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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回到女生宿舍的时候,仁花和宫下英里还在体育馆帮忙,清水洁子出去给队员们洗毛巾,白福雪绘跑出去觅食,只有雀田薰和大泷真子洗完了澡,躺在自己的地铺上做着护肤。鹤见海月浑身都湿透了,难受得要命,胡乱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浴室。

        洗完澡,散开的长发无精打采地缠成了一团,湿哒哒地落在后背上。清水洁子和白福雪绘回来了,鹤见海月的位置在窗边,紧挨着雀田薰,她坐过去,一边打理头发一边听几个经理闲聊。从最近在追的电视剧、新出的化妆品、靠谱的理发店一直到写不完的暑假作业,最终又不自觉地回到了即将到来的比赛上。

        “神奈川今年的竞争还是很激烈……”大泷真子满脸惆怅,“想要在县里打进决赛都很吃力了。”

        雀田薰也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残酷的春高啊。”

        枭谷的实力在那,东京名额又多,代表赛基本不会有问题,但是——好几年来一直半死不活地卡在全国八强,鲜少有冲进半决赛和决赛的时候。这就好像一直没有进步一样,让人心生烦燥。

        哪怕只是再进一步、再多打一场。这样听起来简单的愿望,却要队员们付出成千上百的努力。

        “今年我们有木兔,其他人的实力也不弱,想打出好成绩也是有希望的,”三年级的白福雪绘慢吞吞地说,“但是人外有人,我们成长的同时别的队伍也在进步,最后的结局如何,实在难以想象。近两年总能杀出几匹黑马,没人敢说最后的冠军是谁。”

        “三年级了啊,”刚走进来的宫下英里听到了白福最后一句话,顺口说道,“仔细想想要和这群排球笨蛋分别,还听伤感的。”

        白福雪绘从包里翻出糖果,分给其他人:“应该说终于可以摆脱他们了吧?你们毕业准备做什么,升学吗?”

        “不知道。”

        “完全没考虑过这些……”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倒是有点想法,或许以后会去做营养师。但是还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办。总感觉距离成为成熟的大人还很遥远,可是毕业已经在眼前了。”

        “要是能一直这样当排球部经理直到退休就好了。”

        “这叫什么傻话啦!”

        “倒是可以去社会队伍当经理,不过肯定很辛苦。说不定还会掺和到什么利益纠纷里去。”

        “能这么单纯地打排球也就是高中啦。”

        “我才不要再当经理……社会人球队的流弹肯定更恐怖!”

        高三的学姐们七嘴八舌地谈起了未来,几句话后又陷入了不安的沉默。和人生挂钩的未来近在咫尺又仿佛很远,没有人能明确说出自己以后究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难得的合宿,别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了,”雀田薰突然调转话头,将火力指向海月,不怀好意地凑近问,“夜谈就应该聊聊更加青春的事情!海——月——”

        鹤见海月的危险雷达滴滴响,下意识后仰:“薰?!”

        “聊聊你和赤苇的恋爱故事吧~?”雀田薰眼疾手快地揽住她,不让她有逃跑的可能。她揉着海月的脸,笑得古怪,“我和雪绘可是好奇了很久了,老是逮不到你,赤苇又问不出话,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诶?!”

        八卦不愧是人类本能。一提到恋爱问题,经理们各个都两眼放光地看了过来,就连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仁花也露出好奇。尚未反应过来的海月一脸呆滞,结结巴巴地说:“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自然而然……”

        白福雪绘坐到海月另一侧,和雀田薰左右夹击,打趣道:“哦~~自然而然啊。”

        海月脸色爆红,隐隐有炸毛的趋势:“学姐们别拿我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海月是我们里面唯一一个谈恋爱的,大家才想要你分享经验。”

        出来打圆场的居然是文文静静的清水洁子。严格对待训练的清水脸部线条柔软,海月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试探般问道:“洁子有喜欢的人吗?”

        清水洁子俏皮地眨眨眼:“可以……这么认为,或许还算不上喜欢,只是有点好感。”

        话题再次炸锅,仁花被清水的回答吓了一跳,几个人急忙问那个人是谁,大泷真子说这下西谷同学和田中同学真的要心碎了,白福雪绘眯了眯眼睛,像看透了真相一样靠到了背后的墙上。闹了一会,话题才再度转向,让海月讲讲和赤苇的事情。

        “其实没什么可讲的,我们没什么参考经验啦……我和京治……”

        我和京治是不一样的。这话海月没说出口,只是耸耸肩作罢。

        真要说起她和赤苇的恋爱史——也就是从国中到现在——的确平平无奇,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地方。青梅竹马走到一起的很少,大约是赤苇的性格和海月的家庭问题所致,二人的关系更多的是照顾与被照顾。就算赤苇不想照顾,海月也能拿出她的厚脸皮功夫在他身边缠上三天三夜,直到他举手投降。

        父母离婚后海月被扔给奶奶照顾,身体不好的老人没过几年也病逝,真正帮她生活到现在的只有赤苇家。虽然每月的生活费不断,可是如果没有赤苇的帮助,她可能早就跑去歌舞伎町和年纪相仿的流浪儿一起,无所事事地荒废着自己的时间了。“赤苇”这个姓氏比起“鹤见”更能带给她安全感。

        所以她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两个大人虽然对她的恋爱问题颇有微词,但始终没说出什么狠话。抛弃了女儿的他们,根本没有立场指责这件事情。

        鹤见海月对赤苇京治抱有强烈的依赖心理。在情窦初开的年龄里,她朦胧地意识到了“自己喜欢京治”的事实——不想让别人抢走他,不想让别人拥有她。后来在赤苇京治的纵容下,她更是得寸进尺,需要拥抱、亲吻、不同程度的身体接触与精神安慰填补心中的空缺与不安,同时她也需要自己做出相等的示爱行为去确认自己在赤苇心中的独特地位。

        与其说喜欢,这份情感不如说逐渐变质,最终成为了执念。

        他是我的东西。

        独一无二的、绝无可能替代的东西。

        他必须属于自己,无论是好的那一面,还是糟糕的那一面,都必须是她的。

        当父母问她“如果哪天京治要离开你怎么办”时,她其实早已想好了问题的答案——

        只要让他离不开自己就好了。

        就像他会用一个吻证明她的从属,他的身上也留下了她抓住血印的伤痕。她占据了他的心神,侵扰着他的生活,一点一滴都有她的足迹。

        她不会给赤苇京治留下逃离的契机。

        这些难以言说的想法在鹤见海月心中迅速划过。雀田薰依然兴致勃勃地发文:“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赤苇?虽然他的确是很受欢迎的那种类型啦,不过海月应该有更深层意义的理由吧?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不是一句青梅竹马就能解释的。”

        “理由啊……”

        鹤见海月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盛夏的热意扑面而来,群星在暖风中荡漾,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上,照亮了森然的草坪与池塘。

        “怎么说好呢,”想起赤苇京治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她一下子笑了出来,“京治就是让人放不下心的那种人。”

        “哈——你在说赤苇?!”

        “那个赤苇?我们在说同一个人吗?”

        “我觉着没有比赤苇君更令人放心的了。”

        “不如说靠谱过头了。”

        面对朋友们的震惊,鹤见海月无措地抓了抓头发:“他也是有正常情绪波动的普通男子高中生啦……”

        大泷真子回忆着枭谷的二传手,缓缓说:“赤苇给我的感觉是很负责的那种,应当做的事情就要做到极致,会和大家一起不断往前。”

        因为背负着他人的期待,他会不断往前走,不断勉励自己,尽自己可能,不,甚至要突破自己的可能性去实现目标。不会在别人面前抱怨辛苦,也不会因为失误而沮丧,不断地练习,再将练习的成果发挥到赛场上,发挥出自己百分之百的实力。

        她伸长双臂,做出了一个向前推的动作:“是呀。他会被人推着往前,但是有时候,需要有个人拉住他,让他停下来休息一会。”

        她大概就是那个,关键时刻伸手拉住他的人。

        没有人是不会累的,就算是赤苇也会在某一时刻垮掉。她见过赤苇泪流满面的样子,也见过他训练过度自暴自弃的样子。他把最糟糕的那一面藏给了自己。她不会告诉别人赤苇京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她的宝藏。只有在空无一人的黑夜,她会独自一人掀开藏盒,亲吻闪闪发光的宝物,擦去他的泪痕,吞噬他的疲劳。

        京治累的时候,就停下来看看她吧。

        稍微休息一下,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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