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部队医院的神经外科科室里，几位主任坐在观片灯前，神色凝重的看着一张脑部片子。
“夫人，您从什么时候感到身体不适的？”
主任看向面前坐着的，眉眼含笑，端庄优雅但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的首长夫人，轻声问道。
阿秀垂眸想了想
“大约是半个月前，昏过去一次，不过两个小时后就醒来了，我以为是低血糖，之后又犯了一次，醒来已经六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没有多想，昨天早上在厨房做饭，昏了过去，睁开眼就是今天的早上了”
也就是说，昏过去一天一夜了。
“首长没有回来吗？”
“他现在正忙着演习，这点小事儿就不要惊动他了”
“夫人……这不是小事”
主任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说。
阿秀轻叹一声，认真的说
“医生，有话跟我说就好了…跟我实话实说无需隐瞒…我是一个成年人了，我能为自己做主…也没有什么受不住的事儿”
科室里的几个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轻点点头，看着阿秀沉声道
“您的脑子里长了一块肿瘤，且位置实在是太凶险了…如果动手术，我们必须经过首长的同意”
阿秀小手紧紧的抓着手心的包包，她眨了眨眼，看了眼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位科室主任。
笑了笑，问道
“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科室的主任沉默了，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
“百分之五”
其实…肿瘤长在那个位置…是根本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了。
阿秀静静的端坐着，她听懂了医生的话。
轻轻的吐纳了几次，温声道
“不手术，我还有多长时间？”
主任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确定，这要看肿瘤成长的速度有多快”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说……”
“我生病的事情暂时不要通知顾首长…他的演习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不想让他分心…你们…能让我撑过半个月吗？”
一野为了这次的演习准备了多久，付出了多少，熬过了多少个夜晚，紧要关头绝不能因为自己出乱子…军不可一日无帅…
科室主任咬着牙，红着眼睛摇着头。
“夫人…这件事情我们没办法做主……”
阿秀抬手擦了下眼睛，瞧着眼前的几位医生，可怜兮兮说
“那我现在就从楼下跳下去哦……求求你们…谢谢你们…”
科室的几位医生互看了一眼
“那您必须立刻住院”
“好”
“我可以用一下你们的电话吗？”
几位医生点点头，阿秀对他们感激的笑了笑，走到了电话桌旁，清了清嗓子，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首长，办公室转过来的电话”
顾一野这会儿正和手底下的几个团长围着沙盘讨论如何歼灭红军的特战旅。
他走到警卫员小张的身边，接过了电话
“…我是顾一野…”
阿秀听着熟悉的声音，笑了，柔柔的唤了一声
“一野…”
顾一野有些意外，意外秀儿竟然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来，但凡自己忙起来，她从来不主动打电话，生怕打扰到他的工作。
顾一野为阿秀能主动给他打电话感到开心极了，他柔声道
“我在呢……”
“打扰你了吗？”
“没有……”
“我很想你……”
“我更想你……”
电话里传来女人柔柔的笑声，顾一野只觉浑身都要醉了。
“我这几天不会在家…饭店那边的师父请假…我要过去掌勺去了…不要给家里打电话…我想你，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那你注意不要太累…”
“我会的…”
“一野……还要多久演习结束？”
“半个月…半个月以后我有几天假期…好好的陪陪你…”
“好……你好好保重身体啊…”
“我知道…”
“…会想你的…”
“我也是……”
“挂了啊………”
“好…”
阿秀轻轻的挂了电话，回眸看着身后的几位医生，笑着问道
“我还可以再打一个电话吗？”
“可以……”
阿秀拿起电话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谁啊？”
少年脆生生懒洋洋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阿秀宠溺的唤了一声
“飞儿…”
“哎…妈妈…您拿谁的电话打的啊…”
顾小飞听着妈妈温柔的嗓音有些意外，他反应过来笑嘻嘻的问道。
“在一位阿姨家…”
“哦哦……您最近好吗？我爸是不是都要两个月没回家了？”
“我很好…你爸爸演习马上就要结束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那还要多久啊？”
“半个月吧……”
“那正好…我这学校正考试呢…考完之后我也有几天假期，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出去玩玩，这真是太难得机会了”
顾小飞兴奋的原地起跳，他和他老子爹都太忙了，放假也放不到一起去，就是能撞上最多就在家里呆一天，这下能有四五天的假期，带着妈妈好好出去玩玩，他们三口子有好几年没一起出去旅游过了。
“…好好考试…妈妈等你回家…”
“好嘞…妈…到时候您给我炖猪肘子吃啊…”
“好…挂了啊…好好看书”
“哎…”
阿秀挂了电话，幽幽叹了口气，回眸望着几位满眼伤痛的医生
“帮我办理住院手续吧”
“…是…夫人……”
所有的人都在努力，所有的人也都在期冀着，挺过去…挺过半个月…这个肿瘤不要再扩散了…不过七天…阿秀躺在病床上滴水不进，勉强用营养液维持着…
第八天的时候，她抓着主任的手，气若游丝的说道
“给我打一只药吧…我要再打一个电话…”
“…好…”
阿秀被注射了一支兴奋神经的药物，她拿着电话又拨通了那个深刻在脑海里的号码…
“首长…电话…”
顾一野这会儿在写演习结束的报告，接过警卫员小张的电话
“喂…”
“一野……”
顾一野听见阿秀的声音，连日来的疲惫都不见了，他轻笑一声
“饭店忙不忙？累不累？”
“不忙…不累…”
顾一野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眉心一蹙，担忧的问
“怎么了？不舒服？”
“骗你的，怎么能不忙不累呢……歇歇…歇歇就好…”
“不行就在请一个师傅…”
他微皱眉心，声音不自觉沉了几分。
“好……”
阿秀柔柔的应道。
“老婆……我很想你……”
“…我也是啊……一野…还要多久能…看见你…？”
顾一野想说，很快了，原计划半个月结束，他提前几天结束了这次演习，他晚上开完这个会议，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家了…他想想还是不告诉阿秀…明天给她一个惊喜。
“还要四五天……”
他说完，对面静默了片刻，就听到阿秀温声说道
“…四五天吗…好…我…等你回家”
“嗯，等我回家…”
顾一野含笑应道，听着电话那边柔柔的说着
“挂吧”
顾一野拿着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放不下去，他摇头笑了笑，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小声的对电话说了一句
“我爱你…老婆…”
他听着电话里嘟嘟的盲音，挂自己电话那么快？他可是说了那句我爱你啊……他好像是第一次对秀儿说我爱你…她竟然还没有听见…可惜…可惜…他知道…阿秀最想听自己说这三个字了…等明天回家一定要抱着她说一百遍…垂眸看着手腕上的平安结，低头轻轻的亲了下。
电话从阿秀的小手里脱落下去，她的小脑袋瓜微微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抢救室的灯亮了一夜。
“快，除颤仪”
主任大吼一声，除颤仪放在阿秀的胸口，她瘦弱的身躯弹到了半空，又重重的落下。
“打电话，给顾首长打电话”
“没人接…没人接…没人接…”
“顾首长的儿子呢？给他打电话…快…”
天亮了，神经内科室的医生围着病床上的阿秀，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半睁着眼祈求着望着科室主任
“夫人…您想说什么？”
“……回……家………”
回家，等他们父子二人回家…
顾一野昨天晚上连夜开的总结报告，整整四个小时，警卫员小张一直在他身边整理着资料，小张知道，首长啊，心里念着夫人，回家心切。
两个人出了会议厅，还没有走到办公室就听到里面的电话铃声。
小张快跑几步，打开办公室的门，接起了电话。
顾一野走到门口，心口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赶忙伸手扶住了门框。
抬起头，就看到警卫员小张红着眼睛回头看着自己。
两个人从师部开车到了部队大院的家门口，
家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吉普车了。
顾一野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被小张一把扶住了胳膊。
还没有站稳身子，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妈……”
男人身形一晃，甩开小张大步跑了进去，他冲到了卧室…失神的看着…被顾小飞抱在怀里的女人…听着顾小飞绝望的哭喊
“妈…妈…我爸爸马上就回来了…您等一等他…等一等他啊…不要离开我们…不要丢下我们…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妈…”
顾一野一步步走到床边，他一把推开了顾小飞，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阿秀…她的小脑袋瓜无力的垂在了顾一野的肩头。
男人慌乱无措的抬起手虚虚的扶住阿秀尖细的下巴，小心翼翼的松开，她的小脸再一次无力的垂在了顾一野的肩头。
男人愣了一瞬，泪水夺眶而出，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鸣
“不……”
一班宿舍的灯亮了，顾小飞死死地把顾一野压在了地上，夏小天用枕头护住了顾一野的脑袋，同寝的几个兄弟帮着顾小飞压着狂躁不已的顾一野。
顾小飞空出手对着顾一野后脑勺啪啪啪就是三下，身下的家伙瞬间安静不动了。
他们喘着粗气把人抬回了床上，顾小飞抹了把脸上的汗，瞪着床上昏过去的家伙
哪天犯病不好啊？偏偏赶在今天……
明天考核拉胯，看我不削你…
咬牙对着顾一野挥了挥拳头…他刚要躺下忽然又起身跑到了顾一野的床边，歪着脑袋不解的看着流着泪的阎王爷…
他哭什么啊？是又想起战场上让他伤心难过的事了？等考核过后一定劝劝这个人尽快找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顾一野大清早是被顾小飞推醒的，他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看着围在自己眼前的一堆人
“伤到你们了吗？”
顾小飞和一班的其它兄弟齐齐摇头。
顾一野点点点，站起身来
“走吧”
86届学员全都在校场集合完毕，他们看着眼前检阅他们的几位少将，和中间坐着的一位中将，每一位都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平时跟他们没个正形的严嵩这会儿也收起了那副纨绔做派，正经严肃了起来。
不是玩…这才是来真格的…
严嵩拿着手里的文件，走到他们的身前。
“小组考核，四人一组，第一组顾一野，高粱，夏小天，周建树，开始吧”
顾一野率先转身走进了场中，他们每天训练的都是这些，只要上场的时候不紧张就完全没问题。
80个学员分成了20组，校场考核完又回了课堂考笔试。
一整套下来时天已经黑了，他们这群人都没有吃饭，刚收了卷子，陆院的紧急集合就响了，顾一野放下笔又大步跑向了校场。
他是第一个到的，看到校场上坐在越野车上一身作战装备的严嵩和他手底下的七个教官，看着校场上建起来的指挥所…心口就是一凉。
“你们是不是以为考核就这么结束了？天天练的就这些玩意儿，到时候随便考考就过了？”
严嵩跳下车，走到顾一野的跟前贱兮兮的看着他，吼了一句
“想的美啊你…”
“换上地上的背心带好头盔”
严嵩懒洋洋的发话，一群傻了眼的学员乖乖的换上了衣服，带好了头盔。
他笑眯眯的指了指后山
“清场了啊，我们八个人打你们八十个人，我蓝军，你们红军，五天之内没有被我们活捉的，阵亡的，这次考核才算你合格，另加一句…我们八个人是无限复活滴……拿起你们脚边的枪…”
严嵩笑嘻嘻的抬起手，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
“10…………”
顾一野一咬牙，弯腰捡起地上的枪朝着后山狂奔而去，一边对着愣在原地的学员大声喊道
“跟紧…不要散”
严嵩看了眼顾一野这臭小子的身影，眼底都是赞赏。
顾小飞跟在他老子的身后大步追了上去，剩下的学员反应过来纷纷扛着枪朝着后山跑去。
“9…8…7…6…5…4…3…2…1”
严嵩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教官已经拿起枪对着几个反应慢的落在后边的渣渣开了枪。
头顶冒了缕缕白烟
严嵩开着越野车停在了几个傻愣在原地的呆子身边，吼道
“回去吃点核桃补补脑，有人带着不知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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