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呼呼 不疼

夜空里镶着零散的几颗星星，银色月光落在路灯照耀的马路上。

        周在野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恰巧碰上打算回家的王婶。

        “小少爷，”王婶出声，欲言又止，“小小姐今天好像有些伤心的样子。”

        “哦。”

        周在野随意应了一句，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态度。

        “小小姐是从江溪接回来的，江溪，那是个偏僻狭小的小镇，和青城完全比不得。一个落后贫穷的小镇，只有泥巴路，只有砖土砌成的平房，和一望无际的田野。可怜小小姐，以前肯定吃了很多苦。”

        好不容易回到家了，你多关心她一点吧。

        周在野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听了王婶的话并没有想象中的“会对她好”的承诺，甚至连“我知道了”、“嗯”这样简单的回复也没有。

        王婶点到为止，不好再多说什么。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只有楼梯上的灯还亮着，她应该睡了。

        周在野上楼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许多，他速度地冲了个澡，换上睡衣。

        头发湿漉漉的，周在野拿起吹风机，愣了两秒后又将吹风机放回原位，转而从架子上拿了一张干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回房间。

        这个夜静谧，他靠在漆黑的窗边，随意坐在地上，支起左腿，手肘放在膝盖上，眸子里是一片黑。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朦胧，还勉强勾勒出窗边的人影。

        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失神。

        王婶的话他听到了，他也听懂了。

        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周在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抗拒和厌恶，已经平稳的生活突然非得闯进来一个人，任谁都是拒绝的。

        小女孩纯善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地，变得越来越看不清，最后，直接转变成另一个人的笑容，和善的、毫无攻击性的。

        让他厌恶的笑。

        让他恶心的笑。

        “方姨是业内的金牌保姆，脾气好人品好，以后有她照顾你，陪着你。”

        “方姨只是暂时住在我们家的，你舍不得方姨啊，那我们让她在多照顾你一阵好不好？”

        “方姨对你用了万分的耐心，无论什么时候都笑脸相迎，你怎么能动手推她呢？”

        密密麻麻的声音涌进耳朵里，刺耳尖锐，周在野再也忍不住，撑在墙边，干呕。

        -

        自从上次给枇杷的那天见过面，后来栀栀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周在野了。

        王婶说哥哥这几天是在上课，栀栀懂事地叹了一句：“哥哥很勤奋。”哥哥每天早出晚归的，她已经一天比一天起得早，也没能见哥哥一面。

        栀栀不知道的是，周在野为了躲着她，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去学校了，晚上等她睡了才回来。

        吃过晚饭后，栀栀说：“王婶，我已经不害怕了，今晚你就先回家吧。”

        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渴望。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我还是等小小姐你睡着了再走。”

        “不、不用啦。”栀栀两只手伸在胸前，一摆一摆的，“我自己可以的。”

        最后在栀栀的极力坚持下，终于如愿了。

        她要等哥哥回家。

        这就是栀栀的小算盘。哥哥每天上课那么辛苦了，回家后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太惨了。

        而且栀栀答应过温阿姨，要照顾好哥哥，要多多关心哥哥。

        栀栀靠在一楼沙发上，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九点了，天都黑了，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栀栀抱着一只胡萝卜抱枕，昏昏欲睡的。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唤醒了她。

        栀栀一个激灵就清醒了，她急忙穿鞋跑过去：“哥哥，你回来啦。”一脸的期待和开心，她终于又见到哥哥了。

        周在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怎么还没睡？”平时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了。

        “我在等你呀。”

        栀栀上前一步，走进了灯光晕圈里，这才看清周在野手臂上的伤痕和泥土。

        他的头发凌乱散着，冷白的手臂上有好几道明显的血痕，就连白色的短袖上也沾有污渍。他的眼底淌着极冷的疏离。

        “哥哥，你受伤了！”

        栀栀一把拿过周在野的书包，拉着他往里走。

        栀栀的小手暖和和的，她握不全周在野的手，只拉着周在野的手指，原本冰冷的手瞬间被暖意包裹，男生眼里的疏离有裂开的痕迹。

        周在野看见女孩儿小小的身影奔波游走，先是去柜子里拿出医药盒，然后又去一楼的洗漱间拿了一个小盆子和一张崭新的方毛巾。

        周在野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栀栀准备就绪后，端了一小盆温水过去。

        她将毛巾拧干，脸对脸地凑过去，哥哥的睫毛又密又长，深黑色瞳孔，真好看。

        意识到自己发呆了，栀栀赶紧甩了甩头，认真检查后用毛巾轻轻地擦拭周在野的脸庞，然后是手臂。

        擦干净后，栀栀拿出碘伏和创可贴。

        “哥哥，忍一忍。”她轻声说。

        周在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专注认真地用棉签蘸取碘伏，一点一点消毒，消毒过程中，还轻轻吹了好几次。

        “呼呼，不疼。”

        “哥哥，很快就会好了的。”

        栀栀用棉签消毒后，才在比较严重的地方贴上创可贴。

        周在野目光落在手臂上的创可贴上，动物图案的创可贴，可爱又幼稚。就跟某人一样。

        他抬头，栀栀已经手脚极快地放好医药盒和盆子，此刻她正在餐桌上，从保温炉里端出还冒有热气的饭菜。

        因为个子很小，她跪坐在凳子上，才将将够的到碗。

        动作熟练的，就像是从小就做惯了这样的事。

        周在野眼里飘着不明的情绪，虽然他不喜她，已经在刻意避着她，但她真的蛮可怜。本应该从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的。

        周在野起身走到餐桌旁，说：“我去打架了。”

        栀栀放好饭菜，歪头，眼睛眨了眨，问：“哥哥你输了吗？”因为输了所以才受伤。

        周在野突然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栀栀的头顶，说：“我赢了。”

        黎星非得要找他约架，最后黎星是哭着离开的，所以他赢了。

        栀栀盛好饭，递给周在野，眉眼弯弯笑着说：“哇，哥哥好厉害啊～”

        小女孩手肘撑在桌子上，两只手圈成小小的拳头支着脑袋，眼睛发亮地盯着周在野笑。

        这一瞬间，周在野似乎发现，原来人与人的笑容有不一样的。他没有以往那种恶心的感觉。

        周在野第一次遇见，因为他打架赢了而笑的可爱的女孩儿，两眼冒着星星一个劲儿地夸他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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