第八章 空城旧梦情难奢

与韩冥的竹林邂逅，宋永卿并未放在心上。

        当宋永卿刚回到京都城门时，便看见梁毅率领军团整装旗鼓。浩浩荡荡的阵仗，驾着几架马车，梁毅走在了最前面。

        宋永卿将梁毅叫了停，他们在京都城门寒暄了几句。

        原来赵匡胤要给纪连海在边疆建石墓，便调动梁毅铁骑军团，带一些能工巧匠入边关筑坟。而那几架马车乘载的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匠人。

        “如今对军队的待遇越来越好了，”梁毅十分激动地说:“俸禄提高，参军的士兵家中税收减免！真是天佑大宋，帝王万岁！”

        宋永卿默然听着。

        寒暄了几句，梁毅带着十几个能工巧匠离开京城，远走边疆。

        ……

        宋永卿回到宋府，就看见宋二公子宋承仁正蹲在假山石上，拿弹弓打着停泊在对面树枝上的飞鸟。

        弹石迸发，射下几根羽毛，飞鸟惊叫逃走了。

        没中。

        宋承仁跑下假山石，走到树下捡起几根打落在地的羽毛，捻在指上细细把玩儿。

        宋永卿走过去，略有遗憾地说:“只可惜，若是射击时再向右偏半分，一定能将鸟儿射下来。”

        宋承仁弯眸一笑：“本就没想杀它，就要它尾羽翎玩玩儿。”

        宋家三子。长子宋永卿，二子宋承仁，三子宋承德。

        宋永卿望着三品捕快宋承仁，他眉目温顺，没有杀伐果敢的男子英气，心中柔情百转，也没什么远大志向和抱负。之所以能成为三品捕快，完全是荫庇所得。

        “你今天怎么没去衙门办案？”宋永卿疑道。

        “衙门人各有各的活，但也不是每天都需要做，我们就轮流打点。恰好今日我得了空子。”宋承仁捏着尾翎自得其乐。

        “对了。”像似想起什么一样，宋承仁终于肯看向宋永卿，用那种毋容置疑的语气说:“三弟让你得空去拜访一下朱家，毕竟是订过婚的。”

        “三弟呢？”宋永卿询问。

        “每日为朝廷撰写文章。承德侍郎忙着呢。”宋承仁正色：“宋府可不吸引他。”

        宋承德不爱归家。或者说，宋承德并没有将宋府认成是自己的家。

        宋三兄弟不论在外界被人传的有多和睦，但事实上，宋承德的身份是一直不被宋府认可的。个中原因还要从宋永卿母亲慕氏说起。

        慕氏温良恭俭，秀才之女，是宋府正妻，也是宋永卿生母。而宋承仁之母王氏，本是个宋府奴仆，因温柔可人，成为宋府姨太。

        于是二女双双嫁入宋府，同侍一夫。

        不过，慕氏与王氏二人相处得还不错。在王氏进入宋府，摇身一变飞上枝头时，慕氏为宋府诞下一子，次年，王氏也为宋府诞下一子。

        此后，宋府阖家欢乐。

        不得不说，慕氏与王氏二女都算得上秋水伊人。宋永明整日对着慕王二女，柔情蜜意。

        但温和如水的日子很快变得寡淡无味，对于宋永明来说，将军的骨血里天生凉薄，他渴望肉体的嘶吼与灵魂的归宿。因此，他认识了风尘女子，便是宋承德的母亲，芙蓉。

        两人一见面，芙蓉就将宋永明迷的神魂颠倒。宋永明从未见过像芙蓉这般风情万种的美人，深深迷恋。

        从此后，窑里最大的帐幔便是二人耳鬓厮磨的之地。宋永明深深地爱上了芙蓉，以至于将宋府的慕王二女抛之脑后，更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半大儿子在日夜思念自己的生父。

        不久，芙蓉为宋永明诞下一子。宋永明欣慰不已，当即给那孩子起名宋承德。并想为芙蓉赎身，却遭到了芙蓉的拒绝。

        芙蓉梨花带雨地对宋永明说，自己是烂窑里的头牌，别说赎身会让将军倾家荡产，纵使将自己赎回将军府，将军的名誉也荡然无存了。

        的确，入窑耍上几天，顶多被人指责这个人怎生如此风流。可若娶了风尘女子，便会被人诟病。

        宋永明踯躅不前。

        一年半后，边关战事在即，宋永明才想着将那孩子带回到宋府，顺便再看一看慕王二女和两个孩子。

        可这探亲探的并不愉快。慕氏指责宋永明荒诞无度无关国事，宋永明认为慕氏完全在咄咄逼人。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大漠苦寒，年关将至。

        芙蓉依旧在风尘并蕊中接客，宋永明远赴边疆醉卧沙场，慕氏带着宋永卿回娘家探望，王氏在宋府照顾宋承仁和宋承德。

        等到慕氏带着宋永卿回到宋府，却发现王氏气息奄奄，问了良医，也叹无法救治。慕氏想了很多挽救王氏的办法，最终请了一个光头高僧。

        高僧一进宋府，就说宋府不干净。看了看王氏，便指着宋承德说他命带煞星，专克女人，劝慕氏将宋承德赶出宋府，王氏的病自然可解。

        当年的小宋承德被无辜指控眼泪汪汪，豆大的泪珠从他黑黝黝的眸中流出，楚楚可人。

        慕氏王氏于心不忍，也就没有相信高僧的荒谬之词。

        赶走高僧后的不久，慕氏卧床不起。年幼的宋永卿和宋承仁傻眼，宋承德更是躲在角落抽泣。

        最终，慕氏先于王氏离世。年幼的宋永卿呆呆望着生母渐渐冰冷的尸体，懵懵懂懂似理解了生与死的含义。

        宋永卿看着宋府仆从将慕氏合棺殉葬，那一日，京城下起了小雨。宋永卿不确认自己有没有哭泣。

        没过多久，还剩最后一口气的王氏终于咽气，正赶上宋永明凯旋归来。

        宋永明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回了宋府，而是去了芙蓉居身的窑子。

        可能对于宋永明来说，他已经潜移默化地将他自己的家定居在那里了。

        ……

        “旧事重提，有何意义？”宋永卿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宋承德：“以后打鸟，记得命中。”说完，宋永卿推门走进自己的卧居。

        “你知道我的，最见不得血腥——！”宋承仁跟在宋永卿后面喊着。

        “你这见不得血腥的三品捕快，要快快成长起来。”宋永卿不由分说地关上房门，阻止跟在自己身后的宋承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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