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芳华梦残音凝霜雪（下）

赤豹仙子又陷入了沉默，并不回答季七所言，她大概太会将自己的心绪隐藏起来了，虽然没有覆面，却好像自成一面无形的面具，让季七根本看不出她所思所想。

        只能无奈被她审视半晌，挨不住这样的沉默，小心问：“那…那我能冒昧问一句，你明晚，还会来这里抚琴么？”说出口了又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实在是奇奇怪怪，季七连忙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以后…还能在这里听你的琴么？”

        赤豹仙子沉默片刻，目光移到季七的左臂，再到她腰间的琉璃牌上，很快又移开：“无我秋心亭边，也许可以多栽一棵桃树…”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声音有些轻。

        她说罢也不等季七回应，便闭目抬手拨弄琴弦，弄出清脆之声来。说得平平淡淡，一翻动作也是行云流水般自然，唯有第一声琴声的凌乱轻颤，昭示了它的主人此刻心中的微澜。

        诶？桃树？！季七怔愣，脸上的表情随后化开在惊喜之中，人家这句话表面上说的是种桃树，实际上…不就是允许自己这棵“会说话的桃树”听琴了么？！不仅可以听琴，还能在无我秋心亭边听琴！季七欣喜，开口便想回应，却见人家已经完全投入了专注的琴音之中，完全不在意她的回应了。

        季七张了张嘴，只能将欣喜都强行收住，后退两步在无我秋心亭边的石阶上坐下，将想说的话都化成无声的叹息泄出去，闭目聆听。

        在她身边听琴，和躲在山石边偷听给人的感觉又有所不同。就好像揭开了少女覆面的轻纱，清晰看到了她较好的容颜一般。鼻息间是赤豹仙子身上那种清冽的香气似有若无地撩拨，让季七在听琴之余…也忍不住偷偷睁开眼多看了几眼抚琴之人。

        季七还算自觉，选的是赤豹仙子斜后方的角落落座，从这里观瞧，季七能看到赤豹仙子的侧颜，看着微风时而抚起她几缕青丝，葱白玉指真如白玉一般，每一下抚弄琴弦，都极尽美感…

        视觉、听觉，乃至嗅觉上的多重享受，让季七扬起嘴角，心血来潮好奇地调出了老季从前在她控制中心玩笑一般加入的一个“智能颜值评分程序”，颇为期待地测了测眼前的冷美人。

        却见那评分的指数以她那双能捕捉极高频率动作的视觉系统都看不清的速度跳动升高，随后只听见嘟嘟两声，居然整个卡死、完全失效了！

        季七在心中强行退了评分程序，心下好笑，也不在意，似乎觉得这才是该有的结果，撇嘴无声埋怨了两句，便抱起手臂专心听琴。

        赤豹仙子不知道身后之人心里那点小九九，只觉得时不时就会有一双灼灼目光看着自己，虽然并无恶意，却也看得她的心绪无法做到十分专注。

        所有琴曲的最后，又是季七每夜都依稀听到的那一曲“残音”，这一次季七没有睡着，便更加认定了那曲子只有半阙、并非完整一曲，残音闭，赤豹仙子纤指抚平琴弦，静坐片刻，便扶起衣裙起身来。

        今夜的季七也不知是因为太过兴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然没能进入梦乡，见赤豹仙子抱琴，她也连忙站起来：“你要回去了？”

        下意识的一句询问，倒像是老朋友之间的简单问候，虽然她们二人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不超十来句，但十几天的音律之交，总让季七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可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并未到那般熟悉的程度，季七一阵百转思绪，不等人家回答，又改了口：“嗯，我是说，你的琴，好听…”听起来怎么都有些借口的意味。

        赤豹仙子只是微微颔首，就在季七以为她不会答话的时候，突然启唇问：“今夜，你没有找到宁静么？”

        季七听了，却反问道：“仙子你的心绪也并不平静，不是么？”说出口便觉得不对…怎么就将“仙子”这个称呼说出口了？！又像方才一样飞快改口，“额，我、我是说，今天你的琴…也有些不一样！”

        越描越黑的感觉，季七皱着眉眼一阵懊恼，第一次嫌弃起老季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这一套语言系统不够聪明呢！

        走出两步的赤豹仙子只是莲步一顿，没有再搭理这个万分奇怪的家伙，迈步离开了无我秋心亭，很快便消失在桃林深处。

        徒留季七看着她倩影消失的方向懊恼，这…自己又说错话，得罪了人家？

        回去的一路上，季七都思绪纷乱，不知是懊恼、兴奋、惊喜还是纠结的情绪混作一团，也不知是哪里的管脚短路了，控制中心的泄压应急程序都自动触发，季七抬手就是狠狠几下拍上自己的脑袋，又对老季一阵数落，她到底给自己搞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程序包？！平时和任何人说话都是好好的，怎么一与赤豹仙子说起话来，就莫名变成了嘴笨的傻子？

        在脑海里一阵详细搜索，将什么“邂逅姐姐的应激反应”“只做姐姐的花痴”“从容谈恋爱”等等一系列的老季寄存在她脑海里的杂七杂八的资料全数删除，这才蒙着脑袋休眠过去。

        翌日，所有人都看出季七的状态不错，干劲满满的样子，不仅飞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跑到隔壁的泉中戊组以帮别人干半个月活为筹码，想要换取几两茶叶，虽然品质不好，但聊胜于无。她已经开始畅想抱着热茶于林泉山间听佳人抚琴的美好画面了。

        为了回家奔波劳碌数日不得闲宁，她甚至觉得，若是每晚都能在这样唯美的琴音中睡去，这江湖…好像也不错~

        彼时，云水潇湘最上层，通过几层步云玉阶、几面如苍穹之境一般的水镜，雅阁之内，幽香袅袅，正有一女子在案前提笔写字。

        她身着紫衣，琉璃紫的面具之上，流云鸢尾在香风之间生辉拂动。是云水潇湘的主人——潇湘云。

        她落笔在纸上写完最后一个字，笔锋轻回，便将其放在一边，思绪一转，打破了阁中宁静：“无琴，茂城顶替傲云门那名女子被误带回云水潇湘的人，现下如何了？”依旧是共鸣在金属回音之中的一种奇怪声音。

        等在一边的琴护法怔怔出神间立刻回过神来，好一阵思索才想起主上指的是谁。

        主上竟然主动问及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人物，琴护法心下一阵后怕，幸好之前没有将她随意放回，连忙如实回答：“回主上，属下将她安排去了泉中庭帮忙，与其余被抓来的人一样，应是在…泉中丁组当差的。”

        “嗯。”潇湘云点点头,又问，“泉中庭丁组，负责什么事务？”

        琴护法与雨护法一同管理云水潇湘内外事务，泉中庭正是在无琴手下，她对泉中庭各组弟子的职责倒是了如指掌，对答道：“多为修补山岛弟子服饰、制衣等女红类的任务。”说罢，琴护法继那日之后又生疑窦，不敢直问，只好小心试探着补充了一句，“因为主上开恩，泉中庭丁组的任务一向…不算重。”

        潇湘云沉默片刻，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又重新忙碌手头的事务去了。

        第二天，正当季七满心期待着不久之后就能提着茶壶去赤豹仙子那里享受林泉、琴音、山风、月色、佳人的完美体验之时，三个青面人闯进泉中庭丁组的小院，也不与任何人招呼，只是扫过堂下还没反映过的众人，便厉声当头问道：“七百七十七，是谁？”

        已经做完了今日活计的季七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号牌，七百七十七，自己？

        季七起身，一头雾水走到那青面人眼前：“我就是，请问几位师姐，有什么事么？”在绝音教待了数日，她还没能很好适应自己这所谓的“代号“呢。

        见几人来势汹汹的样子，五姐姐与泉中丁组大家对视几眼，也走上来查看，都为季七捏了一把汗。

        “即日起，七百七十七，换至涧下庭当差。”青面人道。

        “涧下庭？！”五姐姐当即惊呼出声，急切上来问道，“师姐，这是为什么？”另几位姐姐也是一片骇然。

        青面人冷冷回答：“上头的命令，我们只是负责听令执行。”

        季七虽不知那所谓“涧下庭”到底是做什么的，光听这“贱下”的名字，结合五姐姐她们此刻的表现，便多少都能猜到那所谓涧下庭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就对了。

        五姐姐着急，拉着季七的袖子为她辩解：“可是、阿七在我们这里干得那么卖力，每天都好好完成了任务，也没有犯什么过错，为、为何啊？！”

        为首的青面人一听，目色沉了下来，稍微扬起下巴；“这个，你大可以替她去问问上面的师姐们。”

        另一个青面人也冷哼一声反问：“你们几个玄面弟子，莫不是还想抗命不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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