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青莲无鞘（三）

在李家养伤的这些日子，裴旻愈发了解了这个名叫李白的少年。

        才藻艳逸，剑术超群，是个难得的少年天才，更难得的是天生一副侠义之心。无论是与守卫军一起对抗马贼和魔种，还是倾己之力扶危济平，李白只当成是生活中最为平常的习惯。他的才华不止让守卫军长官颇为赏识，就连楼兰城主也对其青眼有加。

        不仅如此，李白俊朗的外貌颇受女孩子们的喜欢。裴旻不止一次的看见李白被一群瓷娃娃般的漠地少女团团围住，李白左右逢源倒是应付的周全。

        只有一个最漂亮的姑娘让裴旻印象深刻，据李白所说，她是楼兰城主的独女加掌上明珠，楼兰公主萱宁。

        这位公主找李白找的最勤快，总是白哥哥长白哥哥短的跟在李白身边，丝毫不顾及身份的差距。

        而李白通常能够在不伤害姑娘们热情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裴旻也不意外——年轻的小姑娘不会分辨“花言巧语”，偏“花言巧语”是李白所擅长的。

        这一天，在裴旻与往常一样拿着故友赠予的磨剑石打磨着青莲剑时，李白再一次闯入了他的房间“避难”，门外是恋恋不舍望着这边好一会后才不情不愿缓缓离开的楼兰公主。

        裴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笑看着眼前的少年，李白则有些窘迫的揉着鼻尖。这情景发生过不止一次，于是免了多余的询问和戏谑，少年径直走到裴旻面前坐下，看着他打磨这把剑。

        历经月余的修复，古剑身上的锈都除净了，看起来有了些名剑的模样。特别是剑格处别出心裁的流云形曲线，洒脱中透露着精致，李白心中暗暗赞叹。除了对剑本身的喜爱，他对这把破剑还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甚至想过多出一点钱向裴旻买过来。但想到裴旻丢了那么些好剑，只剩了这一把，就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我说——”

        李白叼着叶子坐在一边。

        “明天找铸剑师给这把剑配一柄剑鞘吧。这么露在外面，磨好了也锈的快。”

        裴旻小心的擦拭着剑身，语调不疾不徐。

        “你知道剑鞘是做什么的吗？”

        李白自觉听到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保护剑身免遭侵蚀。”

        “不错，寻常的剑易受外界影响，风霜雨露，皆会锈蚀剑体。”

        裴旻的指尖划过青莲篆字。这个人到中年的相剑师面目沧桑，眼神却很清明。

        “但青莲剑不会如此。莲出淤泥而不染，若非离主太久被深埋在江沙之下，它本该千年不朽。”

        “千年不朽？”

        裴旻默然抬首，思绪飘渺。

        “专诸舍身刺僚，方成鱼肠剑之勇绝。两情至死不渝，方成干将莫邪之情挚。鱼丈人重义轻生死，方成龙渊之高洁。这世上的人各不相同，威严仁爱，专横暴戾，有人野心勃勃，有人淡泊名利，人心如此，剑亦如此。人仗剑之力为己用，长久以往，剑也染上了人的秉性。”

        李白听得专注，对这把青莲剑更好奇了。

        “您说这是一把纯净之剑，那么何为纯净？”

        “任凭世事如何变换，不失其赤子之心。”

        “何为赤子之心？”

        “纯真不伪，本心自然，知山川草木皆有情，而能容爱万物。”

        李白此刻还不能全然理解裴旻话中的含义，但内心涌现出的莫名躁动告诉他——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李白好像明白了为何青莲剑没有剑鞘。

        “剑鞘本是保护剑身不受侵蚀，但若剑本身不染尘埃，那么有没有剑鞘根本不重要。”

        少年眸中的坚定倒映着院中一树雪色，前所未有干净。

        裴旻看着他，突然笑了，将已打磨好的青莲剑递给面前的少年，在少年错愕的目光下，轻轻说了句：

        “送给你。”

        愿你历经岁月，保持本心。

        李白郑重的接过剑，除去锈迹的剑身莹白无暇，在少年的掌中暖暖生温。

        “这片大陆很大，你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少年的整颗心都在跳动着向往，可他犹豫着摇摇头。

        “父母在，不远游。”

        裴旻笑道，“如果这是你父亲希望的呢？”

        李客有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从未告诉过李白。当年他久久无子，曾在三十岁生辰那天和夫人前去神庙许愿，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海市蜃楼。

        那是一座漂浮在沙丘之上的大山，山在云雾飘渺间，恍若神仙居所。据千窟城的智者所说，海市蜃楼投映出来的景象，皆是太古时代神明眼中所见。因为太过奇异神秘，漠地人奉其为神迹。

        李客夫妇在神迹带来的震撼中呆立原地，直到数分钟后异象缓缓消散，李客在海市蜃楼消失的地方发现了还是婴孩的李白。

        也许李白本就是神明赐予的孩子，他只能给予养育和教导，不能束缚他。

        从那天起，云中漠地李家的小公子消失了，大陆上多了一位少年剑客，他背着一柄无鞘的长剑，浪迹天涯，仗义行侠。

        这是青莲剑的故事，而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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