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谈

啪嗒。

        一颗暗红火星从烧焦的枯枝中迸出，溅落在叶清脚边，叶清抬脚踩灭，慢悠悠转动着手中的烤鱼，以使其受热均匀，围坐在篝火旁的其余人则眼巴巴盯着叶清手里的鱼，他们在河里捞了一下午，就抓到这一条，眼下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只待吃口鱼肉再美美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好继续赶路。

        夜晚静谧的桃林中，唯有篝火堆散发着暖黄色光芒，映在五人面上，叶清取出一把小刀，挑去大刺将鱼肉分成五份，让他们挑选，人多肉少，鱼肉很快一扫而光，杨羽等人铺了张毯子就睡去，留下叶清和陆望守夜。

        约莫半个时辰后，叶清确保这三人熟睡过去，才布下隔音结界，又添了一把柴火，对陆望开口问道：“说吧，唐音是怎么回事？方才吃饭时你只说唐音误入此地，但你知道的，我们是第一批进入荆棘谷的人，不会有人比我们更快，难道玄虚仙盟”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五人中心思叵测的并非唐音，她进入秘境只是想带走曾经的部下，新任银云圣女对他们多有打压，设计将他们调去了暗司，只是，她跟到此处便失了方向。”火光在陆望瞳孔中跳跃，狭长的眸子里却浸着冷意。

        “这样说来，杨羽的出现就显得合乎情理了。只是，我见他的神情真挚，不像是会做此类事的人。”回想着近来点滴，叶清仍难以相信冒着傻气的杨羽会是只披着狼皮的羊，在她看来，他不过是憨厚中透着孤独的大小孩罢了。

        “世事难料，他的地图来得太过蹊跷。”陆望轻轻拍了拍叶清的肩膀，“还记得荆棘谷中的蜷须蛹赤蛇吗？此种上古蛇类，若非刻意安排，又怎会如此巧合地成群出现？人性总是如此，或许某一天，我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欺骗你。”

        “你不会的。”叶清猛地看向陆望，语气坚定，但紧接着她又不确信起来，犹豫之后连忙转了话锋，“只是事到如今，我们已无处可退，这的确是最快的一条路，倘若再寻新路所耽搁的时间定会让我们错失头筹，前功尽弃。”

        “所以前路怕是凶多吉少咯。”陆望点点头，言语轻松惬意，仿佛此刻身陷囹圄中的人并非他自己。

        “那，哥哥不害怕吗？”这还是叶清第一次叫陆望哥哥，她神情严肃，心知陆望最喜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掩盖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呵，不会。”陆望先是愣了片刻，旋即低低笑了，抬头时眼神温柔，继续说道，“我此生背负仇恨而活，我不能让母亲的灵魂在无尽煎熬恨意中得不到解脱，所以明日，即便我要死了，也是和小清儿一同死去，叶家和清儿，有一样我总能带走不是？”

        这回答倒是出乎叶清意料之外，但她并不太惊讶，每个人都要先成为自己，才能扮演别人生活中的角色，叶清托腮，佯装苦恼：“你果然很变态，有你这样的哥哥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如此说来，有你这样的妹妹，则是我的幸事了。”陆望哈哈大笑，躺在草地上，他对叶清的忧郁神情甚是满意。

        “哎，长夜漫漫，讲点故事来听吧。”叶清跟着躺了下去，二人肩并肩，透过重重桃花枝望着夜空，宏大的浩瀚星空，让她感到一瞬惋惜，若是宁暮沉也在这里，他定会看上一整个夜晚。

        “想听什么？”陆望翘起二郎腿，嘴里又嚼上一根草，活像位风流浪子。

        “嗯，就讲讲你和唐音在洞里发生的事？或者你和佟叔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实在好奇得紧。”渐起的睡意瞬间消失，叶清瞪大眼，准备洗耳恭听。

        “你个小鬼头，想知道的倒挺多。”陆望叹了口气，酸涩的青草汁在口腔中漫开，水洞中场景再次浮现，冰冷的河水淹没洞内三分之二的空间，他蹲在离唐音一丈远、隔水面二三尺的石柱上，呼喊她跳过来，彼时她脚下的石柱被巨型水蛭团团围住，这些水蛭颇具灵性，还知道叠在同伴身上爬上去，眼见水蛭越来越近，而唐寅却只有一把小铁剑，刚砍掉眼前的水蛭，身后的便上来了，根本应接不暇。

        水洞有致幻效果，实际洞中水蛭并无二人一路来遇到的那么多，陆望魂力强悍，自是不会被干扰，可怜了唐音，眼见之处净是肥腻涌动的虫子，而她在原地耽搁的时间越久，吸引来真正的水蛭便越多，无奈之下，陆望只好哄骗唐音，她身边的水蛭都是她想象出来的，真正的还没来呢。

        此事若换做旁人必然是不信的，可唐音乃是位正直诚恳的三好学生，深信救过她的陆望必不会害她，且他的本事自己是见过的，那么大片水蛭说消失便消失，不是幻觉还能是什么？于是她奋不顾身地跃向了陆望，同时最上层的水蛭也如愿以偿地吸住了唐音大腿，唐音带着一身水蛭扑到陆望身上，呆呆傻傻的唐音还不知为何这些水蛭没能消失，陆望只能一边哄骗她这是幻觉，一边替她清理掉水蛭。

        想到这里，陆望忍不住笑了。

        唐音一脸懵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尤其是到现在，唐音还认为身上那些水蛭留下的伤口久久未消，是因为自己致幻太深的缘故，就连他给唐音递去药膏，都被她以浪费为由拒绝了。

        “笑什么？”叶清不明所以，故事还没个开头，反倒是讲故事的人先笑出声。

        “无事，只是想到些好玩的事情，对了，我这里有罐治伤口发炎的药膏，等下你给唐音抹上，今日她被不少水蛭咬了。”

        叶清接过药膏，看了眼熟睡中的唐音忽然了然，暧昧一笑后便不再追问。

        陆望笑够了也说起正事：“小清儿，你曾在玄虚仙盟中任职，应该知道暗司吧。”

        “知道，玄虚仙盟中专门执行某些秘密任务的部门，如同日月星辰三圣女之部般，暗司由五位统领掌协，想来因着此部执行的任务基本是有去无回，所以唐音才想将她的旧部救出。”说起来，叶清灵还和暗司的五位统领有过一面之缘，在她初任拜月圣女当天。

        “我有位小姨，名叫陆依倾，她原是暗司五统领之一，一次执行任务时身受重伤，即将命陨之际被当时一名极负盛名的男子所救，据我小姨说，他们二人一见钟情，我小姨可是世间难得的风月美人，怎会对那样丑陋的人看上眼。”陆望连道可惜，甚至有些愤慨，直言那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后来呢？”

        “暗司有个铁规，五位统领的身份不得暴露，一旦暴露就会被仙盟处死。因此，为了不引起仙盟怀疑，那位救下我小姨的男子也随即隐姓埋名，不再参与修真界的大小事，二人私下悄悄来往，只可惜，依旧难逃仙盟的窥视。”陆望表情逐渐严肃，“小姨察觉到仙盟将有动作，决定与他一同私奔，逃离修真界，哪怕废去一身修为当个凡人亦可，二人商量好一个时辰后夏无镇见，然而再见时，一切都不同了。”

        “小姨像是变了一个人，说了许多恩断义绝的话，要与那男子永不相见，甚至拔剑刺穿了他的肩膀，而下一剑，则是他的心脏。”

        “那男子也傻，站在原地不还手，就让我小姨刺，身上好几个血窟窿，一声痛没喊出来，只是，最后一剑小姨堪堪停了下来，她又哭又笑，神情又狠毒又心碎，似是体内存在着两个人，在互相争执，最后我小姨逃走了，再也没出现过。”

        “而那男子以为我小姨不爱他，便再也没有去寻过我小姨。”陆望吐出嘴里嚼碎的草沫子，不再说话。

        “那男子，就是杂货铺大叔吧。”叶清若有所思，“难怪他听说了魂修一事，便要跟随我们，我初以为他是舍不得翠翠，没想到还有这层缘由，难道你小姨也被夺舍了？”

        “不管是不是夺舍，他竟如此懦弱，我小姨此般反常，他却不闻不问，害得我小姨的长命锁早早就碎了！”陆望十指抠进土里，深吸一口气，“我们陆家虽不是大家，但每个人在出生时都会佩戴一个独特的长命锁，魂在锁在，魂灭锁碎，我小姨的长命锁，一直保存在家中，在二人分手后两年内某天忽然碎了。”

        叶清看向陆望颈间，一条红绳凭空显现，绳底悬挂了一块小金锁，一颗黄色小球被禁锢在锁中，散发着暖洋洋的橘光，此球代表着陆望的灵魂，但奇怪的是，黄球外周，还有一颗极小的红球在围绕它公转。

        “那是？”

        “那是我母亲的灵魂，她在时刻提醒我，不要忘记誓言。”陆望指腹擦过小锁，随即金锁及其红绳都消失不见，隐藏了起来。

        “用情越深的人，伤的也越深。”叶清将手覆盖在陆望手背上，语气轻柔却极具力量，“玄虚仙盟是颗毒瘤，为己为人，我们都要铲除它。”

        而我明日即便是去送死，你的母亲能够得到解脱，你能真正轻松肆意地活下去，这样看来，无论结果如何，都有好处吧。

        叶清嘲弄一笑，她也好想念自己的父母，还有已经去世的咕噜，修真界没有小说里描述的那么美妙，人人手握力量，却到处都滋生着黑暗。

        而直播间的观众们依旧心驰神往，真真进来的人想出去，而外面的人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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