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有未来

谈话声从手机视频里不断传出。唐钰和薛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烈地讨论过一件事情，可以说从没有这么激烈地讨论过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确实挺重要的。
  “小钰，我们难道不应该心平气和的来谈论这件事情吗？”薛霖问，“每次提到这些，你都不怎么回答我，要么就转移话题，扯别的事情。”
  唐钰看着薛霖，没有说话。她心里都懂，这件事情的确需要好好谈谈，但其实谈不谈结果都是一样的。
  “小钰，你告诉我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想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都希望将来能在一起共度余生，我们把这些事情摊开了说，说清楚了，说明白了，就好了。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唐钰张了张嘴，没有开口，仍旧看着薛霖。每次她都是用这种方式对付薛霖，弄得薛霖无法继续。她明白，薛霖不想和她因为这种事情闹矛盾。她也不希望两人这种关系因为现实就这么快结束了。
  “唐钰，你每次都这样，你是吃准了我不会生气是吗？以前就算了，可是现在我想知道你到底如何打算。”薛霖是有几分生气的语气。
  “你想知道什么？我的事情你不都清楚么？每天生活工作都有聊，你还想清楚什么呢？”唐钰直勾勾地看着视频。
  薛霖第一次感觉唐钰有些疏远的眼神。这种眼神，他没有见过，是那种冷冷的，刻意疏远的眼神。一下子，他心里有些慌了。若是在唐钰身边，走过去抱抱她，就能拉近两人的距离，可此时，除开彼此对望，他什么也不能改变。他为自己之前的咄咄逼人有些后悔了。
  “你是想知道我怎么看待这份感情的是吗？你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愿意跟随你一起生活是吗？你甚至是想我有没有跟你结婚生子的想法是吗？”唐钰冷冷的说。这些话在她心里出现了无数次了，今天薛霖执意要谈论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唐钰，你如果不想提，就算了。我也是一时兴起。”薛霖是害怕唐钰这种冷漠的语气的。
  “你不是一时兴起，你已经试探过很多次了。你很在乎这些问题。这些悬而未决的疑问，让你对你我的感情，对你我的未来没有安全感。”唐钰突然笑了，“薛霖，那我今天告诉你吧。你好好听着。”
  “唐钰，你不要这样，你不开心，不高兴，我们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那什么时候谈？我不告诉你，你怎么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唐钰平静地说。
  “都不谈了，我知道我爱你就够了。”薛霖后悔了。
  “不够的。还有很多事情在我们中间，还没有说明白。薛霖，我早知道你想问，却担心我不高兴，一直没有直接讨论过。今天我很平静，我想是该谈谈这些问题了。”
  薛霖没有说话，看着视频那头平静且冷漠的唐钰。
  “我爱你，这件事毋庸置疑。可是我们没有未来。现实决定了这一切。我上次住院是查出患有糖尿病。从那时开始，我就每天和一大堆的药物为伍。所以我和你是没有未来的。更别提什么结婚生子，共享天伦。我  的生命会不会某天嘎然而止都犹未可知，所以，我不能拖累你。你该有更美好的生活，一个爱你的优秀的女人，与你共同进退，生儿育女，共建美好家庭，拥有幸福生活。薛霖，我想我说的足够让你对我们的关系有新的想法了。”唐钰说得很平静。她看着视频里薛霖的表情瞬息万变，从容如他也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
  “唐钰，我不信。你不要拿这些奇怪的理由来敷衍我。”
  唐钰起身，在一堆文件里翻出一沓病例纸张。然后放近了让薛霖看着纸上的信息。
  薛霖瞪大眼睛看着，完全无法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你为何之前不告诉我你得了糖尿病，说什么我也要回来照顾你啊。你一个人住院的那些日子，我还信你就是普通的身体不舒服。你就是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是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你就觉得我什么都承受不了是吗？”
  唐钰看着又生气又自责的薛霖，心中生了恻隐之心，不忍继续伤害，可是今天不结束这场关系，将来彼此痛苦会更多。
  “唐钰，我不在乎什么糖尿病，天下糖尿病人那么多，结婚的那么多。凭什么我就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不接受你用这个理由来拒绝我。我可以帮你治病，照顾你，可以和你共同生活，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很可能要不了孩子。”
  “我不在乎孩子。我只要你。”
  “你冷静的多想想，你会明白的。你奋斗一生就为了陪一个病人，有意义吗？”
  “有，因为那个人是你！”薛霖斩钉截铁的说。“唐钰，你不要小看我，我不是什么稚嫩的小男孩，我也明白你说的话什么意思。我可以去跟我妈说这些事，我相信只要是我选择的，她一定会支持的。你应该相信我，第一时间就要告诉我这些事情。未来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应该一起部署一起克服各种问题。不是一遇到问题就退缩，就想着分手。你明白吗？你说出没有未来的时候，比我听到你的这些理由都要让我痛心。你为什么要放弃追求快乐生活的勇气呢。我对你的感情，对你的爱，不够让你相信我有能力陪你渡过难关吗？”

  听着薛霖的话，唐钰无从辩解，是的，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一旦遇到难题，她都选择回避，实在无法逃避的时候，她也会选择消极的方式解决。就像之前拒绝异性，不谈恋爱。就像很多事情，她都想的是最坏的结果。她总觉得好结果离她太遥远了。她要不起，得不到，与其期待之后失落，不如从一开始就打消念头，没有念想，便不会被伤害。
  薛霖看着沉默的唐钰，心头一阵阵的疼。他心疼眼前的姑娘，他心疼得想跨过屏幕把她狠狠的揉进自己的怀里。他心疼得一分一秒都没法直视她严重的哀伤与无望。
  “唐钰，我去辞职回国。我一直都有回国打算，今天跟你本来也是打算说这件事，只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是不是有想法出国来提升下自己。现在看来，我回国是最好的选择。明天我就去办辞职。我尽量陪你回来过年。”
  “不用了。你还是先留在韩国吧。回国还要隔离检查，一时半会你到不了我这边。还不如等疫情好转再考虑回国的事情。况且，你在韩国的业务很好，我觉得你真应该考虑留在韩国发展。现在国内情况很糟糕，别说出去做业务，就是出门都是被管控的。你回来做什么呢？”唐钰很冷静。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我去你身边？”
  “因为没有必要。不值得。”唐钰说完心里很痛。拒绝一个人，拒绝自己在乎的人，拒绝自己投入感情的人，真的心会疼。明明很想靠近，却只能把对方越推越远，因为只有远离自己，对方才会有更好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值不值得。我觉得值得就够了。”薛霖很难过。他一想到唐钰萌生了分手的念头，一想到唐钰拒绝他，他的心就如同刀绞一般。谁都没有错，错在命运把那么多不好的事情都推给了唐钰。
  “我累了，刚才的话，你自己好好考虑下吧。我想我们最近还是冷静一下。我说的都是认真的。薛霖，趁着我们还没有如胶似漆的生活在一起，我们分开也不会那么痛。我想睡觉了。你早点休息吧。再见！”
  唐钰主动挂断了视频。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泪水不再受控制的往外涌。视线模糊，头脑一片空白。她有些晕沉沉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中。比之前得知自己得糖尿病还要绝望的悲痛中。
  薛霖看着手机屏幕，熄屏后，视线也移不开。他想着也许再说些什么能挽留住唐钰，于是开始编辑文字。编辑了很长，然后又觉得特别无力。想起刚才唐钰那决绝的眼神，心中顿如死灰，毫无生气。
  薛霖还是辞了职，把所有手续办完，买了回国的机票。等他彻底落地H城的时候，新年已经过去了。春虽来，冷冬仍在。他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安静的家具，听着壁钟滴答滴答地走动，原来没有唐钰的日子，连太阳的温度都感受不到。薛霖本打算视频告诉唐钰他回国的消息，但是唐钰却一直没有接他的视频。这个女子决绝的时候真是很无情，一点念想都没有给他留。他发过去的信息也没有回复。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将他拉黑。
  唐钰看到每天薛霖发来的信息，把想回复的话在对话框里打出来，然后最终又删除掉。就这样当自己已经回复了薛霖，就这样欺骗自己已经可以释怀一些习惯。她知道薛霖回国了，也知道薛霖回国基本就是因为她。她也知道薛霖很想她，她甚至清楚薛霖每天都要发几十条信息，一如继往，似乎她之前说的话都不存在一样。可是彼此都知道，两人只差分手两个字，便会彻底分开了。
  心痛，选择与不选择都是心痛。因为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所以这样的分开，是活生生的剥离。肉眼可见的鲜血淋漓，可以听见每天心碎的声音。
  学校延迟入校，采取网络教学。物流开始停运。公司基本都采取线上办公。一时间没人在户外活动了，所有人都开始了居家躲避疫情的生活。
  对于这样的举措，众说纷纭，可是关乎性命，大家也只是讨论而已，并不敢拿生命开玩笑。
  薛霖在家休息了大半个月了，也没怎么出门，头发都长长了许多，胡子虽然经常刮，但是胡茬长得总是飞快，也许是因为太过难过，所以胡子都长得特别快，整个人仿佛被遗弃在房子里的生命体，只是活着，却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这样的生活，薛霖从未有过，即便是父亲过世那些日子，虽然难捱，但是也好过现在，现在甚至有些压抑和绝望。
  过年的时候，因为所有小区都被管控，唐钰也没法回家和父母团圆，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疫情，让所有的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童舟航除夕夜刚好轮到休息，他赶紧开车回了家。回去之后，自己消毒洗澡洗漱后，去敲了唐钰的家门。
  唐钰在除夕夜看见童舟航，心中不由觉得一丝温暖。笑着说，“童医生今天休息啊？除夕快乐！”

  “不请我进去吗？我家里没什么吃的。我是到你这来蹭年夜饭的。”说着童舟航就往唐钰家里挤。
  “年夜饭算不上，吃的还有点，进来一起吃点吧。就当过年了。”唐钰让童舟航进来。
  唐钰确实是做了几个小菜，刚和父母视频完，准备吃饭过年。等下看个春晚，就当度过除夕了。
  “你这菜做的不错呀。看不出来，大美女还有这么好的厨艺。”童舟航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有什么厨艺，无非一些家常菜。吃吧，跟你平时去的那些饭馆差得远了。”
  童舟航也不客气，拿起筷子，饭碗就开始吃起来。
  “好吃啊。你厨艺真的不错。很有家的味道。”童舟航说。
  “谢谢。你大学后都一个人过除夕，过新年吗？”唐钰问道。
  “也不一定。其实好些年都是去我宋老师家里团圆过年。尤其是宋妍出国那几年。宋老师待我很好。”童舟航解释。
  “那还行。我还以为你一个人过年呢。未免太孤单。”
  童舟航看着唐钰，觉得她眼中少了往日的几分生气。像是有些心事。
  “你看上去不是特别高兴啊。”童舟航问，“今天除夕，你怎么脸上全是无奈和不愉快的样子。”
  “高兴什么呢？不能和父母团圆，不能出门，不能去逛街购物。感觉就是做等死。就等着小区里有人被感染了，我们跟着一起被感染被隔离。”
  “胡说八道。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好好的活着，别想着死啊病的。”童舟航给唐钰夹了一点菜，“做这么多好吃的，自己还不认真吃饭，还想些有的没的。”
  唐钰无奈的笑笑，“好吧，吃饭吃饭。”
  “嗯。我们医务工作者奋斗在前线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不是像你们说的等死什么的。所以，你们都要积极面对病毒，做好防护措施，一起早日攻克难关。”
  “好。你这不上电视开动员大会都屈才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吃着饭菜，让寒冷的日子有了些许暖意。
  晚上的时候，童舟航陪着唐钰在沙发上看春晚，两人嘻嘻哈哈的吐槽着春晚的节目。让这个除夕也不那么孤单，寂寞，寒冷。
  唐钰看到十一点左右，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头靠在童舟航的肩膀上，童舟航明日一早还要赶回医院，这下子又不好回家睡觉了。他把空调温度调高，然后和唐钰一起靠在沙发上，自己眯上眼睛浅浅的休息着。
  连续几日的连轴工作，让童舟航身心疲惫，眼睛闭上，睡得越来越沉。
  唐钰没多久觉得脖子有些不舒服，睁开眼，发现身边的童舟航已经睡得呼吸均匀。她悄悄地起身，然后从房间里拿了一床大被子替他轻轻盖上。童舟航太累了，对此一点知觉都没有。也难得他能在唐钰这里睡得这么踏实，平时在医院休息的时候，旁边有人轻咳他都会惊醒。
  她把一瓶牛奶，一份蓝莓蛋糕放在茶几上，然后在下面留了张纸条。【童医生，牛奶，蛋糕拿去吃吧，现在特殊情况，你不一定买的到早餐。我回卧室睡觉了，你走的时候帮我关好门，谢谢！】
  唐钰自己回到卧室睡觉。想着一些与童舟航相处的事情，心里想着，为什么当初没有先认识他呢。如今心里却是装不下他。转念又想，即便他可以不在乎孩子这些问题，她也不能去拖累一个这么优秀的医生，将来他成功了，别人的流言蜚语，他要如何面对，一次两次还好，一辈子该怎么去释然。想着想着，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终究觉得没有什么意义。翻看了一些网络上人们对春晚的吐槽，看了会评论，眼皮开始打架，也沉沉的睡去。
  新年第一天，童舟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躺在沙发上睡觉了。他猛地醒过来，想起还要去医院，看了下时间，幸好还来得及。一眼看见茶几上的牛奶蛋糕和纸条留言。他看着唐钰留下的娟秀的文字，心里暖暖的。新年第一份礼物，有点甜。他拿起牛奶蛋糕，把纸条折起来放进裤口袋里，蹑手蹑脚的起身回家了。
  等他吃完蛋糕牛奶，赶到医院，他给唐钰发了个信息，“谢谢你的早餐。很甜。很幸福。不过，你还是把这种蛋糕戒了吧。实在舍不得，下次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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