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顾一野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无声的走了进去，张妈妈刚从抢救室出来，估计着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他搬了个凳子坐在病床旁，安静的看着床上的张妈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老太太放在身侧的左手手指动了动，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老太太还吸着氧，看着天花板的眼睛有些迷茫，她眨了眨眼，眼睛里慢慢聚了水汽，无声的流泪。
顾一野轻叹口气，轻轻的握住老人家满是皱纹的手，温声
“婶……”
张妈妈侧眸看着病床前的小顾，流着泪哑声道
“作孽啊…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我如何向秀儿的母亲交代？耽搁了孩子这么多年，最后落了个这样的结果，乡下人里退婚，就算是秀儿提出来的，一样会被戳脊梁骨的，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怎好再嫁？我有罪，老张家有罪，张飞那个混账东西，还不如死在战场上的好”
张妈妈哽咽着，声音都苍老了许多。
“婶，情绪不要这么激动，您知不知道您刚才在急救室抢救时，阿秀姐在外面整个人都吓没神了…你疼爱她，您舍得再吓她一次？若您有个不好，她会内疚自责一辈子的”
张妈妈一听，几个深呼吸，抓着顾一野的手，颤声说道
“我跟你说，小顾，再找不到阿秀这样好的姑娘了，张飞怎么能做出这种混账事来？还有什么赵棠棠那个女孩，他们怎么能这么伤害秀儿”
顾一野轻拍着张妈妈的手背
“我先跟您讲一讲赵棠棠这个女孩吧，排长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赵棠棠，这次战争，排长手底下兵就剩下我们几个，就这么几个了，这对他的创伤太大了，他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这个阶段的他最需要安全感，最依赖人，最需要被人照顾的状态，是赵棠棠这个姑娘无条件的付出，照顾，在得知阿秀姐是排长的未婚妻时，毫不犹豫的转了科室，但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排长是单身，赵棠棠把自己的情愫压在内心深处，后来又得知阿秀姐和排长解除婚约，她竟然要申请转院，部队医院是军区最好的医院，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破坏排长和阿秀姐的感情，主动牺牲了自己的前途，您是不知道赵棠棠她是个孤儿，睡过桥洞扒过垃圾堆，她过的非常的穷苦艰难，性子都没有长左，她很无辜，却还能做到这个份上，您不觉得她是一个知礼懂事无私善良的好姑娘吗？”
昨天张飞压根都没来的及说这些，就被张妈妈连声的质问怼的哑口无言，一旁的阿秀更是一句话都插不上，两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情绪激烈到双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张妈妈看着顾一野端正挺直的坐姿，听着青年温和从容的述说着…
顾一野笑看着张妈妈
“婶，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我只是想让您仔细的了解一下这件事情，您不同意谁也没法子强迫您点头答应啊………”
张妈妈收回目光，没有再看顾一野，只沉声道
“若你说的是真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都是张飞那个混账，咋没死在战场上”
顾一野听了，摇摇头一脸的不赞同
“婶，您怎么能说这种气话呢？战场上枪炮无眼，排长身受重伤咬牙硬挺着，他是为了谁？他又是放不下谁？他也不想忘记一切，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亲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内心的恐惧无力谁也不能切身体会到，而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赵棠棠出现了，我们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问题，我们要学会换位思考，站在排长的位置上，他也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无辜的，秀儿呢？秀又何辜？”
张妈妈流着泪，心疼的哽咽着。
顾一野撕了张纸，替张妈妈擦了擦眼泪
“在您心里阿秀姐是什么样的人啊？”
张妈妈认真的想了想
“善良，朴素，自尊又自爱，婶子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说，秀儿有千般好，旁的谁也比不上”
顾一野轻笑出声，看着张妈妈
“阿秀姐有千般好，您还担心她嫁不了好的？”
“可这样的事儿对女孩子家的名声有损，旁人会指指点点阿秀的…”
“不是守孝三年吗？这理由合情合理”
“为太姥姥守孝合情合理吗？”
“别人只会觉得阿秀姐更孝顺”
“可她等了张飞四年，她得多伤心？”
“您看她伤心吗？她还一个劲儿的撮合排长和赵棠棠呢…”
“那是秀儿善良，无私”
“是啊，您口中善良，无私千般好的阿秀姐，您想她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顾一野的话一问出口，张妈妈侧眸瞧着青年，眼神突然就柔和下来
“秀儿一定要幸福啊，她努力的读书，辛苦的工作，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找个疼爱自己的男人，生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您应该也看出来了，阿秀姐对排长不是男女之情，好似对兄长的崇拜尊重，如果两个人听了您的话，领证结婚成为夫妻，那是要过一辈子的，排长心里有着赵棠棠，阿秀姐对排长又无情爱，这样的日子能够和和美美？”
张妈妈愣愣的瞧着顾一野，叹道
“我怎么和秀儿的母亲交代啊？”
“能教出阿秀姐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孩儿，她的母亲又怎么可能是思想腐朽封建的老太太？”
“人家原谅你，不代表你没有错”
“那您就把阿秀姐认成干女儿好好疼着，排长就是阿秀姐的大哥，军官哥哥，谁敢欺负她？”
“那…那秀儿能同意吗？”
“她巴不得呢”
顾一野说完，张妈妈眼睛都直了，等回过神来，瞪着顾一野
“你这小孩儿，还说你不是来当说客的，你都把老婆子我绕进去了”
顾一野拍拍手，站起身来，笑看着病床上的张妈妈
“您呐，就别钻牛角尖了，说了半天可是渴死我了”
他说着倒了一杯水，垂眸看着病床上气呼呼的张妈妈笑着问道
“您渴不？您先喝？”
张妈妈气的闭上了眼睛，无声拒绝。
要不说老小孩，老小孩呢，顾一野摇头笑笑，端起水杯喝了个净。
“我叫两个人进来？”
他放下水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换来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嗯。
病房的门打开，阿秀看着走出来的顾一野，就见高高大大的青年对她浅浅一笑。
“让你们两个进去呢”
张飞眼神一亮，他有些忐忑局促的走到了门口，顾一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秀跟在张飞的身后，经过顾一野的身边时，仰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走了进去。
顾一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事情解决了，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他应该回连队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双脚就像生了根似的，根本就迈不开步子。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半个小时，病房的门打开，阿秀红着眼睛走了出来，轻轻的带上了门。
顾一野站起身来，走到阿秀的身边，只垂眸看着她。
阿秀抬头看着顾一野，真诚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
青年摇摇头，温声道
“排长是我的兄弟，我的老大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阿秀点点头，她知道这人重义气。
“你不回连队吗？早就吹熄灯号了，被纠察查到夜不归宿，你肯定是要受处份的”
顾一野听了阿秀的话，心里熨帖极了
“排长家里出事，我过来帮忙，不会受处分，哎…你关心我啊”
阿秀瞪了眼顾一野，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
疲惫的合上了双眼。
长椅微微一沉，她皱了皱眉心。
“后悔不？后悔和我那么早的拆台，今天这样的情况你自己解决的了吗？”
顾一野坐在阿秀的身边，笑看着她眉心微皱略有些气恼的模样。
阿秀睁开双眼瞧着笑的一脸得意的顾一野
“幼稚，小心眼”
多久的事儿了还记恨在心呢…………
顾一野握着拳头，他觉得自己都有些委屈
“你说合伙就合伙，你说拆台就拆台，什么都你说，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阿秀拧眉，不解的反问道
“难不成你还不愿意跟我拆台？你不是厌恶极了我吗？”
“谁说我厌恶你了？”
顾一野飞快的反驳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脸一热，垂下了眸子。
“啊？”
阿秀莫名奇妙的看着低头耷脑的顾一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一野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道
“不是厌恶…也不讨厌…我…我之前对你误解太深，在车站说了些混账话伤到了你，对不起”
阿秀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一野，这个人可是出名的一根筋，认定的人和事儿在他心里基本就定型了，当然他也基本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承认是对自己的误解，主动开口跟自己道歉，这些日子憋在心底的那些伤心难过委屈一下子就散了，她喉咙涩涩的，声音有些微的哑
“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嗯，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所以你也别记恨我了成吗？”
顾一野抬起头看着阿秀，生平第一次有些忐忑慌张。
“我不记恨你，我也打你了不是吗？”
给他一个巴掌，踩他一脚，扬他一脸沙子，又推了一个跟头。
“抵不过对你的伤害”
“你这意思是还想再讨顿打？”
“别打下三路怎么着都成………”
顾一野掰着手指头小声的请求，阿秀忍着笑硬声道
“就打下三路，不打出不了这口恶气”
顾一野抬头，乞求的看着阿秀
“哎…不要这个样子嘛…我还要娶老婆的”
阿秀见顾一野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逗你玩呢，傻子……”
顾一野明明又被这个女人戏耍了，却一点的气都生不出来，他看着女人明媚的笑脸，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只觉得欢愉极了。
他低头看着阿秀的小手，问
“哎…你的手好了吗？”
“好了啊”
阿秀说着摊开小手，手心伤口的结痂都已经脱落了，露出粉红色的肉来。
一块一块的粉红色肉肉，虎口的伤口最大。
“你这是要留疤了…”
“我有在抹药”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我说了有头骡子撞墙，我都会去扶”
“呵，你善良着呢”
顾一野一听骡子就来气，他阴阳怪气的说完，抿抿唇，犹犹豫豫的从裤子的兜口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阿秀
“呐……这个是给你的”
阿秀看着眼前的小绿盒子，上面写着的都是英文，她现在英语还凑合，能看得懂，这是疤痕修复的药膏。
阿秀微微拧眉，侧眸瞧着顾一野。
直把顾一野瞧得心慌气短，硬着头皮道
“你因为我受的伤，我心中多少有些内疚，这是我美国朋友寄来的，据说修复疤痕的效果很好，晓花护士不是说了吗，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脸长的本就一般般，一双手再拉胯，那可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当心顾小飞嫌弃你”
阿秀听顾一野前面的话多少有些感动，听到后面直接给了一记白眼，自己和飞儿之间的关系在这人的心里是掰扯不清了，她也懒得解释了，别人知道自己和飞儿是姐弟关系就成，阿秀抬起手从顾一野手中拿过了小方盒
“谢谢”
“客气什么”
“你怎么还不走？”
“那你干什么去？”
“我要回家，出来的太匆忙，回去给干妈拿些换洗的衣服”
顾一野听到干妈二字时，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和他预想的一样，经过这么多的事儿，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居然还挺有默契的。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我很安全”
阿秀板着小脸，抬脚就走。
顾一野微微皱了皱眉心，怎么觉得这女人好像又生气了呢？他抬脚追了上去
“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安全”
“我身上也没有钱，脸还长的一般般，劫我什么？”
阿秀头也不回的说，顾一野听到脸还长的一般般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还挺自恋，说你长的丑不乐意听啊？”
“你才丑呢……”
阿秀从小到大就是别人口中漂亮的姑娘，上一世，这人也没说过她长的一般般，说过她丑啊？
反倒老抱着她在她耳边说她长的好看，第一眼就漂亮，再一眼更漂亮。难不成是哄着自己的？
果然啊…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就不能信。
“我军中第一帅”
“我十里八街一枝花”
“仙人掌也是花”
“你………”
阿秀气结，她站住脚，回眸瞪着身后欠兮兮的顾一野。
顾一野向后退了一步，笑看着阿秀。
阿秀脸上的表情一变，歪着身子看着他的身后，困惑的问
“张大哥，你怎么也回来了？”
排长也回来了？婶婶那里谁照顾？顾一野回头一看，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完蛋！！！！！！！
这下可真是完蛋了！！！！！
再来一次真要废了！！！
电光火石间他闪身避开，阿秀的小脚一下子踢空了，力道没有收住，人就往前栽去。
手腕被人拉住，一股力量把她整个人拽了起来，拽到了一个宽阔结实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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