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大皇子还没有转醒，萧逍遥吃完西瓜后，惬意的在外间榻上睡了过去，完全无视了那群焦虑难安的随行官员和太医

        天边升起了云霞，阳光穿透云层霸道的照射着人间万物，陈沐从里间走了出来，轻轻晃了晃萧逍遥：“晋王殿下醒了”

        除了萧逍遥以外的所有人均眼前一亮，但他们不敢直接冲进去，只能眼巴巴的等着萧逍遥懒洋洋的整理完衣衫，再跟在其身后向内室走去

        大皇子刚醒，眼神还有些迷茫，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只是那个梦无比真实，真实到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梦里他和化身妖魔的李淳战斗，但他一介凡人之躯如何能战得过妖魔，他手持兵器，数次向李淳挥去，却只是挥散了一个幻影，不一会，幻影又会重新聚集，明艳的面孔上尽是恶意和嘲讽

        直到他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痛楚，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没想到竟然再次睁开了眼

        他艰难的移动头颅，看向率领众人进入内室的萧逍遥

        萧千户真美啊，比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都要美，最重要的是，人美，心还善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这些随行的人六神无主才去将萧逍遥请了过来，而自己能够醒来多半也是萧逍遥的功劳

        “发生了什么？”，大皇子艰难的开口，声音沙哑

        萧逍遥将插着芦苇管的西瓜汁递到大皇子面前：“殿下先喝口西瓜汁润润喉咙”

        大皇子这下是真的感动的要哭了，身为皇子，他自小便被教育不要付出真感情，他也一向做的很好，世人在他眼中不过蝼蚁，官员在他眼中也不过都是进阶石

        他本想将萧逍遥也当做一块踏板，但没想到，萧逍遥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关键是，这个救命恩人，比那些用的不顺手的随从还贴心，若不是他不好男风，他都想……

        他勉强压下心头激动，嘬了口清甜爽口的西瓜汁，身体依旧绵软无力，但神智却彻底清醒了过来

        “殿下可能是中了李淳的诅咒，昨夜神志不清，且身上长满了红疹”，萧逍遥一脸凝重

        “咳咳咳咳”，大皇子剧烈的呛咳了起来，刚说你贴心，就不能等我喝完再说吗？

        太医们手忙脚乱，纷纷上前为大皇子拍背顺气

        大皇子挥了挥手：“镜子！给我镜子！”

        所有人都面露难色

        大皇子：……

        “快！”，大皇子吼的脖子上冒出了青筋

        萧逍遥转身拿了面铜镜举在大皇子面前，镜中的人面部，脖颈，以及裸露的前胸布满了红疹，有些甚至已经溃烂，流脓倒还没有，但单看红疹的密度便已让人无法直视了

        大皇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虽不如萧逍遥貌美，但皇帝娶的皇后妃子哪一个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算皇帝再丑，后代的基因也会有所改善，到了他这一代，皇子们已经算得上是周正俊朗了，尤其是他，一直以自己端正的长相，修长的身材为傲，可现在，举在他面前的镜子里，竟然出现了一个丑东西……

        他张了张嘴，丑东西也跟着张了张嘴，他皱了皱眉，丑东西也跟着皱了皱眉

        大皇子：……

        其余众人：……

        他真的要哭了，一把打掉了萧逍遥手中的铜镜：“有办法的对吗？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萧逍遥面露难色，甚至有些扭曲，忍笑忍的，转头看向陈沐

        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通道，陈沐上前，跪地行礼：“殿下的神智应该已无大碍，只需再静养几天即可，至于皮肤的溃烂，需慢慢来，但也不是没有希望”

        陈沐语速缓慢，语调平坦，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大皇子挣扎着扶起陈沐：“是你救了本王？”

        陈沐点了点头

        “仙女，仙女，你是仙女，你一定可以的，对吗？本王相信你，这些人，随你差遣”，说着，他恶狠狠的扫视了一圈随行的太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只要你能治好本王，什么赏赐都好说”

        陈沐，萧逍遥：……

        “殿下，民女一个医者，能治的只是身体的疾症，之所以知道恢复殿下神智的方法，也是因曾听师傅提起过这南疆的巫蛊之术，但师傅同时也说，邪术最忌功德，故而治疗最好以积善辅助，效果才能最佳，否则极可能还会复发”

        “对对对，你说得对”，大皇子恍然大悟，“快，快去改善隔离区的伙食，给他们送药材，送石灰，只要他们需要的，都送过去，快去啊！”

        大皇子形容癫狂，一群随行官员吓得跪了一地，各个哆哆嗦嗦不敢抬头：你说的容易，送药材，哪有啊？难道要我们把吞下去的再吐出来吗？

        萧逍遥走上前，拱手行礼：“殿下若放心，不如将此事交给微臣来办，我萧家对大晟忠心耿耿，微臣更是为殿下的风采折服，甘愿为殿下的康复再尽一份力”

        “好好，好”，大皇子感激涕零，“此事交给萧千户来办本王自是最放心不过”

        “殿下”，陈沐感觉萧逍遥的白眼要忍不住了，“殿下刚醒来，不宜过度劳累”

        “对对，你说得对，都出去吧，本王要静养，谁都不许打扰，若本王的脸恢复不了，你们，哼”

        一群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纷纷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殿下”，萧逍遥没有动，面露难色，“陈大夫说治疗最好辅以行善，那您看李淳……”

        大皇子咬牙切齿：“先关着吧，横竖他跑不了”

        这人太邪乎，他彻底恢复之前，暂时还不能动

        “是”，萧逍遥行礼后也退了出来

        屋外已是晌午时分，烈日晒的一众晋王亲卫脑门上出了油，萧千户却觉得无比惬意，不知道是不是跟一个人干掉了大半个冰镇西瓜有关

        烈日下，萧千户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终于应付完了这一关，终于，可以放手去做早该做的事了

        经此一事，大皇子随行的官员皆视萧千户为再生父母，萧千户虽觉得段凌风可能不会喜欢自己有这么多糟心儿子，但对众人的追捧讨好也没过多阻拦，毕竟，还有好多活需要这些人去干

        萧千户带着众人来到了黎炀的营帐，点名将“积善”事宜交给了自己的两名副手：拱卫司百户黎炀及殷念后便带人再次离开了

        他总感觉自己最近出场次数有点多，以至于无法好好享受这新到手的恋情，他决定给自己放两天假，所以，他要“搜捕”李淳余部去了

        黎百户没说什么，萧千户这段时日确实出了不少力，又正值热恋期，稍微休息两日也是应该的，当然，假批了，萧千户能不能真的休息就不好说了

        萧千户离开后，抗疫工作正式展开了

        黎百户和殷百户将众人分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留在城中继续执行病例筛查及隔离政策

        一部分负责隔离区的后勤供应工作，吃食、药材、生石灰、口罩及生活必需品等物都要按时按量按需供应，拱卫司的人会不定时抽查，一旦发现有人在抗疫物资上做手脚，立即严惩不贷

        最后一部分被直接拎去了隔离区，那里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包括病人的护理，环境的清洁，吃食药材的发放等

        包括周正昌直属上级在内的十名官员和太医被分去了第三部分，他们面面相觑，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彼此都明白，平日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逃过拱卫司的眼睛

        如今大皇子对萧逍遥极度信任，身家性命握在陈大夫手中，他们所做的一切改善又都是打着为大皇子积善的旗号，这种时候，若有人对分配不满，那很容易便会被扣上一顶谋害皇子的帽子

        所以，虽然一个个内心苦成黄连，但面上还要兴高采烈，互相激励，别说照顾病患了，就算让他们去打扫茅厕也是愿意的！

        隔离区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改变，周正昌等人依然守在外围，看着曾经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上级，混在禁军和乐陵守备军中间亲自搭建医帐，亲自打扫消杀，亲自运送物资，内心的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人多就是好办事，尤其是这些人，还个个都有钱有势，更巧的是，他们还能找到朝廷派发的赈灾物资的存放处，所以仅一日的时间，医帐便搭建完成，物资也都运送到位

        黎百户很开心，命人拉来早就准备好的冰镇西瓜，所有参与改建工作的禁军和乐陵守备军人手一块，美滋滋的靠在树下边吃边聊

        那十名官员也累的一身臭汗，衣衫不知湿了几回，但切西瓜的时候没人分给他们，他们也不敢主动去要，只能灰溜溜的向黎炀告假，询问是否可以回去冲个凉

        黎百户倒没在这种事情上难为他们，只是吩咐洗漱用餐完毕后要尽快归队，外围支持设施搭建完成了，大棚内的设施设备也要连夜改善

        他们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口中还要不停称赞拱卫司果然能人辈出，二位百户想的就是比他们周全

        夜色中，棚内的病患终于在每日两个馒头之外，吃上了久违的菜品，不论男女老少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晚饭后，守卫圈和隔离区中间燃起了熊熊的火把，夜空亮如白昼，一群戴着口罩，身穿统一白色罩衫的大夫坐在一排桌子后面，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脉枕，一瓶酒精，还有纱布等物

        所有轻症患者被要求带上所有的私人物品走出棚外，站在桌子前排队等候问诊，每人都有一个号码牌，问诊结束后拿着病例、药方去旁边药账内领药，领完药后将药材和号码牌一起交给后勤人员煎熬，到时间再来后勤处领取

        随着队伍的缩短，空地上很快便飘出了夜风也吹不散的中药味，这味道让人安心，让人燃起生的希望

        症状较重不方便行动的患者被直接移入建好的医帐内，里面有医务人员正在等候，他们会有专人进行护理

        众人排队的时间里，有禁军抬着提前运送过来的床铺进入了大棚，将原本简陋的床板撤换掉，每撤换掉一张便有人铺上崭新的被褥

        数盏油灯被挂在了棚顶，棚内再不是绝望的漆黑，大棚内部被划分成数个区域，区域间有木板隔开，每个区域有四到六张床铺，有独立的垃圾桶，恭桶，尿壶等

        一个时辰后，最早一批问诊结束的患者已陆续回到了棚内，他们被全新的居住环境惊得合不拢嘴，一个个围在门前不敢进入

        门口负责登记的拱卫司成员只好主动上前，询问他们对居住的床铺是否有特殊要求，比如有人可能希望与亲人住在一起，男女也要分开居住

        他们战战兢兢的选好了床铺，登记好了姓名年龄住址联系人等信息，又在拱卫司成员的指导下将号码牌和病例药方等挂在了床头

        他们无措的站在崭新的床铺边，身上的衣物太脏，很多人的衣物早就沾上了呕吐物，甚至排泄物，他们不舍得躺下去

        拱卫司的人贴心的给他们指了指不远处的浴房区域，按照医生要求，他们不能洗大澡，更不能冲凉水澡，但用温水擦擦身还是可以的，也是每日必须的

        拱卫司的人甚至还很歉意的告诉他们，由于浴盆数量有限，他们可能需要三四个人共用一个，浴房里有备好的皂角，至于换洗衣物，暂时没有时间采购，只能委屈他们先穿禁军们备用制服的里衣，好在天气炎热，一件里衣足以御寒

        他们恍恍惚惚的抱着浴盆去了浴房，门口有一个帐篷，帐篷内堆放着从禁军处收上来的洁白的里衣，每个前来洗浴的人凭号码牌领取一套，领完的人的号码牌会被打个洞

        浴房内，一群咳嗽不停的汉子无声的脱掉又脏又臭的衣衫，沉默的兑好了水开始擦身，不知道是谁先哭了出来，其余的人也再也忍不住，放生嚎啕

        哭声传到了棚区里，有人加入了哭号的行列，哭声又传到了空地上，还在排队的人也跟着哭了出来

        周正昌红了眼眶，绷紧了下颚线，死死的忍着，可他旁边十八岁的小兵没有他能忍，不断的吸溜着鼻涕，只是肩背依然站的挺直

        所有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一千多病患，除去三百多重症患者，剩余九百多轻中症患者，在十几个大夫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在夜半时分完成了第一次问诊，所有人都用了药，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衣物睡下时，天已蒙蒙亮了

        黎炀拉着顾烨最后巡视了一遍后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二人摘下口罩，洗漱消毒后什么话都没说便牵着手沉沉的睡了过去，并没有看到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两个人陪着他们站了一夜

        “淳儿，该回去了”，山头上，段凌风活动了一下站麻了的双腿说道

        “哥，我后悔了”，李淳的清澈的嗓音变得沉重

        “后悔什么？”

        “后悔那夜没有……”，如果当时狠一狠心，那那个人，应该就是自己的了吧

        “别想了，如果他跟了我们，是不会活的快活的”

        李淳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对”

        他抬手搓了搓已经麻木了的脸，回味了一下这一夜的震撼和五味杂陈：“咱们的人都混进去了吧”

        “嗯，都布置好了”

        “那就好”，他这么努力，我又怎能拖他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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