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四个殿堂（二十六）
莲的眼眸清澈明亮，他温柔的、缱绻的眼神，仿若看一眼就会轻易地沉溺进去，掌心所触碰到的温热的肌肤以及心脏蓬勃的律动感，令她浑身一阵战栗，耳畔嗡嗡作响。
“……莲君还真是喜欢说些不害臊的话。”为了掩饰害羞，她胡乱地说着，但红润的脸颊仍是泄露了秘密。
莲轻笑了一声：“讨厌这样吗？”
弥生当然无法对他说出“讨厌”二字。对比于她的踟蹰，莲实在是太一往无前了。她忍不住道，“莲君就没有考虑过会很难收场之类的事吗？”
“有想过。但我更不想轻易放手。”他说着，将她的手按得更紧，眼神真挚地问道，“能告诉我你的顾虑吗？”
弥生难以回答。她知道，问题完全出在自己身上。被混乱的记忆，迷幻的梦境和难以言喻的心境所缠绕，最终导致她止步不前。
“是……”
“还是说，我没达到你的标准？”莲的语气稍微急促了些。
“标准？”弥生愣了一下，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之后会更努力提升人格指数的，请再……等等。”
人格指数？难道莲在假期的时候那么努力地提升自我、甚至超额完成任务，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吗？
可她从来没有提过自己对于标准之类的要求……等等，莫非有？
“难道……”弥生试探地问道，“莲君一直很在意我最初对你的评价吗？”
她想起在定下约定的时候，自己好像曾经对他做过一番相当无情的评价，类似相貌平平、身无长处之类的。
莲轻咳了一声，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算是默认了。
弥生望着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么笑很破坏气氛，但是，她只是觉得这样的莲……很可爱。
睿智勇敢爱耍酷的一面，冷静沉稳有责任感的一面，偶尔会思维跳脱恶作剧的一面，以及，默默努力不肯服输的一面。起初觉得他沉默寡言难以理解，可渐渐地，她见识到了很多面的雨宫莲，对他也越来越……
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
她一直不愿承认，害怕一旦迈步就无法挽回。可是，自欺欺人毫无作用。因为这份感情不会有丝毫的减少，只会越攒越多，越积越深。
她早就该意识到了。
莲起初有些困窘，但少女的笑意令他内心变得柔软，他温声道：“其实，天鹅绒房间的考验无所谓。我只想得到你的认可。”
因为我在乎你的每一句话。
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会用尽所有的办法。
“我早就认可莲君了。”她脱口而出，“我早就……”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对他……
被封锁的感情顷刻间决堤，倾泻而出，将她冲得晕头转向，一时截住了话语。
当真正接纳、承认自己的感情之时，弥生才意识到，自己早就深深地沉溺其中。
快乐，失落，期待，不安，恐惧，渴望，所有他带给自己的一切感情，都是如此鲜明，潺潺的溪流汇聚入海，成为的是无法抑制的——恋慕之心。
极其喜悦，极其痛苦，极其满盈，极其怅然，强烈充沛的情感比浪潮还要汹涌猛烈，不断地冲击着她，令她的心绞痛不已。
“怎么了？”莲感受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慌忙凑近一些，却被少女推远。
“不要……看我。”弥生捂住脸回避着他的目光，但面颊绯红的色泽仍是透过指缝倾泻了出来，她剔透的眼眸中泛着莹莹的水光，睫毛微微颤抖着，仿若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眨一下就会有泪珠滚落下来。
莲脑子嗡地一声怔住了，从未见过的少女的表情，令他心潮翻涌，他觉得口干舌燥，喉结不自觉滚动。
他顷刻间明白了什么，情难自已地向她探出手。
“别害怕。”莲的声音充满了无数的宠溺与温柔，他忍耐着将她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眼睛眨也不眨地深深凝望着她，“看着我。”
他用指尖轻柔地拭去她眼眶中的一点湿润，在少女怔愣之时，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碰即碎的瓷器一般，极其温柔地吻了吻她泛红的眼角。
弥生浑身颤抖了一下，脑海中一片空白，感觉呼吸快要停止了。
一切都犹如梦中一般。
“喂！原来你们在这里啊！”“一起过来玩沙滩排球啰？”
同伴们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弥生迅速背过身去，莲只觉得意犹未尽，完全无法填补他的渴望。
好想，把她带到没有任何人在的地方。
走过来寻他们的同伴并无察觉，唯有双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绕着他们转：“嗯哼~莲把弥酱拐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出于不想让她的表情被看见的想法，莲稍稍迈了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大家的视线，他拾起了放在长凳上的塑料袋：“来分冷饮吧。”
等大家分完冷饮，弥生也调整好了表情。反应过来之后，她意识到刚刚的表现太丢脸了，而且莲所作出的大胆的行为……也让她难以直视他频频看过来的目光。
过了一会，她总算让波澜不止的心境平静下来一些，但在同伴没有注意之时，莲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弥生的手颤抖了一下，侧过脸，并没有甩开他。
莲的嘴角牵起了一点浅浅的微笑。
虽然尚未得到更明确的答复，但小小的确认，也已让他甘之如饴。
心意的逐渐相通，让灼热的空气与烦躁的气氛随着海风渐渐吹散，只在耳边留下平静翻涌着的浪潮声。
之后，大家共同玩了沙滩排球，也在海边自由地嬉戏畅谈，不知不觉就已临近黄昏。离开之前，双叶眺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海浪，向大家倾诉了关于她的故事。
和母亲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失去母亲之后的痛苦，母亲研究的关于殿堂的《认知诃学》，自己通过放置在卢布朗的窃/听设备知道了怪盗团就在身边，并且向怪盗团求助的事……经历了这一切，她信任并感谢怪盗团。双叶怀疑自己的母亲就是被废人化的凶手所害，所以为了复仇想要加入怪盗团。
当然，大家早就已经将她视为怪盗团的一员了。
双叶得到了“navi”的代号。她信心满满地宣告：“就让我来指引你们走向胜利。”
伴随着风与浪的假日珍贵的回忆，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不过对于弥生而言，她所在意的事还没有结束。
大概是体贴到她的心情，那之后莲没有进一步追问或是提出交往，而是和往常一样和她在sns上汇报一下日常的行动。
这样对弥生而言是松了口气，她还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现在离开学还有两天时间，上学之后就无法避免要朝夕相处了。
那时瞬间失控的感情，终于让弥生透彻地意识到——
她喜欢雨宫莲，而且，说不定比想象中还要喜欢得多。
已经，无法再后退了。
在接受这一切时，内心反倒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变得豁然开朗。她将自己压抑太久，时至今日终于能够坦诚地面对。
所以，当那个梦境降临时，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纯白明亮的光影轻轻摇曳着，似乎在等待她的提问，又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她轻轻闭上了眼。
她的手心，至今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和心脏一跳一跳震动的触感，莲闪烁着火光的深邃的眼眸，他脉脉温情的声音和话语，坦诚又盛大的告白……以及，那个落在眼角的柔软的吻。
无以复加的甜蜜和悸动涌上心间。
“我已经，决定了。”
弥生缓缓睁开眼，握紧双手，平静地望着“它”。
“我相信莲君，我会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动摇。”
弥生感觉到自己也在被“它”注视着。慈爱的，怜悯的，包容宽恕的，如同母亲的手一般温暖的目光。
“它”轻轻地，发出了一声笑声，又似在叹息，如同遥远的彼方传来的不知名的歌声。
“祝愿……汝……”
在断断续续的声音之中，它的光芒渐渐扩散，再次彻底笼罩了她。
这次，弥生是在祥和平静的感觉中自然苏醒的。
她有预感，这个梦境暂时不会再出现了。等到下一次，也许就是她揭开谜底的时候。
假期的最后一日，新学期的准备和作业都已经做好了，弥生独自在家中整理房间，随性地度过。傍晚时分，她一边悠闲地吃着自己做的简单的晚餐，一边在群里取笑着最后一天疯狂赶作业的龙司。
sns里蹦出了来自双叶的新信息。
“弥酱，新游戏发售了！你有空吗？你有空吧！陪我去秋叶原~”
自从去过了海滨浴场，双叶大胆了许多，开始勇敢地往人多的地方凑。虽然双叶已经渐渐克服了“社交恐惧”的心理，但放她一个人去商业圈还是令人担心。
于是弥生回道：“好吧。在卢布朗见面吗？”
“嘻嘻，我就知道弥酱不会拒绝。我已经在秋叶原了，我还叫了莲，你们快点过来。”
诶？双叶已经一个人跑过去了？弥生皱了皱眉，迅速地换好衣服，给莲打了个电话。
“我也刚看到信息。别急，我在楼下等你。”
莲的声音平静沉稳，弥生只是略微波折了一下，就立刻调整好了心态。
没关系，现在已经缓过来，可以正常面对了。
她下楼与莲碰面，两人搭乘电车匆匆赶到了秋叶原，一来到电器商店就发现了双叶引起的骚乱。
双叶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可没想到来到秋叶原之后，她还是对拥挤的人群产生了心慌和不适，不知不觉就在原地发呆，还遭到了警察的盘问，还好弥生和莲及时赶到帮她解了围。
冷静下来的双叶一左一右地揽住两人的手臂，瞬间安全感大增：“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不，这样在你们后面的人会很难走啦。”摩尔加纳吐槽道。
“下次别再乱跑了。”莲对她说道。
“我知道啦。在我能适应之前，我会叫上莲和弥酱的。那个……你们会陪我的吧？”
双叶大大的眼睛如小动物般看向他们，两人当然没办法拒绝。这种感觉像是一个多了一个妹妹一样，弥生觉得有些奇妙，又有些温暖。
他们陪双叶一起去买了游戏，准备回家之前，双叶突然看到某家模型店的橱窗，惊喜道：“啊！是不死鸟战队新生翔羽侠的限定版！这里居然会有！！”
她迅速拖着两人冲进店里，然而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已经空空如也了。因为出来得匆忙，弥生也没有带多少钱。
两人同时看向莲，莲轻咳了一声：“不可以乱花钱。”
可能是考虑到之后会挨佐仓老板的教训吧，而且莲也偶尔会这样摆架子。
“但是这很稀有……”双叶鼓着脸依依不舍地看着手中的模型，弥生眨眨眼思考了一下，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诶、诶？要做到这种程度？”双叶听后神情慌乱，她咽了咽口水，“会奏效吗？”
“我认为值得一试哦。”
莲看着这一场景就有些微妙的预感，只见双叶走到他面前，表情显得纠结又害羞，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闭着眼豁出去般地说道：“拜托你帮我买吧！欧尼酱（哥哥）！”
“噗——”如果现在有水的话，莲一定喷了出来。他重重地咳了咳，望向一旁明显幸灾乐祸出谋划策的某位。
“好了，快点付款吧，欧尼酱（哥哥）~”弥生刻意强调加重了最后一个词，她眼角微弯，脸上浮现出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微笑。
少女明艳的笑脸正中红心，令他心跳陡然快了一分。莲舒口气，两手分别放在两人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无奈地笑道：“真拿你们没办法。”
莲乖乖地去付款了，双叶欢呼了一声，回过头看向旁边的人时，窃笑道：“弥酱脸红了吗？”
“才没有。”弥生梳理着被揉乱的刘海，希望脸上些微的热度尽快散去。
回到四茶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送双叶回到家之后，两人慢慢地走在夜晚的小巷中，夏夜的风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远处的交谈声，将一切衬托得无比安静，路灯之下拉长的影子似乎亲密无间地挨在了一起。
“弥生，等一下。”莲突然出声。弥生心颤了一下，抬头望向他。
莲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小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
“刚才撒娇的赠礼。”
“……胡说，你明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嗯。之前看到觉得很合适你，所以买下来了。”莲轻柔地说道，“能收下吗？”
在莲的示意下，弥生打开包装盒，里面躺着一条细细的银白色的手链，做工细致，款式简洁大方，带着些些古典风情，点睛之处是中心坠着的羽毛形状的饰物。
被刻意控制住的心情似乎又要泛滥出来。
“谢谢，以莲君的程度来说算是不错的眼光。”她平缓心情，轻轻地说道，“……我收下了。但是，不要太期待回礼哦。”
“你能喜欢对我而言就是回礼了。”
而且，他最想要的回礼已经得到了。
夜色朦胧之中，少女的面庞显得清丽柔美。莲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中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最终，只是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明天见。”
对于莲来说，一旦触碰就会停不下来，所以只能浅尝辄止。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物，他只想好好珍惜。
对于弥生来说，则是在意识到之后，开始明白了一点点依恋的滋味。温暖，安心，又有些不舍。
这就是……想要依赖一个人的感觉吗？
或许她还有很多要慢慢学习和适应的地方。这次，换成他来陪她了。
新学期开始了。
弥生在穿衣镜前匆忙地整理好仪容。镜中的自己还是惯常的夏季校服装扮，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出门时间比预定早一些，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夏日清晨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了轻快愉悦的心情。
她一下楼就看见了靠墙而立的少年，晨光中修长的身形雅然如竹，黑色的卷发带着点刚睡醒的乱翘的弧度，黑色镜框下是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眸。
莲也一眼望见了她，他的视线移向少女手腕上散发的一点银色的辉光，嘴角自然而然地牵起弧度。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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