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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忆


她此时又喜又悲,面目表情来回变换好几翻,不知是该惆怅还是该笑。

        冷风再次吹过,身上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还是先找件衣服穿吧,好冷,要冻死了。”涂桑准备双臂撑起身体,先坐起来再慢慢起身,结果重重的摔在地上,摔出一身青痕。

        显然她还是高估自己了,身体又痛又麻,就像被压了几个小时,有万千蚂蚁在噬咬一样,根本就用不上力气。

        她这边的动静惊醒了昏睡过去的苏袂。

        苏袂坐起身右手揉还有些疼的头,默默地关注高台上自己一个人折腾的涂桑。

        还在原地挣扎的涂桑忽然被一片阴影包围,她缓缓抬头,是脸色苍白,浑身狼狈的国师大人。

        两人一个仰头一个垂首对视一会,涂桑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正浑身□□,只有超长超厚的头发挡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

        她也算是当了一回小时候读的童话书中海的女儿。

        好在苏袂回过神轻咳一声,眸子下垂,将视线移开。

        只见她从虚空中拿出一套月牙白的衣裙放到涂桑身前,然后转过身背对涂桑道,“我这里有备衣裙,不过尺码是我的,你穿的话可能有些大,回去后我再给你订制新的衣裙。”

        “谢谢。”涂桑柔声说道,她的声音此时还有些哑,听起来像一只刚满月不久的小猫用小爪子轻柔的抓挠苏袂的心。

        苏袂低垂着头查看自己肩膀处的伤,衣服表面已经被雷电破坏得一片焦黑,动作干净利落地撕开衣服后,漏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肩头,血肉之间隐约还有没有清除干净的细碎雷电噼里啪啦,顺着经脉游走。

        她食指与中指并拢,试探性的轻按伤口,难以言喻的疼痛贯彻全身,苏袂暗暗深吸一口气,心中想,自己是越来越废物了,在安逸圈里呆久了,就连区区天雷也躲不过。

        或许是为了惩罚自己,又或许是痴迷这种痛感,她手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耐心等待一会,约莫身后人应该已经穿好衣服了,才肯转过身。

        这次她的目光并没有躲避,而是直接落在涂桑的身上。

        娇小玲珑的美人低头双手摆弄,在认真地系胸前的蝴蝶结,身体侧坐,襦裙半遮半掩漏出洁白莹润的小腿和双足,罩在外面的长袖慵懒的垂在肩头,看着要掉不掉的样子。

        “好了吗。”苏袂收回自己停留时间过长的视线,单膝半蹲在涂桑身前,伸手帮她提一直往下掉的胸口襦裙。

        涂桑的呼吸轻轻浅浅的打在她的手背上,有一点痒,但她并不排斥,反而心底细碎的都是喜欢。

        这套衣服很衬她,胸口、裙摆以及外面的大袖后背袖口领口都绣着不同大小的白牡丹,白牡丹是银丝手工缝制,针脚细密,栩栩如生,凑近似乎能闻到淡淡花香。

        涂桑在低头系蝴蝶结的时候也注意到苏袂的手,手背白如冷玉,青色血管如玉上花纹,非但没有破坏玉的美感,反而为玉增添几分光彩。

        “还能走吗?”苏袂轻声问。

        涂桑再次试了试,依然是站不起来,心中惆怅,她该不会是瘫了吧,短短几呼吸间,她已经脑补完怎么坐轮椅过完下半生了。

        见面前女孩无奈皱眉地摇头,苏袂深呼一口气,左手臂穿过涂桑的蝴蝶骨,右手臂拦在膝盖窝处,双臂用力直接将涂桑打横抱起。

        涂桑突然失重离地,浅浅惊呼一声。

        国师大人看着是个削瘦女子,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吗。

        “大人,你受伤了。”涂桑原本下意识地双手臂揽着苏袂纤细的脖颈,却觉得自己右大臂内侧有些湿润,她抬起手臂一看,鲜红血液和她洁白手臂形成刺目的对比。

        苏袂向空中吹个口哨,之前那辆奢华马车立即出现在眼前,“回去再说。”从声音可以听出来,她是有些吃力的。

        若是此时涂桑手中有手帕,她定会咬着手帕泪意盈盈。

        以后再也不能想偷懒就让大人抱着走甚至随意在大人怀里打滚了。

        苏袂的伤并不重,至少她是这样对躺在床上的涂桑说的。

        这还是涂桑第一次来到苏袂的房间,平日里都是苏袂直接睡在她的兰蕙斋中,除了每天深夜她需要观星一两个时辰不在之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和涂桑腻在一起。

        这空间布置的极为清简,跟她的那间屋子形成鲜明对比,她那屋子有多温馨雅致,这间屋子就有多空旷寂寥。

        几乎除了必备的床品和桌椅板凳之外,再无任何装饰物。

        “真的没事吗?”涂桑再次尝试,这次她用点劲一鼓作气的起身后坐在床边,两条小短腿在半空前后晃,一脸担忧的问。

        苏袂忍着痛用灵力将残余的天雷引出,而后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伤口处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

        不多时她身上凭空换了一件衣服,从头发丝到脚尖干净的不染尘埃。

        涂桑闭上嘴,既然苏袂说了没事,那就一定是真的没事。

        两人谁也没说话,空气中十分宁静,外面啾啾鸟鸣声声入耳,偶尔掠过一缕春风,带来几分甜蜜的花香。

        苏袂闭眼调息一会,站起身向她走来。

        原本是兔身的时候涂桑还没怎么觉得出来,如今变了人身,才目测出苏袂是比一般的女子还要高出一些的。

        骨节分明甲被水润的手指并拢,手掌心向上递在她面前,掌心纹路清晰,指尖微微上翘。

        涂桑疑惑地扬起头,不知道她是何意,却也下意识将自己比她小一圈的手放到掌心中。

        苏袂手指并拢扣上,覆盖在她的手背上,鹅蛋型饱满的甲床,弧度圆润的指甲尖若有若无剐蹭到她的手背,有些苏痒。

        “你可以将力量都压在我身上,我搀扶着你,你试着走几步。”苏袂手掌用力紧扣,力量从她的手腕传送到涂桑的手臂。“刚开始化形时不适应用人类的两条腿走路是很正常的,我们可以慢慢练习。”

        “首先尝试用腰腹的力量站起来,然后用你腿脚的力量稳定身体不要左摇右摆……”

        涂桑原本就是人,这样运用力量她再熟悉不过,之前只是因为身体好像腿长时间被压麻了那样的没有知觉,才会坐不起身。

        此时她的身体已经缓过劲,自然是如鱼得水。

        “你很聪明,我刚开始……”苏袂扶着她走了几个来回,见她能跑能跳,叽叽喳喳的笑闹着,嘴角也不自觉跟着上扬。

        涂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好久没有以这个高度看过人了,只是耳边听见苏袂的声音,接着她的话问,“什么?”

        苏袂摇摇头,“没什么。”或许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最佳时机。

        “今天是我变成人身的大好日子,应之前的诺言,我该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不如今天晚上去沈姨那吃。”

        涂桑还记着当初为了避免自己被吃掉,疯狂的向苏袂证明自己很有价值,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

        如今正是时候向她证明,自己当初并没有说谎。

        苏袂垂眸看面前女孩五官俏丽精致,杏眼眼尾下垂,平添无辜惹人怜爱。

        涂桑眼神中透漏着期待,双手背后玩弄指尖,右脚间在地毯上画出几圈圆圈。

        苏袂颔首,表示自己接受她的邀请,“好,那我就坐等享受佳肴,若是不合我的口味,我不介意亲自做一道全兔宴。”

        涂桑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跑远,直到消失在苏袂的视线之中。

        苏袂再也撑不住,喉咙口涌出腥甜,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这与走向衰落的大盛朝走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她本是山中野狐,得到某位神人指点得以修炼人身,后来觉得自己修炼有所小成,准备下山历练,见识一下人世繁华,却不曾想被猎人的铁夹所伤。

        后来遇见了大盛朝的开国皇帝,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个乡野村夫,平日里以种田为生。

        苏袂幸得他所救,又给她上药,期间同村猎人听说他家里救了只狐狸,赶过来一看,竟是只毛被黑白相间,品相极好的狐狸。

        猎人好说歹说,用金钱买,甚至在地上撒泼打滚说他抢了自己的狐狸,面对村里人的围观,年轻的村夫脸色通红,怀里紧紧抱着苏袂愣是不给。

        苏袂感念他有救命之恩,便在某天入梦之际询问村夫可有什么愿望。

        村夫那时还是个有赤子之心的少年郎,只是说希望天下百姓人人都有饭吃,有房住。

        后来他随着农民起义的军队四处奔走,苏袂也时时跟在身侧。

        从只带领几个人的小队长到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再到万万人之上的天下之主,小村夫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思纯真的人,他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他的眼睛不再清澈明朗,他的心思也是深如城府。

        他所求的越来越多,权势地位女人财富威望,所有一切他能想到的都要。

        有一天小村夫穿着一身玄色朝服,面前的十二串贵重得难以用金钱衡量的冕旒使她看不清对方晦暗不明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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