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心如磐石
承平境内，有一山脉层连叠嶂,于浓云薄雾之间连绵不绝。
远远望去，如碧波荡漾于轻纱曼妙的天地之间。唯有一主峰，巍峨屹立，高耸入云，且有另一山峰相傍于此，然其状似拦腰截断，经日积月累，沧海桑田之更，形一天然湖，水天一色，烟波浩渺，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此山名为居灵山。此湖名为万景湖。
有一花甲老者赤足立于万景湖边的浅水域，此人身姿挺拔，精神矍铄，系黑色长衫下摆于腰间，袍绔挽至膝，只见他弯腰在湖水中摸索片刻，一块翠绿通透的玉石便出现在他手掌心，举过头顶，迎光而视，似是对色泽不满，扔进湖里再次弯腰摸去，周身数只白鹤或闲庭信步于湖岸边，或展翅乍起。他便是居灵散人，蔚钟离。
“你大师伯和三师叔招揽弟子进展如何了？”蔚钟离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却没有停止手中挑挑拣拣的动作。
“回师父，按照居灵山以往上山拜师者须遮目的规矩，百余人中有一部分人认为居灵山徒有虚表，名不副实，且不配合居灵山的规矩被三师叔赶跑了。最后只有六人完成测试并抵达，其中也不乏有受伤退出之人。”
岸边一年轻男子轻声答道。
此人弱冠之年，双眸似深潭，长身玉立，清冽潇潇，广袖长袍随风而起，长发肆意轻扬。
蔚钟离道：“现在江湖人才辈出，不乏年轻有为者慕名而来，可惜如你和长兮般的资质卓然的，没几个。”
他便是居灵散人的入室大徒弟，蔚衍，字晏卿。
“师父我我想去找他！”蔚衍沉默了半晌下定决心。
蔚钟离直起身，眺望着远方暮色沉沉，叹道：“想当初我早与长兮父亲说过，这孩子秉性纯良，不懂也不适合江湖的风云暗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何当初不听我言将他留在居灵山呢？现在落了个尸骨无存”
蔚衍听到最后四个字时，心如刀割，身如削骨。
“传言不可信，长兮不会死的。”
蔚钟离赤脚涉水上岸，他接过蔚衍递过来的外袍罩在身上，注视着自己满目愁容的大徒弟，他正色道：“居灵山本也不是真的隔绝于世，求得是避嚣习静，就连剑法也是修身养性，以柔克刚之道。你师弟三岁拜入师门，他的为人，没有比为师更了解的了。”
“所以，恳请师父允许晏卿，下山追查真相，还长兮一个清白。”蔚衍道。
“你这三年，违背门规师训，每月下山探寻真相，为师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久没有半点收获，虽然为师也是因为爱徒无端蒙冤，生死不明而心生痛惜，可是你也要明白，有些情意本就是有违伦理纲常之风……”蔚钟离负手背对着蔚衍，喟叹一口气，道，“所以长兮只能为自己的因，承担他自己的果。”
“师父……”
“为师不想你步他后尘……更何况是与世间万物相驳之路，这样的路，不好走……”蔚钟离语重心长道。
蔚衍不等师父音落，单膝跪下，垂首道：“师父，就因为这条路不好走，我更不能让长兮独自承受荆棘丛生的世间，这世上的言语如涂满了毒药的利剑钢刀，统统毫不留情地中伤在长兮身上，没有人能够为他遮风避雨了……”
“可是……长兮已经三年没有消息，现在是否命存于世，都是未知……”
“所以我要去查！”
你生，我要救你于水火。
若你死，我要让那些害你之人在你的坟前叩头请罪，日日夜夜忏悔他们犯下的过错！
“半年，为师只给你半年时间去查，逾期不归，断绝师徒关系，逐出师门！”
蔚衍对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拱手作揖，轻声道：“晏卿多谢师父成全。”
离居灵山三四十里处，有一驿站，江湖众人车马劳顿皆憩于此，这也是方圆几十里唯一一家。驿站店小二颇为活络，老远看见一气度非凡，衣着翩翩的年轻公子牵马向驿站大门走来，便早早在门口笑脸相迎。
店小二接过蔚衍手中缰绳，笑问：“这位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
“给我一间上房，明日一早就走。”蔚衍道。
“公子现在可需准备饭餐？”店小二道。
“嗯。”蔚衍应了一声。
“是送您房内还是您在大堂用餐？”店小二道。
蔚衍站在大堂门口环顾一圈，似是在看堂内的环境。
“在大堂。请快一点。”蔚衍递于一小块碎银。
“好嘞……饭食一份，上房一间。”小二接过打赏，嘴巴咧得更开了，在驿站门口冲大堂内喊到，转而又恭敬道，“公子您里面请，我去帮您喂马。”
随即另一位店小二迎过来，笑着道：“公子，里面请。”
店小二寻得一处空座，引的蔚衍前来，用肩上的还算干净的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桌子，让他稍等片刻。
堂内不少佩刀持剑之人，一看便是混迹江湖，当然这个驿站也并非只允许江湖中人歇脚，也有少部分商贾平民在此停留用餐。
“李兄。你今年又没通过初试啊？”
蔚衍隔壁酒桌，有二人正在交谈，因为距离很近，不免听到一些。
“哎，于兄，别提了……”那位姓李的男子无奈道，“我都坚持了五年了……次次以失败告终……”
“你本非是江湖出身，持刀拿剑也并不是你所擅长的，现在学那些东西作甚？那你今年又因为什么原因？”姓于的男子道。
“我都快到山顶了……结果那台阶长满青苔，又湿滑，我没踩稳便摔了下去，然后下意识去抓东西稳住身形，结果随手掰断了台阶旁的秀珠花。我哪知道那是花啊！长的跟新栽的树苗秧子一个样……我以为无事，谁知居灵山的那位三师叔蔚泽远硬是说我破坏植物，毫无爱心，又说我就算入了门，以后也是草菅人命的大魔头……”
姓张的那位男子又悔又屈，只不停的往自己肚子里灌酒。只想一醉解千愁了。
“在下不像于兄你，正因为自己不会舞刀弄剑，若其他的也能学有所成，以后也能混口饭吃。”
“这倒也是，一技之长总是有用处的。”姓于的男子只的讪笑道，只是听到居灵上的那位三师叔有些强词夺理的诽谤之词，他也是心中了然，其所言分明就是在打发人，奈何看到对面之人倍受打击，更不好一语道破。
蔚衍听了个一二，除了以他对三师叔的了解，那老人家绝对能找出千万种正当或非正当的理由来阻止一切他不顺眼的人入山拜师，比如蒙眼，徒手攀岩石阶上山。
蔚衍也听不出个有用的，正巧店小二端了饭菜上来。
“公子，这是本店新酿的凌雪酒，免费让您尝个鲜，喝好了，也给小店宣传宣传……”小二陪笑道。
“好。”递了一块碎银，店小二瞬间心花怒放。
“公子，您慢用。”那店小二识相的退出蔚衍的视线范围。
待蔚衍再有意无意听取那二人对话时，话题已经转了九曲十八弯了。
“听说这居灵散人剑术，刀法，暗器，制毒皆不在话下，若非此人清正高雅，不屑涉身于江湖，否则这世间那还有纷争一说，武林至尊的称号早就是他居灵散人的囊中物了。”那姓于的说。
“说这居灵散人脾气古怪的紧，定下的规矩更古怪，要么不收徒，要么要求颇高，也不怕早晚师门人丁寥落每年那几日来拜师学艺者虽说络绎不绝，但成功入门者寥寥无几。他最近一次收徒入门也都已是十几年前了吧！”姓张的男子不免有些抱怨。
“你是说萧家那二少爷？”另一张酒桌一位好事的中年男子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自从三年前萧家前掌门西归，萧二少爷被赶出家门，生死不明。”
“我看多半是没命了，我听说当时被鞭笞的不成人形。浑身都是血。”
“萧家自从萧凤焉接任掌门之位，也不知怎得，这几年，那新任掌门无心处理门派之事，居然全部交给他母亲长孙闻玉打理。下个月武林大会萧家去参加，是应该给萧凤焉下请帖，还是让他那位徐娘半老的老娘去？”
“都说长孙闻玉是垂帘听政，一点也不假啊！”旁边又凑过来一人附和。
“那娘们虽是嫁萧家人，心却是长孙家的，我看，干脆从一开始长孙家就觊觎萧家之势。”那中年男子一脸愤然，好像是长孙家心心念念的是他家的什么东西，说着，填入口中的一粒花生崩碎在齿间。
“你说三年前萧玄清掌门中毒，不是说因为他小儿子送的檀香里掺了归渊散吗？会不会跟居灵散人有关？”姓张的男子多嘴多舌的问道。
只听“噌”的一声，倏然间说话几人立刻噤若寒蝉，大堂之内也瞬间气氛凝重。
众人只见一把浑身银光萧萧的剑刃直直插入刚刚那几位高谈阔论之人的酒桌上。
那姓张的男子手里刚刚端起准备入口的纯酿，哆哆嗦嗦的散了好些出来。
一位玉冠清风的俊美男子，右手紧握剑柄双目怒气腾腾。剑刃寒气如霜，如月下银辉凌凌，那左手所持剑鞘通体雪白，没有一丝雕刻暗纹，只在剑鞘口处印有二字——皓月。
混迹江湖自然有见识长短之分，原先姓于那男子先是愤怒，心道哪来的混野之人来这里找茬，再仔细一看此人样貌，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人的剑鞘上，江湖传闻，皓月---乃是居灵散人之入门大弟子，蔚衍所有。
炎炎气息立刻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这江湖什么不多，流言蜚语，是非之争最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姓于的心道不管说些什么，先抚平了蔚衍的怒火才是紧要之事，如此乱嚼舌根，也不知眼前之人心性如何，若被砍了，可真心不值。那男子刚想开口，谁知被人抢了先。
“蔚公子切莫生气，这江湖之事，就如平民百姓家中女子相处的琐事，多嘴多舌之人可不在少数，蔚公子听听便罢了，真真假假，何必放在心上？再说这些事，在江湖也不是什么隐晦的秘密，早就人云亦云，被传的不堪入耳，难不成蔚公子还要一一砍了不成？”
蔚衍转过头，只见一身着玄色窄袖长衫，腰间别着一把折扇的年轻男子，笑脸盈盈缓步向自己走来，他顿然面露机警，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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