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跟踪

李瞬息先把男孩的父母劝走了，说是明天一定会有个答复。

        我也知道，唐明哲那边已经连最适合圆子的手术方案都给定下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节奏，简直让我热血沸腾的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旁观者了。

        “你别开玩笑了好么？这种事这么能让你来做主。”李瞬息一边收拾桌上的资料，一边把陆阡陌往外推。

        “是你别再开玩笑了好不好！苏冉现在失踪了，难道孩子就——”

        “失踪？”

        李瞬息怔了一下：“你说的失踪到底是不是法律意义上的？”

        “反正上一个被认定失踪的人，不是在你们医院的下水道里发现的么？”

        陆阡陌虽然极力随意了口吻，但我和李瞬息同样草木皆兵。

        这段时间以来，人已经死的不少了。但事情的进展就像台风来袭前的一点小毛毛雨，让人丝毫感受不到炸裂的畅快。

        我渴望真相浮出水面，又怕真相触手可及。

        “总之你不要乱来，医院的事我会想办法协调。”李瞬息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理睬陆阡陌，因为这会儿来患者了，他听了消息，急急匆匆去了急救室。

        “你呢？”陆阡陌怔在原地看看我：“你不用帮忙么？”

        我说如果缺人再说，按照排班表，我应该是今早五点换岗。

        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半小时。

        陆阡陌叹了口气：“我这里缺人，你来么？”

        我陪他去了圆子的病房。

        小小的一只身体埋在一大堆呼吸机监控仪之间，比她的那只兔宝宝不见得大多少。

        苏冉雇佣的那个老阿姨还坐在旁边，看样子已经困累到不能自已。

        “阿姨，帮我和恩柔买点吃的吧。”陆阡陌抽了两张钞票，老阿姨欣然接过，推门出去。

        陆阡陌坐在发热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把圆子胖乎乎的小手——她很瘦，手胖是因为打针打到浮肿了。

        “你说，那么脆弱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来人间渡劫的。如果她有自我意识，倒是希望能活下去，还是希望尽早离开呢？”

        我不太习惯陆阡陌用这样的腔调跟我说话，就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似的。

        “这大概，取决于她的父母给她编造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吧。”我说。

        我第一次仔细思考怎么给孩子构架世界观的时候，是在不久前。

        准备跟唐明哲离婚的那一瞬间，我考虑的不是未来的生活状况和经济条件，而是怎样让心心的心理不要受到更大的创伤。

        我要想办法告诉她，离婚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就像我不知道苏冉有没有告诉过圆子——

        死亡会不会很可怕一样。

        “如果在圆子的世界里，那一边有公主王子，有童话城堡……也许她不会有多害怕呢。”

        我这样想。

        可就在这时候，圆子突然动了动。漆黑的大眼睛微微睁开来，小手拨了拨呼吸机！

        她醒了？

        “纪阿姨，妈妈说……天堂很幸福的，去了就不难受了。可是……如果我走了，妈妈一个人会很难受的。所以我不想去……”

        那一刻，任凭成人世界里再怎么淬炼的铁石心肠都经不起孩子单纯的一击绕指柔。

        我已经感受到眼睛里充斥着膨胀的腥咸，而陆阡陌骤然起身，像个炸弹似的冲出了病房！

        我跟了出去。

        他在盥洗室里拼命地洗脸。

        “我没事，”他把双手撑着洗面台，低声说。

        “我知道……”我说我不是来安慰你的，因为我自己也挺难受的。

        “有时候我觉得，我要是真的能爱上苏冉就好了。像裴之鉴爱你那么爱，然后名正言顺地做圆子的父亲。哪怕她今天闭上了眼睛……明天再也不会睁开。但至少在她临睡前的这个童话故事里，我可以……是她的英雄，她的超——”

        “喂！陆阡陌！”

        眼看着他突然眉头一皱，捂着胸口蹲了下去。我吓一跳，两步上前扶住他。

        “陆阡陌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没事……”他脸色不太好，但倒也不像是很严重的样子：“太久没矫情了，心脏有点疼。”

        我笑他撑得住三丈铁骨，却忍不下半点柔情。

        “是啊，算命的说我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我说那幸好，你爱过的女人已经不在了。否则故事必定凄绝得我都要弃文了。

        “谁说的？”陆阡陌长长呼出一口气，撑起身来看着我：“我这不是还爱着你么？”

        我说谢谢，我受不起。明天就要结婚的男人，别跟我说这种人神共愤的废话了。

        “你还回去么？”陆阡陌看看表：“我打算回场里，让人出来找找苏冉。不管她到底在搞什么，孩子手术才是最重要的。”

        我点点头，说那你赶紧去吧。我就不回去了，找个休息室眯会儿，五点就换班了。

        我没能睡着，因为这个时间再睡下去醒来就太煎熬了。

        还好，裴之鉴这个时候打电话进来，大抵是算准了我一定会在很空虚很失眠的时候想到他。

        “我今天晚上的航班回T城。”

        “那好啊。”我唏嘘道：“我就知道你会提前回来，不押着陆阡陌上婚礼你不放心是不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不能想你了么？”

        我沉默一瞬，叹口气：“裴之鉴，我也很想你……”

        我发现自己真的挺累的，没你在身边的时候，我给自己打了多少勇气，希望能为你排忧解难。

        但事实上，除了能用跟陆阡陌这个贱人斗嘴的方式来缓解下压力。我的生活，跟从前根本没有变化。

        我还是那个没头苍蝇一样的纪恩柔，恨不够坚持，爱也不够坚决。

        “我想，除了嫁给你，我的人生都没有什么别的什么方向了是不是？”

        电话那端也在沉默，一秒两秒三秒。我心跳如擂：“裴之鉴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反悔了！”

        “傻瓜。”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晚安的呓语。

        “等我回来。”

        “嗯。”

        ***

        所以说睡前就是不能跟爱人打电话嘛。太踏实太安心的幸福感真的很容易催眠！

        我到底还是睡过去了，五点钟的闹铃一响，我整个人都跟散了架似的完全就想跟担架床过一辈子了。

        “纪恩柔？你这么早就来了？”

        刚换好制服，我正要出去打卡，远远就看到云娜从走廊那边过来。

        这话问的这多新鲜啊，我分明在这儿上班嘛。

        “我今天早班。”

        “我还以为你跟之鉴在一起的话，为了照顾你，他不会建议医院给你排特殊班次。”

        大清早的，起床气都快给她气出来了。

        我说云小姐，我还需要带着一脸的笑容可掬去面对形形色色的病人。

        如果没事的话，您能哪凉快哪待着去么？

        “那真不好意思，我在这里也是为了工作。之鉴出国去了，医院万一有状况——”

        “万一有状况，你得用你那无私的小身板上前挡刀还是挡枪啊？”我挑了下惺忪的眉眼，这会儿算是彻底醒了。

        有时候我挺搞不懂云娜的。

        就比如裴之鉴说她傻乎乎的，我一点也不信。但有时候看她挑衅我的方式，确实又不怎么高明。但转念一想，她会不会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把我的智商拉到跟她同一水平线上，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我？

        比如现在，我已经开始忍不住跟她互怼了。

        输的真没劲。

        不想在她身上再浪费时间，我到盥洗室里擦了把脸就下去了。

        远远就看到李瞬息被人围着，情境有那么点小紧张。

        “李主任，昨天我们就跟你说清楚了。如果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们就要把淘淘带回去了。”

        说话的是那死亡男孩的母亲，她在自己丈夫的搀扶下，脸色苍白，憔悴不堪。

        “我们已经在联系那女孩的家人了。要不您看这样行么，咱们先过去签一份捐赠协议——”

        “这个不行！”女人尖叫一声，情绪十分激动：“我同意把淘淘的心脏捐出去，是因为我见过那个女孩。我想知道我儿子的生命延续在哪里。但我不能接受你们所谓的捐赠协议！你们是要把淘淘给我拆的四分五裂是不是？还要拿他的身体去做医学解剖——”

        虽然我也觉得这女人的戏有点多了，但我相信这样的心态也是值得理解的。

        做出捐赠孩子器官的决定本来就承压了无尽的不忍和犹豫，何况现在苏冉无缘无故的失踪，更是让人家父母产生了或多或少的怀疑和退意。

        我转了个走廊过去，拨通电话。

        没有直接问陆阡陌，我怕他这个性子太日狗了，帮不上忙还总添乱。

        于是我直接问的陶蝶，到底有没有苏冉的下落。

        “昨晚三爷回来便派人出去找了，现在还没消息。土豆也……没有……”

        “土……”

        我觉得陶蝶的思路就像一个拘谨的程序员，可靠是挺可靠，但无趣也是真无趣啊。

        挂了电话后，我站在阳台前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我还没把这件事说给裴之鉴，也不知道他会做何种判断。

        但如果……圆子就这样错过了距离重生最近的一次机会，连我这个旁观者都会觉得心脏受不了的。

        “恩柔姐！”听得身后一声甜甜的招呼，我凛然转过头去。

        “阿曼？”真是没想到，沈曼青竟然回过来。

        我笑她说，明天就要穿嫁衣的准新娘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啦？

        “昨晚好姐说你也会过来醉猫，不过我有事就先走了。今天特意来送喜帖的。”

        “哈？”接过漂亮的卡片，我连连道谢：“我还以为这个喜帖，陆阡陌会送到裴之鉴那——”

        “他才不管这些事呢。更何况，你是我的朋友嘛，当然我来送咯。”

        说完，沈曼青又打开了随身的袋子，取了一只精致的盒子出来。

        “这是喜糖和喜饼，你还没吃早饭吧？”

        我说你还真是高效率，肚子里有没有先喜一个？

        “恩柔姐你就别取笑我了，东西你收着，我得回去休息一下了。”

        沈曼青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一刻我才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眼圈黑黑的。熬夜很疲惫的样子。

        “我说，”我叫住她：“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你怎么还熬夜啊？”

        “没事，今天回去补一天觉就行了。”

        沈曼青挥挥手，抖掉自己肩膀上的一根毛发：“别操心我啦，我就是三天不睡，婚礼上也绝对不会被你们抢风头哒！走啦！”

        看着沈曼青离去的背影，我皱皱眉，用指甲挑出不小心被她弹到糕点上的那根毛发——

        我觉得，那应该是土豆的。

        心中微有一丝轻漾，我跟护士台的小芳招呼了一声，随便换了身外套就跟了上去。

        沈曼青是叫司机开的车，不过这个方向好像有点偏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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