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赌约（2）
等他们到达制造站时，天色已暗。
但这并不影响一行人的心情。
对于蓝澈来说，他要让温未寒心悦诚服。
而对于温未寒来说，她要让蓝澈彻底看清自己的错误。
二人谁也不让谁，对自己设计的机甲充满自信。
王奇峰在学校论坛里发起直播，不过几秒钟，直播间里就挤满了人。
温未寒在制造站里走来走去，这里跟维修站的设计风格差不太多，但很多机器却是自己没见过，或是跟维修站里有差别的。
工人们有条不紊地站在自己工位上，切割材料，组装结构，涂装测试。
现在聚集工人最多的两处就是破风和蓝焰的机甲制作。
工人们当初得到蓝澈的命令，让他们尽快做出这两台机甲时，是大吃一惊。
他们做机甲这么多年，对于机甲的好坏自然是比其他人的眼光毒辣。
蓝焰这台机甲虽然只是橙级机甲，但无论从外观造型，结构框架还是威力数据来看，都足够媲美赤级机甲，简直是教科书式的机甲设计。
而破风这台机甲，他们拿到时全无话可说，泪流满面，虽然它外形平平甚至看起来有些丑陋，但是在除了拥有和蓝焰一样完美的数据外，它还有一个致命的优点，简直太省材了！
对于工人们来说要完成一台机甲的制作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外，最令他们感到头痛的是机身各处的材料。
设计者当然是什么材料好就往机甲身上安，当然材料越好一般也预示机甲等级越高，质量越好。
但这些好材料难找啊，要不然赤级机甲这么难做呢。
天啊，要是全世界的设计师都跟破风的设计者一样体贴工人就好了！
他们要是知道他们感恩戴德的破风设计师此时正站在他们身边看他们做机甲，一定会当场跪下。
告别996，告别007，就靠温未寒了！
温未寒完全没注意到这群工人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反而站在一旁认真看着他们如何将一台机甲从无到有地生产出来。
太神奇了，虽然温未寒是破风的设计者，是最了解这台机甲的人，但眼看它的实物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样的震撼可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蓝澈看着初具成型的破风感到惊讶，破风的制成速度太快了，要不是自己是同时提供的数据，他都怀疑破风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制作了。
他观察着温未寒的神色，此刻她眼里亮晶晶的，和破风那边的工人很快打成一片，时不时就询问一些有关机甲制作的问题，气氛轻松且热闹。
反观自己这边，一群人神色凝重，自己干自己的，虽然都很认真，行动力也强，但总感觉怪怪的。
蓝澈皱了皱眉，站在一旁。
温未寒刚过来时纯粹怀着要和蓝澈一比高下的心，现在则早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
她认真学习着机甲制作知识，虽然粗浅，但也津津有味。
从工人们的嘴里她了解到，机甲的制作大多是通过部件组装进行的，也就是一些人做外壳，一些人做引擎，一些人做驱动，一些人做武器这种，将机甲所有部分拆开制作完成后，再依次组装起来，进行实体测试。
跟设计者先构架整体再进行内部细化完全不同。
论坛里的众人围观着两台机甲的制作速度，也发现了端倪。
“你们看温未寒的那台机甲制作速度好快！”
“真的，要不是两架同时进行，我都怀疑温未寒是不是提前作弊了？”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破风的制作这么快，我印象里最快也要一天才能完成，这好像只用了半天吧。”
“是啊，太厉害了，蓝焰才只完成了外壳和武器的制作。”
“温未寒到底怎么做到的，节省这么多时间，完全是在为军区后勤部谋福音。”
“不知道啊，但就现在来看，温未寒算是略胜一筹？”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等两台机甲都制作完成，不是机甲做的快，机甲就好的。”
为了尽快做成两台机甲，蓝澈又让制造站里的其他工人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加入，全力制作，众人加班加点赶工。
直播间的热度不减丝毫，大家都期待两台机甲完全制成的时刻。
王帅是蓝焰这台机甲引擎部分的负责人，他让手底下的工人按照要求开始切割材料，塑造，刚开始十分顺利，可制作来到涡轮和连杆处时，凭多年制作机甲的直觉，他感到一丝怪异。
因为这两处结构虽然组装起来十分完美，但总透露着一丝不协调的感觉。
但他只是一个制作机甲的，按照要求做出来就行了，其他事情他自己管不了，也看不懂。
破风的制作比蓝焰快了三个小时，等蓝焰制作完成时，天已蒙蒙亮，正好半夜实在熬不住去睡觉的人也起床了。
直播间热度再次提高了一倍，经过昨天一整天的发酵，就算是学校里不关注这件事的人，也都略知一二。
所有人望着左右两边架起的巍峨机甲，心生艳羡。
任何一个机甲设计师最骄傲的时刻就是看到自己的机甲被制作出来的时候。
由于温未寒这里跟工人们相处愉快，工人们完成破风的制作后还剩很长时间，所以大家拿着以前制作机甲剩余的涂层材料给温未寒的破风上了一层漆。
这下原本看着丑陋的破风，经过黑红色的涂料统一，整体外观跟蓝焰可谓是不相上下。
果然是人靠衣装，只穿上一层皮，破风就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于温未寒完全是意外之喜，她没想到工人们这么热情，自己原先就是为了省材料才没用涂料。
她只能在一旁好生感谢工人们。
这些工人们得知破风是温未寒的设计，都睁大了眼睛。
果然英雄出少年！
“没事，这是我们该做的，如果所有设计师都像你一样会省材料就好了。”
温未寒被夸的受宠若惊，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蓝澈：“你们私自给我用材料还当着蓝澈的面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些边角料放在一边也是浪费，他说不了什么。”
“而且你看他那台机甲，全都是用最昂贵的材料做的，现在两边看起来根本没差别，但你这台可是节省了好几千万的费用，这意味什么可想而知。”
温未寒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她一听自己的机甲至少花掉了蓝澈几千万的星币，心里发怵，他万一一会儿扭头过来找自己要钱，她可拿不出来。
又是为钱折腰的一天。
温未寒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小算盘，这边机甲测试人员已经进入两台机甲，为了保证测试的公平，两台机甲的各项测试数据会同时进行。
首先便是重中之重的引擎系统，引擎系统既关乎机甲的寿命，又关乎机甲的性能，是实体检测时要求最为严格的一处。
测试人员操控着机甲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直播间的师生们弹幕发的勤快。
“这样看，蓝焰的引擎没问题啊，温未寒果然是在挑刺说笑。”
“话是这么说，可我感觉破风的行动更灵巧一点，威力似乎也要大一些。”
“你别说，涂了涂料，破风看起来顺眼多了，外形完全不输蓝焰。”
“接着看吧，温未寒都说出那样的话了，不可能是随便胡诌吧。”
随着测试的深入进行，两台机甲之间的差距逐渐显现，破风越试数据越好，看的人们是啧啧称奇。
温未寒也没料到破风实装后的数据检验竟然比之前还要优秀。
她有些自豪，不愧花了自己这么多心思。
而蓝焰则动作速度越来越慢，威力也开始下降，完全就是一个高开低走的状态。
蓝澈满脸乌云，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蓝焰，这不可能，蓝焰他用魏西老师的系统测试了数百次，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实装后的两台机甲的性能，就算是根本不懂机甲的路人也看得出来，破风要比蓝焰好不知多少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蓝澈埋着头站在一旁，想到了温未寒对自己说的话——引擎处的涡轮和连杆结构无法进行实装。
可是怎么可能，自己在这里花费的心力最多，他自认为是最不可能出错的地方。
温未寒到底是如何发现的问题。
蓝澈第一次在自己最为擅长的领域里感到一丝迷茫。
为什么……
他望着对面喜笑颜开的四人组，心里五味杂陈。
说到底无论你机甲设计的再好看，无法实装就是垃圾一个。
机甲无法实装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可谓耻辱。
蓝澈的内心再次动摇。
温未寒走了过来，对让他迷蒙的视线：“蓝澈，你输了。”
直播间里唏嘘声一片。
温未寒的话语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向蓝澈的心头。
他睁开双眸，眼里略带猩红，不知是因为熬夜还是气愤。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些微喑哑，“你是怎么看出蓝焰引擎的问题的，我明明……”
温未寒打断了他，平静道：“蓝澈，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蓝澈低着头，一言不发。
温未寒继续说道：“那你知道你明明在我这里那么刻苦的训练，为什么补考也才刚刚及格吗？”
蓝澈更加迷惑，不知道温未寒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温未寒摇了摇头：“那我问你，机甲设计于你而言是什么？”
“信仰和生命。”蓝澈抬眸，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温未寒否定他，“你依旧没明白。”
“你所谓的信仰和生命只是你自己理想中的认知，不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温未寒的这句话像在念绕口令，蓝澈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并不热爱。”温未寒说的更加简单明了，“你只是因为老天给了你这方面的天赋而自视甚高。”
“我没有！”蓝澈的声音里夹杂怒气，“我不喜欢，又为何要学它！”
温未寒笑了笑，像是在可怜他：“你还不明白，那我告诉你！”
“你所做出的一切行为，只是为了立住你自己天才的人设，你确实天赋甚高，但这不是你炫耀的资本，更不是被人吹捧的理由。”
“如果你依旧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不放下身段的话，不去反思自己的话，我想真的到此为止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两处结构不匹配，很简单。”
“我问你，你设计机甲时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你快乐过吗？你愤怒过吗？你伤心过吗？你烦恼过吗？”
“你没有，你一直都是这样的高高在上，觉得没有人能比的过自己。”
“那我再问你，这些设计出来的机甲，你有实体检验过吗，你有亲自驾驶过吗，你有夜以继日蹲在工作台上一个一个试过各种结构的兼容性吗？”
“你也没有，因为你不屑和这些工人们交流，你从来没有站在人性的角度考虑过。”
“机甲至始至终只是冷冰冰的铁块，真正赋予它生杀夺予灵魂的是人啊！”
“那些被你看作神明的机甲，如果没有人的操控，它只能在黑暗里蒙尘入土。”
温未寒说这句话时，目光不由自主越过蓝澈，望向王奇峰。
这就是校长为什么会把莫问托付给自己的原因。
因为她明白这背后的意义，所以才会暗自练习机甲。
她也一样不想让这些机甲蒙尘。
或许自己天赋愚笨，但她会努力追赶。
或许自己不算热爱，但她会保持敬畏。
她从不会妄自托大，她只会稳中求进。
别人可能会说自己想要的太多，但她从始至终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鲜花与赞美，掌声和称颂。
她为的只是那过程中能够收获到的感触与真心。
那才是她的信念！
“蓝澈。”温未寒的声音忽远忽近，在蓝澈的耳边久久回响：“你，从未认真过。”
温未寒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的声音平淡有力，透过直播间狠狠击中众人的内心。
这番话不仅仅是对蓝澈说得，更是对机甲系的所有人说得。
其实在很早以前，机甲系的风气就逐渐变了，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整个大环境的原因。
人们把机甲师捧得太高，他们乐得接受赞誉，互相攀比，却忽略了机甲设计师最本真的东西。
这是温未寒透过寒假的那段时光所真切领悟到的。
最令人动容的其实是那些最质朴的东西。
是旧星球时代留给他们的礼物。
在谷通那里，温未寒收获到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整个身心的熏染。
她的每句话都指向蓝澈的痛处，但并不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
温未寒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萧升，陆辉，蓝陌橙一众人围坐在一起，他们虽然身处未寒星，但王奇峰早就把直播链接发给他们了。
陆辉和蓝陌橙是从萧升口中完整得知的这件事的经过。
当他们听到温未寒的那番话时，眼里满是震惊和欣慰。
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一个学期，温未寒的成长就如此迅速。
这不光体现在知识层面，更多的是心性。
温未寒的通透，让他们都有些自愧不如。
她现在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郎。
可却拥有了比超赤级意识更为难得的东西。
萧升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低估她了。”
蓝陌橙点头：“她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优秀。”
“那是，不看看是谁挖掘的人才。”陆辉整个人得意洋洋，屁股都要翘上天了。
而索亚里特观看直播的人也或多或少被温未寒鼓舞，弹幕里飞速刷过溢美之词。
有的人还把温未寒的这段发言单独拎出来，制成音频，每天播放来警醒自己。
温未寒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再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卢卡斯一群人上前把温未寒团团围住。
“寒姐，太帅了！”
“老大，太帅了！”
温未寒笑了笑。
“你真是……”唐若非上前抱了一下温未寒，“总会给人惊喜。”
温未寒神色温和：“我说过，相信我就好。”
几人相视一笑。
蓝澈望着眼前的几人，温未寒的话不断在脑海里闪现。
他回想着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
是的，太顺利了，不论是读书还是设计机甲，他一直都走在坦途上。
这条路平坦顺遂，毫无阻碍，是笔直的直线，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或许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想得到的，但对于他来说却是障碍。
他把自己囿于原地，不愿走出舒适圈。
原来，真正的阻碍他的竟是自己。
蓝澈豁然开朗，他苦笑一声。
那张刚刚及格的补考成绩单就已经是最好的警醒了，可他却仍未明白。
直到温未寒撕开他身上的虚假事实。
蓝澈闭上双眼。
温未寒的话确实一针见血，但还是有一点说错了。
他并不是不热爱机甲，把机甲视为信仰和生命这一点，从未改变。
只是他自己太过骄傲。
“温未寒。”蓝澈满脸苦涩，但声音却很平静，“你赢了。”
此话一出，算是向全学院肯定了温未寒机甲系最强者的身份。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索亚里特响起一阵又一阵哄闹声。
温未寒嘴角微弯，向前一步，朝蓝澈伸出手：“你我之间没有输赢。”
他们都是魏西和萧升的学生，也都有为机甲设计作出贡献的一颗心。
虽然两人有过分歧和矛盾，虽然处事风格各不相同，但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
优秀的人会彼此吸引，温未寒向来承认蓝澈天赋的，所以她不会吝啬赞美，但也不会不好意思指出错误。
蓝澈神色微怔，半晌才回握住温未寒的手：“这次是你赢了，但我不会认输的，机甲设计这块我不会向任何人认输。”
“那我拭目以待。”
少男少女眼里生辉，他们双手交握的那一刻被王奇峰用相机拍下。
在不远的未来，这一幕情景将永远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谁也无法料到，他们现在目光所及的两人，却是将来掀起整个机甲大革命的领军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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