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乔伊生病了,  躺在屋里不出来，就连小伙伴们的探望都被他拒绝了。

        莱恩带回来的消息太过吓人，简直如同釜底抽薪,  将乔伊在此世间的所有所作所为否定得个干干净净。无论乔伊带领着草原人民向前进步了多少，都无法改变一个事——自己不是真正的乔伊,  自己只是来自异世界的一缕孤魂，自己抢走了原本属于小狮子人生。

        乔伊的心很乱，脑子也很乱，根本难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自己叫“黑影”为怪物,  可是自己也不过是个半斤八两的怪物罢了。

        “乔伊”莱恩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乔伊连忙翻身面朝里,  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他感觉到身后的来人，立马屏住呼吸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乔伊无法去面对亲友们,  更无法去面对莱恩——最亲爱的阿爸。

        阿爸会恨死自己的吧,  以前有多宠爱,  知道真相后就会有多怨恨。乔伊只是稍微想象一想那样的情形,  就心痛无比。

        “乔伊”

        乔伊感受到身边的床榻一陷,  应该是莱恩做到了床边上。

        “快别装睡了乔伊,  你再不起床，你阿爸我的鼻子都要被挠掉了。”此时的莱恩顶着一张伤痕纵横的脸蛋——菲雅表示儿子的屁股只有我能揍,  谁揍我儿子,  我就揍谁！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也不行！

        莱恩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自己怎么可能揍乔伊呢？自己又怎么舍得揍乔伊呢？自己对小崽子是含着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里怕摔着，怎么可能舍得揍他啊。

        可是菲雅表示：我不听！我只看事实。在菲雅看来，就是莱恩和乔伊说完话后，乔伊就不开心生病了，那么一定就是莱恩的错了。

        不只菲雅这样认为,  草原的其他人也都这样认为的。莱恩能感觉到，这几天大家伙儿都是斜着眼睛看自己的！天地良心，自己真没干什么，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光明圣教的怪物的错！

        “乔伊，今天中午我分到的鹿腿儿又是最小的。”莱恩闷闷的，不是因为自己这几天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而是因为乔伊如今的状态，其他人觉得是莱恩惹得祸，就连莱恩自己也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才让乔伊如此闷闷不乐。

        莱恩瞧着小崽子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小团窝在床上，小小的背影对着自己，那可怜弱小又无助得模样让莱恩的心里酸软软的。

        “乔伊”莱恩又是温声呼唤，俯下身子用大脑袋去拱乔伊的小脑袋，然后触到了一脸的湿润。

        哭了？莱恩身体一僵。摸摸粘在自己脸颊上的潮湿，那是小崽子的泪水。小崽子打小就很好强，长这么大就哭过一次，就是知道自己的果酱无意中害死了许多个人族的时候，眼下是小崽子第一回哭了。

        莱恩愣住了，不明白乔伊这是怎么了，声音便更加温和了，“乖宝儿，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光明圣教那个怪物的话？你别放心上，怪物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反正莱恩才不相信自家小崽子和那个怪物是一国的。

        乔伊原本还能憋着不出声摸摸掉眼泪，可是莱恩一声“乖宝儿”，乔伊便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如洪水决堤，“呜呜呜”得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

        “哎呦、哎呦，这是怎么了？阿爸又说错话了啊？”人高马大的大狮子莱恩面对小崽子的眼泪慌了手脚，揪起床上的羊毛毡毯就去给乔伊擦眼泪鼻涕。

        粗糙的羊毛毡像是钢丝球一糙人，乔伊白嫩的小脸蛋被搓出一条条红痕，配着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头，看起来可怜极了。

        “阿爸，我要是不是你的孩子，怎么办？”乔伊所有的顾虑和理智在看到莱恩那张慌张又关切的脸时通通化为了灰烬，乔伊想要把一切都告诉莱恩！

        “哈？不是我的孩子？”莱恩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乔伊这话从何说起，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我和菲雅是真心相爱的，而且你的这双蓝眼睛，和我一模一样哩。”

        显然，莱恩的脑回路和乔伊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乔伊：“和阿妈没关系”

        莱恩：“！！！那就是抱错了！”大猫部落向来是吃大锅饭的，大家生活在一起，小崽子们也每天一起玩耍，到天黑了才各回各家，在以往也不是没出现过小崽子回错家，或者是新手爸妈领错人的情况。

        难道？自己也是个糊涂蛋爸爸？领错了小崽子？莱恩大惊，随即自我否定道，“不会领错的，乔伊你的四个小爪子是黑色的，和你阿妈一样，族里就你一个小狮子是黑爪子。”

        “乔伊！你肯定是我和菲雅的孩子，肯定不会错的！”莱恩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地保证。

        “不是的”乔伊一腔的忧愁被莱恩这么再打岔已经所剩无几了。

        “阿爸，我是说灵魂。”实话实说没有想象中困难，话一旦说出口，剩下的只是一鼓作气的事情了。

        乔伊眼眸低垂，不敢去看莱恩的脸，“阿爸，我自小就不一样，我就不像一个狮子，我不吃生食，不喜欢睡觉”

        “是啊！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小狮子。”回忆起小时候的往事，莱恩的眼角浮现起笑意，“我那个时候可苦死了，天天睡不饱觉。”嘴里抱怨着，眼里却全是笑。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个狮子我是个人”说完，乔伊紧紧抱住膝盖团成一团，根本不敢去看莱恩。

        “哈？”莱恩的声音闷闷的，显然一头雾水。

        “我上辈子是个人，已经一十一岁了，我不是真正的乔伊我我是个怪物！我和那个怪物一样！”最后一句话，乔伊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做好了被抛弃、被驱除的打算。

        “所以所以乔伊你是投错胎啦？！”莱恩大惊。

        “不过，也不一定啊，上辈子是牛羊，这辈子投胎做人族，上辈子是人族，这辈子投胎做猪狗，都有可能的啊。”莱恩的心脏砰砰跳，嘴里却说得轻松无比。

        “不是的。”乔伊喉咙发痒，泪意上涌，他知道自己接下的话一出口，就没法挽回了，“不一样的，我们管这个叫穿越，我不属于这个时空和世界，我应该是和那个怪物一样，挤占了乔伊的身体”

        “那个怪物说得没错，我和他才是一国的”

        莱恩的脑子嗡嗡作响，乔伊后面说得话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乔伊不是我崽崽？乔伊不是我崽崽？！

        屋内光线昏暗，气氛沉默，莱恩同手同脚地走出帐篷，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乔伊。

        乔伊看着莱恩沉默的背影，一颗悬着的心跌落到了谷底，思维反倒清晰起来——也罢，最差不过如此罢了。大不了和上辈子一样做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儿罢了，重来一次而已，自己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总能在这个世界有个安身立足之地的，哪怕身似浮萍，哪怕想着想着，乔伊又想哭了——世界这么大，哪里都没有大狮子厚厚的鬃毛让他安心。

        乔伊摸摸湿润的眼角，有些羞恼，自己以前可没这么爱哭，就算是被指着鼻子骂是没人要的野种、就算是为了赔偿同学的文具盒而一连吃了半个月的馒头就咸菜、就算是进了大学因为晾晒破烂的内衣裤而被嘲笑乔伊通通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如今，眼泪却是说来就来，憋都憋不住。一定是变成了小孩子的缘故！一定是因为小孩子的身体本身就比较容易哭泣，乔伊这样甩锅。

        乔伊憋着泪，眼睛涨疼，他打量着屋内的场景。墙角放着雪橇板，雪季即将到来，莱恩早早翻出了雪橇板，准备和乔伊一起滑雪。墙上挂着一件雪白的兔皮斗篷，那是乔伊去年给阿妈做的，天气暖和后便穿不上了，菲雅便把斗篷挂在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任何人一进屋就能一眼看见——瞧，这是我家小崽子给我做的。屋里的小木桌上堆满了各种吃食，有树上摘的果子、有铁锅烙的大饼，还有已经冷却凝固的肉汤，这些都是小伙伴们送来“探病”的。

        乔伊看着屋里的一切，鼻子又是一酸——他不想走！不想抛弃眼前的一切，他舍不得大家。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起，是去而复返的莱恩，逆着光线，乔伊看不清莱恩的神色，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你小时候尿床，然后诬赖给我，是你干的？”莱恩的声音闷闷的。

        乔伊不明白莱恩怎么突然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扭扭身子有些不自然道，“唔，我那个时候小，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虽然灵魂一十几岁了，可是身体还是个小娃娃，尿床什么的不可避免。乔伊自尊心强，每次都不肯承认是自己尿床了，便都赖到莱恩头上，反正父子一人是睡一起的。

        “偷偷把肉糜倒墙角的是你？”莱恩又问。

        “哈？是的啊。”乔伊心想，阿爸这是要和我算总账了？！小兽人们在断奶后就开始吃生肉了，捣成糊糊的肉糜是小兽人们的第一道辅食。可是乔伊根本吃不了生肉，每次都偷偷把肉糜埋进后院墙角的小坑里。乔伊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莱恩早就发现了。

        莱恩又说了许许多多乔伊小时候干的“坏事”，越说眼睛越亮，乔伊却越说越心虚——自己明明是个大人了，却仗着小孩的身体干了许多调皮捣蛋的事情。真是臊死人了！

        “那就没错了！你就是我的乔伊！无论你上辈子是什么人，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乔伊！”莱恩的话掷地有声，没有犹豫，没有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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