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异象
半小时后，王家别墅被层层警戒线围封了起来。
警方出动了三队力量，终于在天黑之前挖出了梧桐底下的尸身。
小女孩遇害时才刚刚三岁，两年过去，尸身大部分已经白骨化了。纵然在场的不少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还是对此深感不忍。
王强垂着脑袋被警方带走，同时获救的还有杨云舒，她终于可以不再装疯，坚定地、一步步从那座囚禁她五年的牢笼中走出来。
谢晚沉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女人像是刚刚哭过，眼尾泛红如洗，嘴角却隐隐带着释然的微笑。
她也看见了谢晚沉，在医生的搀扶下没法靠近，只能远远地朝她做了一个口型。
“谢谢。”
谢晚沉并未出声，只是淡淡点头。
待警方将杨心心的尸骨彻底整理好，准备带回局里检验科时，谢晚沉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她从兜里摸出那块寄托着恶灵的残骨，将其和尸身摆放在一起。思索了一下，又问旁边记录的小警员要了张纸，刷刷地写了道符。
剑光一闪，那道符化作烟雾，融进尸骨中消失不见了。
她虽然不是主修符术，但修仙之人这些方面都有所涉猎，这道符是所有符术中最简单的，寓意为平安喜乐。
她希望杨心心的下辈子平安喜乐，有一个疼她爱她的父亲。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谢晚沉站起身来，拍了拍掌上的灰尘，转身想走。
“等一下，你不能走。”一个身着笔挺制服的年轻警员叫住了她，“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谢晚沉愣了下，诧异回头道：“我也要做笔录？”
眼下王强已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杨心心的尸体又已经找到，杨云舒大可作为证人，还需要她跟过去做什么笔录？
年轻的警员迈着长腿拦在她身前，似乎是不满于她的不配合，英俊的眉眼露出几分不耐。
“当然要。这案子这么蹊跷，你作为在场者，也洗脱不了与王强合伙作案的嫌疑，必须要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谢晚沉匪夷所思，有些躁郁地掀起眼皮，“合伙作案？我报警抓我自己？”
眼看着两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一旁年纪稍大些的老刑警赶紧伸手把年轻警员扒拉到一边，瞪了他一眼。
“什么嫌疑不嫌疑的，会不会和女孩子好好说话！难怪老大不小了还找不着对象！”
这时候才注意到谢晚沉白皙清冷的面容，年轻警员顿住了，意气风发的脸上逐渐攀上些绯红。
他故作不耐烦地立起浓眉，努力掩饰住自己突如其来的无措。
“……师父你瞎说什么呢，别闲操心了！……我好像听见胖子他们喊我，我、我去那边看看！”说完也不敢再看谢晚沉一眼，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老刑警笑笑，慢慢对谢晚沉道：“别听他胡说。都是一些必要的流程手续罢了，还请麻烦你配合一下。”
他停了一下，又示意谢晚沉跟他绕开勘测的人群。两人来到别墅后山，那老刑警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面色凝重地压低声音。
“……小姑娘，异象厅的人想见你。”
异象厅，是现代社会为了管理妖鬼异象成立的一个组织，是整个玄学界最官方的部门，轻易不接私人委托。
他们都是从白、江两大天师世家中遴选出的精英子弟，更多处理的是一些严重危害社会秩序、牵扯到人命的大案。
王强这桩案子，原本只是小鬼作祟，照常理来说是用不着异象厅的人出马，但事情牵扯到一条人命，立刻就不一样了——
活人被杀，恶灵化作厉鬼，过了五年都没人发觉。
真要说起来，应该是异象厅的过失。
事情压着也就压着了，可如今把它挖出来、摆在众人眼前的，却是谢晚沉这个野路子。
老刑警从前跟异象厅的人打过交道，也知道这帮人眼高于顶的德行，颇有些替面前这个看起来纤纤细细的小姑娘担忧，“异象厅的白厅长不好对付，你可要好好想想措辞。”
谢晚沉默默问道：“他会从我这里要走委托分成吗？”
老刑警一噎，“那倒不会……”
天师世家白氏赫赫有名，还不至于贪图她这点分成。
谢晚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那就好。”
刚巧，她也想会一会这个什么异象厅的厅长，看看这个世界的修习之人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收拾好了现场，谢晚沉跟众人一起回了警局。
听说她是这个案子的关键证人，警局里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对她都充满了兴趣，尤其是看到她那张出众的面孔。一群热切的实习警员围在她身边，绞尽脑汁地和她搭话。
“哎，妹妹，”一个微胖的男生兴致勃勃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姓王的不对劲的？”
谢晚沉坐在椅子上，脊背笔直，手边放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和小饼干。她有些新奇，浅浅啜了一口那看起来像药汤似的饮品，没想到味道意外的醇香。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礼貌又从容的微笑，回答，“巧合。”
“巧合？”另一位瘦瘦高高、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警员面露不信，“这案子埋得这么深，怎么可能单凭巧合就给破了。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一直在暗中调查啊？”
……看来这还是个侦探小说狂热爱好者。
谢晚沉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面对凡人，又无法实话实说。只好淡着一张脸，任凭几人如何追问，都以简单几个字作为回应。
警员们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都肉眼可见地失望下来。
但转念一想，警局这个和尚庙八百年不来一个姑娘，如今谢晚沉不仅是个姑娘，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又高兴起来。
微胖警员笑嘻嘻地圆场，“行了行了，咱们也别谈案子了，聊点别的。妹妹，看你模样这么年轻，还是个大学生吧？”
听到不懂的词汇，谢晚沉手捧着咖啡杯，从热气氤氲中抬眼，流露出些许好奇，“大学生？”
就在这时，人群被粗暴地拨开，一道小白杨似的挺拔身影走了进来。
“胖子，你又瞎喊，谁是你妹妹？”来人虎着脸呵斥道。
其他几个警员似乎有些怕他，都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被叫做“胖子”的警员讪讪撇嘴，“乔燃，哪有你这样凶的。在这破地方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个妹子，我聊几句还不行……”
“聊几句，行啊，”乔燃不耐烦地摸出根烟，叼在嘴里，“你今天晚上又想负重十公里了？”
“乔燃，乔队，你是我亲哥！”胖子哀嚎一声，“我不聊了还不行吗，我这就走！”
几人作鸟兽散，临走前，胖子扒着门框叫道：“我要去师父那里告你在休息室抽烟！”
“你告啊，”乔燃嗤笑，嘴角那根香烟也随着气流声一抖，“我连点都没点，师父能拿我怎么样？”
“……”胖子愤愤地离开了。
休息室安静下来，乔燃低低咳了一声，目光不自然地垂下来，落在谢晚沉脸上。刚刚触及到那双澄澈的茶色明眸，他就飞快移开了视线。
“啊，”谢晚沉道，“原来你叫乔燃？”
他就是刚刚在王家拦住她不让她走的那个警员，她记住了。
乔燃点点头，看着谢晚沉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卡壳了。最后他暴躁地撸了一把自己短短的头发，绷着脸道：“跟我走。有人想见你。”
谢晚沉也没多问，她猜八成就是那位异象厅的白厅长，慢吞吞地起身跟在乔燃身后。
乔燃个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大，自顾自地走了一会，发现谢晚沉没跟上来。
再一回头，只见少女垂着眼，修长的眼睫毛在脸蛋上投下一片扇形阴影，也不知道在出神想什么。警局略显昏暗的白炽灯下，她就像是一只误入狼窝虎穴的小羊羔，显得有些茫然。
乔燃原本想发作的话卡在喉口说不出来了，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郁闷地挪开视线道：“……能不能走快点？”
谢晚沉诧然，“为什么？”
“……”乔燃幽怨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还在记我的仇？”不然为什么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
谢晚沉：“……？”
她不太明白乔燃的脑回路，只好木然回看过去。
乔燃又开始撸自己的头发，把好好一头利索的短发揉得炸了毛，他闷声道：“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刚才说你是嫌疑人是我不对。”
谢晚沉：“……？？？”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人怎么就道上歉了。
但是本着基本的礼貌，她还是冲乔燃略一颔首，“没关系，这跟你无关。”
乔燃也不说话了，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在走廊上，终于来到了一扇办公室的门前。乔燃将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来，揣进兜里，低声道：“到了。”
他敲了敲门，只听里边传出一道凉薄而低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沙哑。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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