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个殿堂（一）
耳畔的所有声响被过滤，眼中的一切被面前的人所掠夺占据。他的眼神紧紧攫住她，令她无法再移动分毫。愕然之中，弥生忘却了所有的动作和言语，只是任由那片阴影一点点笼罩下来……
“哦？还在啊？真是的，两个人都不回消息，还以为你们提前开溜了。”
不大不小的声音宛若惊雷，在近乎停滞的空间中炸开。打破宁静的是信步走来的龙司，怪盗团的同伴们也紧随其后。
弥生反应过来，她把握住了莲一时迟疑的机会，迅速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动作快得令旁人难以察觉。莲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只是面上暗云沉沉。
那一瞬，几乎怪盗团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怪异的氛围，打算钻回莲背包的摩尔加纳也迟疑在原地。
“我……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龙司磕磕巴巴地说，见两人都不回话，他又忍不住问，“你们俩怎么表情都这么怪，发生什么了？”
见杏和真投来了担忧的眼神，弥生扬起脸，神情自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天气糟透了。”
“啊哈哈，这倒是。”略有些心虚的龙司在看到她潮湿的外衣时下意识移开了目光，杏则上前两步惊讶道：“弥生，你的发簪弄掉了吗？”
“嗯……”弥生含糊地应了一声，刚才的一幕在她脑海中回放，但她并没有将视线看向莲。
祐介感觉到站在旁边的莲手心收紧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弥生，一眼便瞥见了她右手腕处有些醒目的红印。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问，就见弥生轻描淡写地垂下衣袖，将手腕处遮了起来。
“是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弄掉的吗？”真问道，“要不要回去找找看？”
“不用，现在回去应该也找不到了……反正只是附送的而已。比起这个，我们是不是趁雨停早点回去比较好？”
恰巧一阵冷风吹过，杏瑟缩了一下，龙司也打了几个喷嚏，众人都默默赞同打道回府。正当他们准备移步车站时，祐介突然喊了停。
“稍等一下，我有事想和莲商量。”
介于祐介平时的行为举止就古怪可疑，其他人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突然又有迸发什么奇怪的灵感了。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可别偷偷商量下一个目标的事啊。”承担了将女生们送到车站这一任务的龙司不以为意地对他们挥了挥手。
被点名的莲不情愿地停下脚步，视线始终向着前方。从刚才开始弥生就和他小心地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在祐介出声时她回过头来的神情也很淡漠，旁人看来或许毫无端倪，对两人来说却是不言而喻。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他突然就觉得有些无力。
“有什么事？”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平静问道。
祐介省了开场白，单刀直入道：“你和弥生同学吵架了？”
“诶？吵架？”同样留下来的摩尔加纳竖起了猫耳。
莲看向他，沉默的眼神既没肯定也没否认，祐介顿时表情严肃，又问道：“她手腕上的红印也是你造成的？”
莲一愣，过了一会埋下头去，低声说道：“是。”
“为什么？”祐介难以置信，“会做出这样的事，这可真不像你啊，莲。”
“冷静点，祐介。”虽然这么劝了一句，但摩尔加纳也是同样惊讶。
莲不回答，只是倚着商铺的卷帘门，他按着额头，侧脸的神情有着遮掩不住的疲惫。
摩尔加纳叹口气道：“大概是这家伙一着急，就做了些超出的事，不知道弥生小姐是不是误会了。”
祐介渐渐冷静下来，他盯着莲思索了片刻，走到他身边同样倚着卷帘门，望着夜色中的街道说道：“我一直觉得你们是对不错的搭档。虽然弥生同学不擅长表达感情，但我感觉得出来，她很信任你。”
“信任……”莲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轻柔的话语中似有着无声的叹息，“那为什么要避开呢。”
“你做了什么可能会让她讨厌的事情吗？”
“……”
祐介感觉莲复杂的表情像在说：“可能，也许，有很多。”
“这还真是令人意外，和谁都相处得很好的莲也会有不擅长应对的时候。”祐介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觉得弥生同学应该没有真正生你的气。”
“为什么这么认为？”
“弥生同学看起来复杂，却是很纯粹的人，这点上你们俩很像。所以，我认为你们是能够彼此认同的，不是吗？”
莲垂下眼眸，藏在兜里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发簪的花瓣纹路，沉默良久后说道：“谢谢你，祐介。”
“没什么，我倒是见识了难得的场景。不过，拘泥于局部而无法窥见全貌么……我好像能理解这种感觉，一旦对某件事物陷入狂热，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就会变得无法看见其他任何东西。”祐介说着露出了迷醉的眼神，“啊，就像我在绘画的世界中……”
“祐介难得说了些不错的话，结果又回归本性啊。”摩尔加纳感叹道。
莲的表情已恢复平静如初，又闲聊了一阵之后，他以认真的语气提出疑问道，“祐介，我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那么想让弥生做模特？或者说……你是怎么看待她的？”
见他神情郑重，祐介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答道：“关于这个……”
回程的电车依旧拥挤嘈杂，四处充斥着参加了烟花大会的人们的抱怨声。
在龙司和杏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挤兑的交谈声中，弥生恍惚地思考一些没有头绪的事情。
虽然刚刚刻意回避，但临走之前，她的余光还是不经意间瞥见了他的脸。
那是和之前的嚣张截然不同的，黯淡失落、像是被遗弃的猫般的神情。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被狠狠揪了一下。
陷阱、错觉、伪装……
但那样的表情，绝不可能是虚假的。
“还好吗？”回过神时，真正以关切的眼神望着她，龙司和杏也停下了交谈，齐齐看过来。
“怎么都这么看着我？”弥生笑了笑，坦然地回望。
见她这副没什么事的神情，三人都迟疑了一下。正巧地铁上的电视突然播出了一条紧急新闻。
“国际闻名的骇客集团『梅吉多』对日本的怪盗团发出了讯息。”新闻的大致内容是说“梅吉多”在主页自称自己才是正义的执行者，并挑衅怪盗团说要对他们施与制裁。
在听完新闻后，大家的神情都顷刻变得严肃。
关于梅吉多的讨论一直由电车延续到回家后的sns信息上，龙司兴致勃勃提议将梅吉多作为下一个目标，并说要和莲明天一起去找最熟悉网络世界的三岛打探消息。
沐浴完换好睡衣后，弥生坐在床上抱着双膝，一点点地刷着手机。夜晚的居室昏暗无光，唯有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亮度。讨论很快告一段落，大家的情绪和语气都正常，并没有提及她和莲的事情。
姑且是暂时转移了视线，只是问题仍没有解决，如果两人相处尴尬，还是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还真是麻烦，她没想到考虑了那么多遍，自己还会那样的失控和情绪化。
可莲的反应也同样令她惊讶，他那时的神情语气，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那是她完全没有触及过的部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那样的反应。
是他先说了“觉得麻烦”“不想维持下去”，可最终为什么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一样呢？
是她……弄错了什么吗？
弥生伸出手去拉开窗帘，雨已经停了，但窗外透过的光线依旧黯淡稀薄。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悠扬的铃声划破寂静，伴随着手中的震动感，弥生看向屏幕。
来电人是“雨宫莲”。
在音乐坚持不懈地响了十几秒之后，她按下了接听键。
莲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时接电话，一时沉默，传递过来的唯有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问道：“手腕，疼吗？”
少年温柔的、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拂过耳畔。
弥生活动了下右手腕，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好像是留下了一道红痕，但应该到明天就会消退。
“没事。”她简短地答道。
“抱歉。”他压抑的声音中暗藏着失落，显然是已经从情绪中抽离而冷静下来。
弥生大概有自觉，也许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他，才会让他出现异常的反应。
她沉默了一会后回答：“谁都会有反常的时候。我会当做没发生过的，你也……不用在意。”
“我做不到。”
自己难得的妥协被顶了回来。弥生的视线投射在漆黑的室内，徒劳地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她维持着平静的语调问：“那莲君到底希望怎样？”
“别离开。”他的声音一点点地在夜色中扩散，“别回避我，这样就好。”
弥生抱紧了双膝。莲很敏锐，她担心他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无法抑制地想要逃开。
可现在，她如同道路被封死一般无路可逃。
“因为是协助关系，所以我不会回避你的……只要你不做多余的事。”
那边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
周围再一次陷入沉寂之中。没有如释重负，也没有成功了或失败了的确切感。被投掷在黑暗中的对话，只是让迷茫更深了一层而已。
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期望的是什么了。
弥生钻入被窝。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但也许是发生的事太多，她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中。
第二天是上学日，弥生又在地铁站与莲巧遇了。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如往常地和她打招呼。
她也普通地回应了。一切好像并无异常，然而列车震荡时，弥生还是从莲扶住她后又迅速缩回的手和不经意瞥向她手腕的目光中察觉到。
他们都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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