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不自禁

人与人之间的壁垒，既厚又薄。与你刻意保持距离的时候，对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接近。不再拒绝对方的时候，人与人之间便似有无形的流水在荡漾，在这流水的推波助澜之下，你和我越靠越近。
  自从那晚与和尚以及他的朋友一起打日常后，这几人便成了固定队伍，每晚都会上线一起打完日常任务，有时候还一起打下小副本提升下装备。和尚还经常单独带着唐钰去打家园材料，对于家园缺的材料比唐钰本人还要上心，需要多少材料，每种副本需要打几轮，都帮唐钰记得清清楚楚，唐钰每次都只需要上线跟着和尚在各个副本穿梭不停，然后打完就是满满一大包材料了。和尚每次下线的时候都嘱咐唐钰早点睡觉，不要贪玩，活脱一个游戏男友的状态。
  小红看着唐钰最近的举动没有多说，只是暗暗替唐钰高兴，终于有人走近她，关心照顾陪伴她。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和尚陪唐钰打完材料，正准备下线。他在两个人的队伍里开着语音说，“小鬼鬼，明天开始公司安排我们外派员工做一周的户外拓展训练，可能没有时间上线和你一起打材料了。”
  “那你好好培训，我自己可以打材料的。”
  “好的。如果组不到队友，如果我兄弟在游戏，也可以组我那两兄弟。”和尚一直嘱咐，生怕哪里做得不到位。“如果实在不行，我把微信号发给你，你到微信叫我，我能上线就帮你一起打。”
  “会不会太麻烦了？你培训要紧。这只是游戏而已。”唐钰虽然心里很暖，但是她清楚这终究只是一场游戏，过度依赖一个人，一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一样。”和尚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队伍频道里用文字打出来。“微信号我私聊你了，有事你就加我。”
  “你好好培训，现实生活更重要。”唐钰明明知道这样说在拒人千里之外，但是她还没想好在游戏里要发生什么情感纠葛。
  和尚明知唐钰所言并非真心拒绝，但也不能进一步说什么，只好无奈退出队伍下线。从那天开始和尚便在期待微信出现好友申请通知。
  一周的时间不算长，成年人的生活一大半被工作占据，还有一大半贡献给了睡眠，那仅剩不多的时间偶尔打打游戏，也未必会太想念某些人。
  虽然前段时间已经习惯上线就能被和尚和他朋友拉走做日常任务，但是这短暂的时间并未给唐钰带来太多波澜。他虽然很好，却也不是必须。唐钰上线游戏，看了一眼好友栏，和尚不在，他的兄弟也不在，再看一眼，小红也不在，呼，好嘛，唐钰这下真要单打独斗了。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刚玩这个游戏的时候。
  组队频道里随机匹配到一个队伍，仔细一看，是两男两女，语音聊天里传出他们的谈话。
  “你今天想我没？”唐钰听完一个激灵，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一个女术士问的，声音有些甜。甜心女孩走到哪都是很受欢迎的。
  “不想我怎么会这么早就上线和你打游戏？我上班的时候都在想你这个傻丫头会不会自己偷偷上线打材料。”回答他的是个男战士，只是声音并没有游戏角色那么魁梧，有点尖锐，有点滑头。
  “我家姐姐可想你啦！白天还在和我说要把你们的家园再升一级，给你一个惊喜。”是个奶妈小妹，声音有些跋扈飞扬，却也甜美。
  “那你有没有给我什么惊喜？”问话的是个男弓箭手，大概是这个奶妈小妹的游戏男友。
  “你想要什么惊喜嘛？我给你邮的那个武器不够惊喜吗？”奶妈小妹问道。
  “看到了，太谢谢你了。还是我家妹子最疼我。”
  一番对话听下来，唐钰感觉在看偶像剧，还是那种非常腻歪，有些齁人的剧情。然而那四个人已经无视她的存在，继续你侬我侬，甜甜蜜蜜。唐钰觉得自己进到这个队伍简直尴尬到脚趾头可以抠出一个太阳系。
  日常打完，听了一晚上的偶像剧，唐钰突然意识到这些所谓的游戏情侣，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无非都是各有所图，图材料，图武器装备，或许也图一个人在组不到队伍的时候有个人陪。准备睡觉的时候，唐钰心想，和尚图什么？他从没有要过材料，也没有要过武器装备，也没让她和他一起排大副本。甚至他们打日常的时候，唐钰也不太言语，只是默默的跟随他们打游戏。和尚也不是那种沉迷游戏的人，很多时候都是陪自己打完日常就下线了。他图什么呢？唐钰有些想不透，也许想到了原因，只是不敢相信，打消了念头，安安静静睡觉。
  和尚真实名字叫薛霖，最近在参加公司组织的户外拓展培训。吃吃喝喝，做做户外体能训练，室内脑力风暴，各种沙盘模拟，还有一些大领导的经验分享座谈会。日程安排得很满，等到有时间休息都已经晚上很晚了。看着异国他乡窗外的月色，孤独寂寞从心底升起，他这二十几年，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忙着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没有把精力放在个人问题上。他一直告诫自己，男人当以事业为重，等前途光明了，钱途顺畅了，女人也自然会遇到的。只有自己的起点高，才会遇到与自己更匹配的女人。而此刻，他脑海里却弹出的是女弓箭手鬼鬼的游戏角色画面，耳边是鬼鬼冷淡平静的聊天。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也从不强求。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她还是挺可爱，只是她从来不轻易展示这可爱的一面，是一个把自己武装得很严实的女人，即使在游戏里，也没有代入角色，而只是用她最真的性情在玩游戏。正是这份性情让薛霖觉得可贵，她不会是恃宠若娇的小丫头，也不会是风情万种的成熟贵妇，她应现实中应该也是个冷淡寡言的女子。薛霖的确不是真的和尚，就算是和尚，也动了凡心，这么一个女子，竟让他生出了想念之情。

  意识到自己的思念，便有些期待能接到鬼鬼的微信好友申请。然而拓展训练接近尾声，鬼鬼的申请都没有发过来。薛霖突然想着另一个问题，这女子不会现实生活中已经有男朋友了吧？自己真是大意，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己足够耐心优秀，便能获得芳心。意识到这个问题，薛霖又黯然伤神起来，如果优秀如自己，陪伴与耐心都展示到如此地步了，鬼鬼依旧无动于衷，那么她或许有个比自己更优秀的男朋友。薛霖以往从未觉得自己会输给谁，高挑的身材，持续锻炼保持的体型和体能，长相也是放在人群中都要被人多看一眼的，俊朗脸庞与温柔而且不失沉稳的声音相得益彰。如今却因为一直没有收到游戏中的女孩子加好友而有些自我怀疑。
  等到拓展结束，薛霖终于得到一天难得的休息。他决定要趁着休息去游戏里找鬼鬼认证一些事情。内心里盘点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想出各种各样与鬼鬼聊天的话题。可是他在游戏待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到鬼鬼上线。心里突然有些慌，她不会不玩这个游戏了吧？薛霖把鬼鬼的宅子里里外外逛了三遍，发现家园里的物品确实没有更新了。她一直没有上线玩游戏了吗？薛霖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如果鬼鬼不再玩游戏，他要去哪里找她？当初自己就该死皮赖脸一点问她要个微信号，加不加好友都不要紧，起码有个现实生活中的联络方式。
  待到晚上十点，薛霖觉得有些沮丧了，心中刚燃气的一点思念火花却被现实无情的扑灭，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他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接日常任务的NPC边上，如果不是鬼鬼，他或许也会很少上游戏了，如果鬼鬼以后不上游戏，那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期盼的了。正当薛霖思绪万千，乱成一团的时候，却收到了鬼鬼发来的队伍邀请。薛霖如获珍宝一般，看着邀请框，高兴得脸上笑容都开了花。
  “和尚？你来不来？”唐钰发来私聊消息。
  “来来来，来了！”薛霖接受邀请进队，立刻就开了语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好久不见！你拓展顺利吗？”唐钰和他主动聊起来。
  “这么久不见，你倒是没什么变化。连家园都一尘不变了。”
  “最近工作忙呢，上线都没打，看看就下线了。”
  “嗯。一周时间，感觉好久啊！”薛霖诉说着，“拓展训练每天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一天当十天过，又累又困。”
  “那你现在是在休息吗？如果太累你就别打了。”
  “拓展训练已经结束了，今天难得休息，我当然要把时间花在我想做的事情上。”
  “你应该好好睡觉休息的。”唐钰关心的说。
  “陪你打完日常我就去睡觉。很久没和你玩游戏了，你难道不想我吗？”虽然直接但是还是必须问出口的。
  “我这一星期也挺忙的，都没有时间玩游戏呢。”唐钰回避他的问题。
  “忙什么呢？和男朋友约会吗？”
  “哈？男朋友？”唐钰被逗笑了，“没有男朋友，打工人哪有时间谈男朋友！”
  薛霖听到这个回复心中生出高兴，非常满意唐钰的回答。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那你怎么不谈个男朋友？我看你每天晚上还有时间玩游戏，谈个男朋友生活会更加丰富多彩。”
  “你应该换成我妈的语调跟我说这些，哈哈，这番话我隔三差五就要听我父母念叨一次。”
  “啊这~但是这话还是有道理的。”薛霖笑笑。
  “你有女朋友吗？”唐钰问道。
  “没有，我在找。”薛霖说。
  “找什么样的？”唐钰跟着问。
  “我觉得你这样就不错。”薛霖语气很温柔，非常沉稳，不似开玩笑。
  唐钰一时间竟不好接话。
  游戏里出现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我觉得和我有缘分的人就不错，你和我缘分刚刚好。”薛霖低声说。
  “组人打日常吧。别开玩笑。”唐钰内心波动了一下，但是她似乎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游戏里的情人。
  “嗯，我不是找游戏里的情人。我是说的现实生活中的男女朋友。”薛霖诚恳的说。
  “我们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打游戏，在游戏里聊聊天。我觉得离现实生活还很遥远。”
  “我知道。可是我最近确实经常想起你。”薛霖低声说道。
  队伍里突然加进来新队友，唐钰没有接和尚的话。但是听完和尚刚才的话，唐钰面泛桃色，手掌出了汗，大概是慌乱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游戏里听到一个男人的表白，温柔而诚恳的表白，没有丝毫的儿戏和轻浮。
  “鬼鬼，点跟随，刚才你掉队了。”和尚看着游戏里鬼鬼的角色没有释放技能，明白她的心情应该也是有些慌乱。
  “好！”唐钰的确内心如小鹿乱撞，七上八下，手脚冰凉，却不断渗出汗水。
  “你慢慢想，我愿意等。”薛霖给唐钰发了私聊信息。

  唐钰看后觉得平静许多，和尚的语言和文字总是如同安定剂一样，让她安心许多。
  波澜是他挑起的，平静也是他带来的，原来真的有人能控制另一个人的情绪，以前的波澜不惊，原来都是没有遇到那个人而已。
  打完日常，薛霖又在唐钰的私聊框里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并且说：回去上班后，我也是个出卖自己时间的打工狗，如果有事可以加微信找我，游戏组队或者现实生活中的事都可以。
  唐钰没有回复，但是却记住了这串号码，在微信里搜索到了这个人，名字是薛霖，之前听他同学在游戏里喊过他的名字，原来他微信用的也是本名。
  要不要加好友呢？为了什么加好友呢？尝试去和他处朋友吗？还是去处对象？亦或只是异国他乡的一场只关风月的网恋？唐钰没有说服自己的理由，默默退出微信。
  之后的工作变得繁忙，游戏的时间越来越少，和尚，家园，材料，副本似乎离生活越来越远。
  薛霖一直没有等到唐钰的好友申请。游戏也没有时间上了，与其说没有时间不如说没有兴致了。那个吸引他的女子也很长时间不在线了。
  薛霖看着一段无法作为的缘分无可奈何。心中是有不甘心的。可是能怎么办呢？
  薛霖打算上游戏处理一下材料，和游戏浅浅告个别。
  上线的时候突然收到小红的私聊，“还记得我吗？鬼鬼的闺蜜！”
  “嗯，记得。你倒是上线挺多的。”薛霖回复。
  “鬼鬼工作太忙了，没什么时间玩游戏了。”
  “你有她现实生活聊天方式？”薛霖追问。
  “我们经常微信聊天呀，我自然知道。难道你没要她微信吗？”小红不解，之前看这两人频繁组队游戏，还以为擦出火花了，难道是镜中水月？
  “她没加我。你把她微信推给我，我去加他。我有点事找她。”薛霖觉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必须把握住。
  小红觉得这个和尚人还不错，对唐钰也有念想，别把红娘之事做到底了。
  “等我，我把她电话给你，她微信和电话同号。”
  “谢谢！”薛霖如获至宝。
  拿到号码的薛霖在微信一搜，搜到的名字就是“唐钰”，头像是一个短发女孩的漫画人物。原来她叫唐钰，真好听，好好一帅哥居然对着微信傻笑起来。点击好友申请，留言是：和尚薛霖，有事找！
  申请发过去之后，并没有收到通过的通知。薛霖心里有些慌。自己这样会不会太冒进或者突兀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微信安静如同失去信号。薛霖第一次怀疑自己手机信号是不是不好。等待的过程中，他喝了一杯咖啡，咖啡有点苦，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忐忑而且苦涩。
  叮，收到一条微信信息。
  “女弓箭手唐钰，收到信息了，有什么事？”
  啊啊啊，哈哈哈。薛霖手舞足蹈的在椅子上跳起来，终于加上了！
  该怎么回复？该说什么？快想，不然人家不回复了怎么办？
  “有些材料想送给你，找不到你，就找小红要了你的信息加了好友，希望不会太唐突。”薛霖实话实说，他觉得花言巧语在这个女孩面前都是苍白的。
  “游戏材料吗？呵呵，你留着自己用，我玩的时间很少了，给我也是浪费。”
  “你不玩游戏了吗？”薛霖问。
  “应该时间会很少了吧。”唐钰说，“最近单子很多，而且我父亲住院了，我可能需要去帮我妈妈照顾他。”
  “你父亲住院了吗？什么病？严重吗？”薛霖觉得这才是能延续的话题。
  “老毛病吧，糖尿病引发了高血压，要去医院调理一下。”唐钰最近确实被这些现实生活压得有些透不过气。
  “糖尿病需要好好保养，不然各种毛病。”薛霖关切地说，“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现在年轻人得糖尿病的也很多。”
  “唉，老头就是不自己好好保养，各种乱买药吃。”唐钰说起她爸就来气。
  “乱买药，这是跟着广告走吗？”
  “他是电视广告，网络购物，电商平台的忠实粉丝，思想先进得不行，就是不防骗。”
  薛霖觉得这个女孩子挺有意思，虽然生活诸多不如意，却也是苦中作乐，也没有大吐苦水。一直担心第一次聊天会有尴尬，没想到倒是女孩的话题更多。看着唐钰发过来的文字时常浅浅笑起来，真有趣的女孩子，多么可爱的灵魂。
  来来回回聊了很久之后，薛霖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我们这样算是朋友吗？”
  “哈哈，应该是好友了！”唐钰的回复比他想象中更加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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