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海
机场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堵着接机口的大都是记者，人人都扛着一台摄像机，想捕捉到秦影帝疲态尽显的模样。
自秦长安被爆开性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前露面。
秦长安，一线影帝，他的成名之路被圈内人士奉为“不可复制的神话”他十六岁出道，二十岁开始独挑男主大梁，二十二岁拿到百花奖最佳男主角奖，是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他刚出道时曾被某位大导演断言一辈子只能演些偶像剧，难登大雅之堂，原因无他，只因他的长相。他的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而有神，却是天生一副多情相，打眼看上去就是风流公子哥，但他背后资本雄厚，演技又和资源成正比，他硬生生将这张脸用成了剧抛脸，提名了大大小小各种奖项，获得了极高的国民度，上到七八十岁老人，下到两三岁的小孩几乎都在电视前见过他。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他现在只有一个身份——失德艺人。
秦长安身着黑色大衣，戴着巨大墨镜，把那双具有标志性的桃花眼遮住，快步向拥挤的出口走来，他只带了一个助理，拖不到20寸的行李箱跟在他后面。
他本来打算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回来，可他那位仁慈厚爱的父亲不愿让他好过，早早就把行程泄露了出来。
他看着乌压压的人群，不带感情色彩地将唇角勾起。
行，陪你玩。
记者们见他出来，连忙举起摄像机，还有几个记者拿着收音设备，摩肩擦踵地递出话筒。
“秦先生，自性趴事件爆出后您只在网上留下了一封律师函，现在在五个月之后露面是想要复出吗？”
“秦先生，有人爆料你并非是秦家的真少爷，而是冒名顶替，您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呢？”
他的助理侧身从拥挤的人流中拼命挤到秦长安的身边，张开双手用身体挡住想要冲上来的记者们，但助理身材瘦小，不仅没能挡住冲上前的记者，还被绊了一脚。
他却还是竭力高呼道:“不接受采访，谢谢！”
“秦先生，五个月后您是没有丝毫悔意对吗，被您强迫的几位女明星正在承受网络暴力，而您却无动于衷，是真的想要落实失德艺人这个名号吗？”
有个记者的位置很是靠前，话筒几乎是擦着秦长安的脸过去的，她的嗓门也不小，起码从一众记者中脱颖而出。
秦长安也注意到了她，回头瞥了她一眼，随即把助理拉到另一侧，夺过了那位记者的话筒。
“没开性趴，恐同，是假少爷，帮你们锤了。”
他把墨镜摘下来，一双桃花眼冰冷带刺，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位记者，极具压迫感。
记者明显不是刚入行的新人，问题尖酸又刻薄，她见秦长安夺过话筒便打算得寸进尺地再多问几个问题，但她被那个眼神吓住了，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哪怕本人现身说法也说明不了什么。
那可是京城秦家的少爷，以前圈里公认的太子爷。
她当场怔在原地，待她反应过来，秦长安已经从一众记者中潇洒离去。
被网暴了五个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只有秦长安一个人了。
——
“恭喜，喜提热搜。”赵乐一来就把合同甩在茶几上，满脸愁容，就差把无奈两个字写在脸上。
好不容易等到热度消散了，结果秦长安背着他就把行程给了狗仔，这才导致今天机场的壮观场面。
秦长安此刻正瘫在沙发上，用胳膊挡着光小憩，黑色风衣被他一进门就扔在了门口，连带着扔掉的还有大的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赵乐一进来就看见这幅光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说吧，怎么想的？”
赵乐是秦长安的经纪人，从他16岁入圈起就开始带他，他一开始觉得这孩子相貌出众，那长相放在娱乐圈里也是一等一的好，听话，肯吃苦，又能静下心来学习，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就用好资源来力捧他。
秦长安确实也没让他失望，他算是天赋型选手，出道就凭借精湛的演技积累了许多粉丝，后来更是靠着一部文艺片直接拿到了影帝，而他当时才二十岁出头。
现在看来，都是狗屁，什么听话能静下心来，全是他看走了眼。
这位年轻的影帝当众发表恐同言论，参加个圈内聚会被人举报聚众□□，警察的执法记录仪还好巧不巧拍到了他，虽然最后警察把他放了，但这件事情已经开始在网上发酵。这位少爷脾气上来了，只留了一封律师函就退网五个月，期间还有几位女明星为了热度跑出来“实锤”秦长安，说他强迫她们和自己上/床，并对多个合作的女演员都实行过猥亵。
赵乐为了辟谣都快把腿跑断了，原以为秦长安背后的资本能帮他一把，但他们不仅不管不顾，甚至还直接放出了秦长安是冒名顶替的假少爷的传闻。
反正这几个月来他就没安生过。
秦长安这时才慢悠悠地坐起身来，睡眼惺忪，高定的衬衫被他穿得不知多了几个褶子，他皱着眉头，对赵乐的来访颇有意见。
“赵哥，我刚下飞机补个觉，这也要叫我？”
赵乐这才发现他一直开着家里的窗户，虽说风不大，但也架不住一直开着，秦长安估计是受了凉，嗓子哑了。
他正准备走过去把窗户关了，秦长安叫住了他:“我上火，不是别的毛病。别关，我再吹会儿风。”
赵乐看他情绪不对，平时吊儿郎面对所有事儿都一个表情的漂亮脸蛋染了些阴郁神色，眼皮垂着就没抬起过。
是了，要说被黑最伤心的也该是秦长安，毕竟他是舆论中心，所有的刀子都往他身上扎。他突然就泄了火，气也消了，开始心平气和地和秦长安说话:
“唉，算了，是哥上辈子欠的你。最近要开庭了，这么大张旗鼓的？”
“没，还早。”秦长安捋了捋自己炸起来的短发，“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次是想着再把火点起来，多收集点证据。”
秦长安随意扯了句谎。
赵乐被气笑了，什么逻辑。
“你这煽风点火第一名啊，热搜都不用买，直接拿前途和营销号赌，挺牛。”
秦长安的眼睛才瞟见早就躺了好一会儿的合同，问道:“什么东西？”
“合同，你刚进圈的恩人给你的，他最近筹备了一部文艺片，两个男的的那种。我想着你欠他个人情，和公司报备之后就给你接了，反正现在公司也不管你。”
赵乐这才后知后觉地把剧本从包里掏出来，那是个公文包，肉眼看上去就知道它年岁不小了，坑坑洼洼的，没块儿完好的地方。
“对了，你看看这个剧本。听说和你合作的是位素人，一开始当老师的，后来因为宣传同性恋被学校开除了，别的就不知道了，吕导也不肯和我多说。”
秦长安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瞬间被惊得不困了，瞪大眼睛，接过剧本开始翻看。
“我刚锤了我自己恐同，你现在让我演耽美？吕导什么时候转拍这种戏了？”
赵乐看了眼手机，5:45，他带的另几位艺人轮番轰炸他。
赵乐自带出了秦长安，就成了金牌经纪人，手上的艺人也就多了起来。可能他看人的眼光着实毒辣，挑出的几个人接二连三地都火了，今天还被邀请去红毯露面，除了秦长安。
没办法，娱乐圈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
他回道:“现在得奖的都是这种题材，而且如今也只有这种文艺片敢要你。”
他走到门口帮秦长安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墨镜安安稳稳地放在玄关，边走边说:“合同记得签了，一个月后进组，我有点事儿先走了哈。”
“嘭——”门被关上。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贴心地把吻戏，床戏全都标了红，还用注脚标了号。
十五场吻戏，三场床戏。
曾经发生的事情仍旧记忆犹新，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同性恋”这三个字就会做出下意识的反应。
不过他也说不清他究竟对此是什么态度。
想着想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很轻一声。
得了，失德艺人和失德教师拍大尺度戏，这电影不如直接叫《失德》。
——
秦长安虽然不算特别喜欢这个剧本，但导演是他的老相识，思来想去仍是硬着头皮接下了，并花了五六天的时间去研读剧本。
电影名还没定，封皮上只有一行浅灰色的小字，居于页脚，显得空落落的。
[一个爱与放逐的故事。]
读完剧本后，他和吕导联系约了一个饭局，时间也是凑巧，刚好赶上他俩都有空，于是两个人当晚就到了一家酒楼叙旧。
因为不想引人注目，他特意穿了一身烂大街的宽松套装，还在头上戴了个鸭舌帽，和街头的潮流青年没什么两样。
秦长安刚推门进去，吕导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句:“小秦腕儿挺大啊，现在才来。”
秦长安一闻，他满身酒气，淘来的铜制烟斗夹在他手指间，不停冒着烟，像是给鼻腔灌了一剂猛药，呛人。
这是喝醉了。
他把手机屏幕唤醒，全黑的壁纸让纯白色的时间显示得异常清晰，此刻它刚好跳到七点，他把手机伸到吕导面前
“吕奇，约的八点，我早来一个小时。”
吕导全名叫吕奇，四十多岁，三十九岁时拍的处女作让他开始在圈里名声大噪，而那部电影的主角就是秦长安，两个人算是相互成就，关系不错，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吕奇捏着烟斗吞云吐雾，抬起另一只手把秦长安的手机拍开，边笑边咳嗽:“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一年未见，秦长安发现他的头发近乎全白，他本就体弱单薄，如此一来就显得老态龙钟，标志性的山羊胡让他更为老气。
“遇到事儿了？”秦长安一屁股坐在矮凳上，“老得真快。”
吕奇似乎是被戳到痛处，眼神闪躲，睫毛轻颤，末了搭上秦长安的肩，低声道:“就是那些事儿呗。你手里的剧本是我老婆写的，你也知道，她早就去了，我想着拍点啥纪念她。”
“好不容易拉来赞助，吹了，我只能抵押房子来拍。”
秦长安叹了一声:“爱莫能助，我现在的处境没比你好到哪儿去。”
“知道。”吕奇又闷了一口酒，“开性趴？我都怀疑有人故意搞你，圈里人没个不知道你洁身自好的。”
秦长安拿过吕奇的酒一看，西凤，瓶身通体黄色，挺高，有一只凤凰盘踞瓶上，度数还不低，也就只有吕奇抱着瓶吹了。
他盯着地下的两个空瓶。
这是得洗胃了吧？
“别喝了，和你谈正事儿。”他把酒瓶放在他的手边，吕奇够不到，“怎么想起让我演顾阳这个角色？”
这个剧本讲得是一个大学生和他叔叔情人的爱恨纠葛，而秦长安演的就是那个愣头青大学生，懵懂，青涩。
这个角色要是秦长安刚出道时拿到的话，他一定对这个角色很有把握，但现在他的戏路被扩宽了不止一倍，而且还参加了科班培训，更在意如何去演。
偏偏顾阳这个角色演的痕迹不能太过，他的身份和心理年龄可以说是限制了秦长安的发挥。
影帝是营销号帮他立的人设，他能得奖有一半靠的是运气，和那些兢兢业业当了几十年演员的老戏骨还差的远。
吕奇:“毛头小子嘛，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和你相处越久，越觉得你有股青涩劲儿，有时还挺好奇你演戏的时候是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的。”
“我也是头一次听人说我像毛头小子。”秦长安朝他咧嘴，“成吧。那你选了个素人和我演对手戏，什么意思？”
这个剧本的另一个男主——叶骄演绎难度巨大，有一半都是叶骄在牵动顾阳的情绪，在大多数场景中他都是主导者。让一位素人来演这个角色，着实是有点为难他了。
“韩月明来试戏的那天拿到的是你们初遇的戏码，他本身气质就清冷，骨子里却带媚气，媚得又不俗。”吕奇想了想，“算了，也描述不出来，反正很少有男生有那种气质。”
——
等了一个月，秦长安终于正式进了组。
当然这一个月他也不是就在家闲着，他看了好几部校园剧去琢磨什么叫少年的青涩，结果只看见几个妆比墙皮还厚的明星们装可爱。后来他就放弃了，目光转向了校园群像小说，从字里行间感受少年的青葱岁月。
那天夜里秦长安刚下飞机，反正聚餐他是错过了，吕奇估计正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没给他发消息问他情况，他一个人打滴来到荒山僻野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家剧组包下的小旅馆。
他拖着行李箱，昏昏沉沉地找自己的房间。
实在是困了。
他连着打了几个哈欠，踩着板鞋穿过长廊，声控灯年久失修，亮几秒就会暗下来，他借着没什么用的光，总算是把房间找到了，房卡一刷，“哔——”的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一瞬间，光从缝里倾泻出来，洒了他一身。
奇了怪了，为什么灯会开着？
他满脸疑惑地进去，上下打量，屋子不够亮堂，暖黄色的灯光使一切都暗了一个色调，屋子很简朴，入眼处他只看见了一张单人床。等他把门完全推开，才发现电视柜前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身穿白色浴袍，头顶着一块浅色毛巾，拿着一本册子仔细端详，他面前小型的折叠灯只照亮了他的眉眼和鼻尖，通透又明净，如同一块无瑕的白玉。
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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