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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二合一)


“二爷,刚才街道上过去的好像是边关的兵。”

        江瑜下马车时,冬子找话题说,不敢瞧小夫人一眼,他又去看旁边的春生,小少年头垂得更低,脸颊通红,竟好似被人欺负了一样。

        他今天是头一遭跟在二爷身边伺候,心里紧张,又听了一路马车内的动静,深受震撼。

        冬子不自觉多看他几眼。

        “边疆年年征战,陛下派三皇子去镇守才有几年消停……听说三皇子赵朔十四岁时便自荐领兵杀敌,战功赫赫,如今已手握重兵……”

        曾夫子的话蓦然在言温松脑中响起,他牵着江瑜进入府邸,脸上看不出异常,从始至终平静坦荡,手掌却被江瑜抓紧了。

        她偷偷用指尖挠他掌心,耳根红透。

        她以后怎么面对冬子跟春生呀……

        言温松舔了舔唇,嘴角轻勾,被江瑜小心翼翼瞪了一眼,却只敢在心里哼哼。

        让你孟浪!让你孟浪!

        都怪你!

        她两腮气鼓鼓的,小脑袋垂下,言温松拿余光注意她的小动作,轻轻啧了一声。

        刚刚想借机瞧瞧她肚兜下的胎记,没能得逞。

        多少有些遗憾呢。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江瑜打算明日再去找云氏谈言继海私吞庄子租金的事情。

        晚膳后,言温松去了书房,江瑜则继续回卧房绣荷包,她这一个多月,偷偷绣了十多个,然而每一个都不太满意,不是针脚疏了密了,就是错了,颜色搭配也不是十分合心意。

        宝瓶看了看针线篓里作废的荷包,不无可惜道:“夫人若实在不满意,明日去云大夫人那边可请教些绣活,奴婢听闻云氏是苏州锦绣布庄里出来的女儿,会一手苏绣,三姑娘这些年的衣裳都是她做的,若能得她指点,什么花样配色针法的,都不是问题,只不过那苏绣是不外传之秘,云大夫人不一定会答应。”

        锦绣布庄?

        江瑜上一世与云氏交集不多,这一世也不过才正式来往一个月,不清楚这些,但锦绣布庄的大名她早有耳闻。

        当年她被赵朔软禁于芙蓉苑,身上穿最多的就是锦绣布庄织出来的丝绸,不仅布料柔滑,上面的图案更是栩栩如生。

        据说百金一尺。

        连皇宫里的娘娘们也会争相定制。

        如果用那针法给言温松绣蔷薇荷包,爷定然欢喜。

        可……

        江瑜蹙起眉来,事关祖传针法,强人所难的事情她不愿做,似乎又是一条死路。

        她哀怨地瞪一眼宝瓶,白高兴了,还不如不知道。

        宝瓶忍俊不禁,捂了捂嘴角笑,“夫人若信奴婢,我看这事也不一定,就大房眼下情形来说,云大夫人孤木难支,难免不会向二房求助,一旦有求于您,便是机会,且夫人只是给二爷绣个荷包,答应不外传便是。”

        江瑜对了对指尖,这事她在马车上与爷提过,对方的样子像是不情愿去掺和的。

        她没告诉宝瓶。

        宝瓶继续说:“反正也是闲着,夫人明日不若去探探口风。”

        江瑜瞅了瞅自己绣的荷包,泄气般蔫哒哒点头。

        宝瓶失笑:“那夫人今晚还绣吗?”

        江瑜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绣?让宝瓶将针线篓子藏好,别让言温松发现,而后听见窗外冬子与人的打闹声,心里突然来了主意。

        她急急从罗汉床上滑下来,往门边跑,打算给言温松熬晚鸡汤。

        仔细算算这些日子,对方起早贪黑在书房与私塾间来回奔波,毒病发作虽然少了,但刚刚大病初愈的身体哪吃得消?

        言温松有心帮她走出眼下的困境,她便也得知恩图报。

        他是她的夫,他疼她,她就应该对他更好。

        这段时间,她常常往云氏那边跑,确实疏忽了他,江瑜想着要给他补回来。

        宝瓶让她当心脚下,她一边点头,一边系上披风小跑去厨房。

        廊下的冬子与春生正在打闹,瞥见小夫人的身影,立刻重新站好。

        江瑜让他们去外院挑选只母鸡,要给爷熬汤喝。

        冬子听罢,拔腿便跑远了,留下呆头呆脑的春生局促站在原处,他又觉得不合适,红着脸腼腆说:“夫、夫人可还、还有其他…吩吩咐?我都能…做的。”

        他今日刚来内院伺候,除了上午与众人出去转了转铺子,什么事情也没干,他心中惴惴不安,便问冬子哥,冬子哥只说让他候着就行。结果他等了一晚上,好容易有了抓鸡的差事也被冬子哥抢走了。

        “你有口吃?”江瑜这时候才有机会打量他,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眉清目秀,腮边还有一点婴儿肥。

        春生不自在地点点头。

        他因为口吃才被家里人卖进言府做奴,怕东家嫌弃,不敢再说话。

        江瑜瞧出他的窘迫,安慰说:“我让你来二爷身边伺候,是看重你的衷心,口吃的问题可以慢慢改,改不掉也没事儿。”

        春生少见有这样好说话的主子,感激地要跪下去。

        江瑜忙止住他,“不用下跪。”

        春生却执拗,“要的。”

        他重重跪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护主是奴仆的本分,可当日如果不是少夫人舍药相救,又给他请来郎中,他早就死了,哪还有机会领赏钱。

        杀完鸡回来的冬子瞧见这一幕,稍显讶然,他将鸡举起来,笑呵呵喊春生,“来小厨房拔毛。”

        春生望了江瑜一眼,见她点头,才爬起身快步跑过去。

        小厨房内渐渐热闹起来,宝瓶也过来打下手,一圈丫鬟小厮们也在旁边忙得不亦乐乎。

        其实就是做碗鸡汤,用不到这么多人,奈何这些人都是当日跟着她对抗言继海的,后来又得了赏钱,便对这位小夫人欢喜得紧,愿意守着她。

        江瑜无奈笑笑,宝瓶替她将掉下来的袖口往上卷一些。

        冬子一边拔毛一边哼着小曲儿,会的人就跟着一起哼,厨房里一时间热闹哄哄。

        江瑜今晚是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熬好了鸡汤。

        宝瓶给她戴上披风,她端着鸡汤往书房的方向走,二爷在看书,众人便放轻脚步跟在后面,他们想看小夫人给二爷送鸡汤。

        屋内的言温松早就闻见了动静。

        暗道他这小夫人真是厉害,才一个多月就把二房所有人心收买得整整齐齐。

        他故意装作没听见,直到门被敲响了三次才起身去开。

        江瑜将鸡汤递给他。

        言温松接过来,余光便瞧见她身后那群丫鬟小厮居然好笑地松了口气。

        他看了众人一圈,让他们回屋休息去,而后一把将江瑜拉入怀里,关起门来审问:“夫人这么厉害,爷一家之主的位置怕是要让人了。”

        江瑜讨好地用指尖在他胸口绕圈,“爷别笑话我了,如果不是爷在,他们也不会听我的。”

        “夫人的马屁爷喜欢听。”言温松拉着她坐到四方椅内,“不如再多做点,这碗鸡汤就劳烦夫人喂我怎么样?”

        江瑜轻轻翻了个白眼,让他坐好,才慢悠悠舀起一勺鸡汤递至他唇边。

        言温松望着她,漆眸深深,攥着她手腕往口中送,慢吞吞将鸡汤喝下。

        喉结滑动,是那种非常蛊惑的声音,漫不经心撩了人。

        江瑜对上他的眼神,努力保持镇定。

        言温松勾起嘴角:“夫人脸红了。”

        她慌忙伸手去遮脸,听见言温松笑,才反应过来被他耍了,她伸手要去捶打他,手里拿着汤勺动不了。

        这回真脸红了。

        “还生气呢。”言温松喝完鸡汤打趣说,拉住她手,江瑜的手纤细盈白,攥手心里柔若无骨,热乎乎的。

        她说没有,快步要出去。言温松一点不信,把人拉到怀里坐,近距离看她恼红的脸,在她耳边吐气,“没生气,急着出去做什么?旁人有爷好看?”

        自从小夫人夸了他比言瑫好看,他没事就将自己的好样貌挂嘴边。

        江瑜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心道这人真不害臊,哪里还像传言中的谪仙,反倒越来越没正形,像,像……像什么呢?

        纨绔子?泼皮?流氓?

        江瑜在脑中将能想到的词汇都用了一遍。知道言温松像什么了。

        淫兽。

        这下连人都不是了。江瑜有点心虚,视线急忙忙收回来。

        “鬼鬼祟祟看爷像什么样子,来,爷让夫人好好瞧一晚上。”他去解腰间的带子。江瑜吓了一跳,大力从他怀里挣脱,关上门,跑远了。

        “呵……”

        言温松斜躺在塌上,慢悠悠曲起一条腿,低低笑着,嗓音低沉性感,他舔唇。

        从鼻腔里哼一声,“叶公好龙。”

        相比于二房其乐融融,大房这几天却闹得不可开交。

        言继海稍微有点清明,李氏便跑去让他将房契田契地契过给言瑫,还抱怨云氏仗着正室的位份想逼死他们母子,言继海听得怒从心头起,要去打云氏。

        软弱了几十年的云氏竟在这时候一反常态,强硬起来,她寸步不让道:“你既知本夫人是当家主母,还存此妄想,究竟是谁狼子野心!”

        “老爷你看,她这些日子就是这样欺负我。”李氏娇滴滴地哭,又把言瑫拉过来,擦着眼泪道:“老爷,你也知道,子良才是你唯一的儿子,三姑娘将来迟早是要嫁人的,咱们府里的东西可不能便宜旁人。”

        言继海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正巧他也是这么想的,儿子才是根,是传承,是香火,而言蓉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除了联姻一点用处也没有,到头来还得贴嫁妆。

        他言继海才不吃这个亏!

        现如今父亲已经走了十几年,死人不管生人事,他就是要宠妾灭妻又如何?难道老东西还能从地底下爬出来打他一顿?

        “子良是我的儿子,”言继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云氏,“这些东西就该是他的!你若敢拿走一丝一毫,我就…就……”他急速喘着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吐出一口腥甜来,李氏忍着厌恶,讨好地去给他擦嘴角。

        云氏突然大笑,像个压抑多年的疯子,她指着一言不发的言瑫道:“老爷,他是你儿子不错,但我才是言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大夫人!他不过乃小妾生的儿子,论血脉,蓉儿是嫡他是庶!一个庶字半个奴!你要是想休妻,且看老太爷将来会不会饶了你!”

        “毒…毒妇,你给我住口!”言继海几乎想跳起来打她,“你休要拿父亲说事,他当年护着你,可他如今早已不在,今日咳咳……”他又吐出一口血,“我要休妻,我看谁敢拦!”

        “大伯父要休妻?”门口传来一道染着玩味的少年音。

        言继海听到这声音,穴脉全开,垂死病中惊坐起,双眼大睁,怒视来人大吼:“言谨!”

        大名都喊出来了。

        可见已气急。

        言温松视线从他身上轻轻扫过,而后打量言瑫身上的绫罗绸缎,中规中矩,毫无新意。

        他自己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贵紫色,仪表堂堂,艳压四方。小夫人说他比言瑫好看,那他就要将这份好看做到底,让她生不出多看旁人一眼的心思。

        “二郎。”

        言瑫得体地朝他拱拱手,去看他身后,没见到那抹蔷薇红的身影,未免有些遗憾。

        言温松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崭新的白玉扇,走到他面前故意扇了扇,咦一声:“庶兄怎么也在这?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可是正房,庶兄是读书人,该知道什么是嫡庶尊卑。”

        言瑫表情微僵,“二郎说的对,但此地乃大房,二郎过来似乎也不合适。”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言温松找个位置显眼位置坐下,“我听闻大伯父身体不适,特意前来探望,事先也是征求了大伯母同意,合情合理。”

        冬子就知道这两人碰面必然互掐,只是今日的二爷怎么阴阳怪气的,还……还有点杀气。

        他哪知道言温松心里还惦记言瑫那晚碰到江瑜的仇。

        春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静静跟后面不敢出声。

        言瑫笑了笑,没再言声。言温松却注意到他紧握扇子的手,指骨泛白。

        “言谨你来得正好,去把外院那群小厮给老爷我叫进来。”他指挥着李氏,李氏哆哆嗦嗦没敢动,言继海一把推开她,要自己去。

        他刚恢复点清明,见了言温松,精神状态又止不住开始瓦解崩坏,艰难地爬下床,胡言乱语起来,扬言今天要杀了他!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抖了三抖。

        言温松哂笑,“看来大伯父确实病糊涂了,这样未经思考的话也能说出来,那就难怪能吐出休妻之语了。”

        他‘嘶’一声,突然用扇子拍了下脑门,疑惑问:“难道是我记岔了?祖父在世时可是亲口说过,大伯父不可休妻呀!大伯父以后可不能再乱说了,我们今日便当没听见,否则祖父在天之灵得多伤心呀。”

        言继海血吐得已经不能再吐了,他撑不住身体,仰倒在地,眼珠瞪得极大,骂道:“你给我出去!”

        “说了来看您的,我怎么能现在走呢?”言温松让冬子把准备好的补药送过来。

        言继海一眼望去,竟发现是自己那日强送给江瑜的补药,脸色忽变。

        言温松:“看样子大伯父很满意。”

        云氏赶紧让丫鬟接过来,笑说:“二郎有心了。”

        “大伯母哪里的话,咱们嫡脉就是一家人。”

        他一口一个嫡脉,言瑫听来只觉刺耳。他学不来言温松的厚脸皮,便只能隐忍不发,倒是李氏立马站起来反对:“二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是一个宗族,你可不能这样挑拨离间。”

        “一个宗族是没错,”言温松点点头,“但三妹妹与我是正宗,你与庶兄只能算得上旁系,怎么?姨娘难不成把自己当正夫人了?”

        李氏面色难看,云氏嘴角露出一抹嘲,她缓缓捻动手里的珠子。

        那日江瑜来找她谈言继海私吞租金的事,她便知二房打算对言继海暗处的势力动手了。

        言温松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就鬼主意多,且如今老太爷一脉人口凋零,虽说她膝下无儿子,但只要言温松愿意站在她这边,搬倒言继海,就凭他首辅之子及解元的身份,宗内其他人也不敢正面起冲突,谁敢保证他不会是言府下一个官运亨通之人?

        言浴峰创造的盛景历历在目,言温松资质更是得天独厚。只要他没死,言瑫与言温松放到一起比较,谁都知晓该怎么选。

        他是云氏的希望,言蓉的希望,往大了说,是整个宗族的希望。

        似乎于这一刻,许多人的命运都孤注一掷押在言温松身上,一如多年前的言浴峰,言家产业遭人眼红,他只能走仕途护家族。

        他没有选择,也不能失败。

        言温松也是如此。

        云氏去看那端坐椅中微笑的少年,去看他尚还稚嫩单薄的肩膀,方想起他不过才十八之龄,心中生出一分怜悯来。

        利用他,是无奈之举。

        她一个庶出女儿,云家不可能为了帮她得罪言府,她与言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云氏想着回头定要好好教江瑜苏绣,江瑜那日来请教,她起先并不想答应,事关云氏针法,可若江瑜能把言温松引来,利用他给言蓉与自己博一条生路,也无不可,遂答应了江瑜的请求,才有今日言温松刚巧赶到的一幕。

        倒在地上的言继海突然发了狠地咒骂言温松,他蓄起蛮力扑过去,恨不得啃碎他骨头。

        事情发生太快,众人惊呼,冬子一马当先,压住言继海双臂,让他动弹不得。

        言温松笑容微敛,起身,居高临下道:“大伯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吧。”

        他说着目光从李氏、言瑫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云氏脸上,缓缓吐出让人浑身发寒的话:“大伯已经疯了,按照言氏家规,族产相传,九嫡一庶,既然温松今日刚巧过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便去衙门替诸位做个见证。”

        云氏也从椅中站起,深吸一口气,不再看言继海一眼,“嬷嬷,去备软轿。”

        老嬷嬷喜极而泣,指挥下人去操办了。

        言继海被人抬回了内房,他歇斯底里的喊声很快就没了。

        李氏双眼淬毒,“老爷还在,云氏,你不能分家!你这是不仁不义!”说着去拽言瑫,“子良,你说句话啊,你才是老爷儿子,这些凭什么便宜了她!”

        言瑫不是不想争,他原本以为这次回来,言温松病入膏肓了,去,恰巧言继海也疯了,那么全府上下只剩他一个男丁,届时,他只要予以言家旁系适当好处,加之以举人身份,那些老族人定然会全部倒向他。

        他有点怪李氏没在信中说清楚,言温松居然还能下榻,那晚见面他便觉得十分诧异,旁敲侧击打探对方病情。

        云氏糊涂一世,怎么在这个时候清醒了,动作快到不给他联系上外界的时间,但这事说到底最该怪的还是言温松,如果没他搅局,云氏一介妇人哪里斗得过他。

        言温松言温松言温松言温松言温松言温松言温松!!!

        从小到大,族内所有人总喜欢拿他俩作比较,他处处落于下风,言瑫早已恨毒了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次就差一点点他就死了,为什么病情会转好?他怎么不去死呀!去死去死去死吧!

        言瑫将手里的扇骨捏到轻响,才压制住满腔戾气。

        事情已尘埃落定,他咬牙道:“阿娘,我们走吧。”

        “走?”李氏一把甩开他,“我们为什么要走?要走也是他们!”

        李氏坐在地上哭嚎,言瑫觉得难看,脸涨得发红,云氏命人把她送回去,出大厅时,言瑫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言温松,目光阴沉。

        人都走了,云氏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感激地朝言温松欠了欠身,“二郎,我跟蓉姐儿这次多亏你了,往后若是有事,只管找大伯母。”

        言温松扶住她,“那侄儿便先谢过伯母了,”又意味不明说:“大伯的病情得找可靠的郎中来看,衙门那边才能信。”

        “我晓得。”云氏手微颤,垂眸。

        角落里的言蓉直到这时候才敢探出头来,她躲在树后,怯生生喊了句:“二哥。”

        手里攥着一个可旋转的木头娃娃,那是几年前言温松从上京带回来送她的。

        言温松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便听话地跑过来。

        他摸着她脑袋,笑说:“二哥将坏人都赶跑了,蓉姐儿以后不用怕了,要好好保护你阿娘知道吗?”

        言蓉小心翼翼瞧云氏,见她眼眶有点红,立马点点头,心疼地抱住自己阿娘。

        云氏拍了拍她后背,轻轻抹眼泪。

        言温松转过身时叹了口气,虽说云氏明面上是赢了,但言蓉这辈子怕是没法嫁人了。

        言氏家规还有后半句他没说。

        ——嫡脉唯女,夫当入赘。

        李氏母子几天后搬离出府。

        云氏没有赶尽杀绝,还额外给了几张地契,地段在扬州城也算得了上乘,与言府的奢侈却没法比。

        言温松自打那日后便没瞧见言瑫,眼看开考的日子逐渐逼近,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偶尔一次在曾怀英那请教八股文到深夜,因为过于疲惫睡着了,醒来时天蒙蒙亮,却看到江瑜立在身旁。

        他一夜未归,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天没亮就起来熬鸡汤给他送去,私塾与言府隔了十条街,天冷风大,江瑜的小手在路上冻得冰冰凉凉。

        言温松心疼,自打那之后,每晚必回。

        曾夫子以担保人身份给他报名,他计划上元节后赴京赶考。

        江瑜自己也挺忙,除了学刺绣,刚刚接手二房产业,管理的手段也要学,云氏也教得耐心,教她时顺便把言蓉也带着,两个小姑娘常常互相探讨生意上的问题,倒不乏闷。

        这期间,言蓉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了,云氏终于能松口气。

        这日忙完,江瑜继续跟云氏学刺绣,忽然听到一阵沙沙沙的响动。

        好奇着,冬子就从外面跑进来了。

        搓手喊道:“夫人,外面下雪了!”

        江瑜云氏母女均是一惊,她从罗汉床上下去,轻轻掀开月洞窗,便有几粒雪花被寒风吹进来,江瑜缩了缩脖颈,快速关上窗户,对着手呵气。

        言蓉则直接跑了出去。

        小孩儿精力旺盛,带着几名丫鬟在院子里闹腾。

        冬子拽着春生去,春生体质差,死活扒拉廊柱不肯去,他急红了眼睛喊:“冬、冬子哥。”

        “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见要把人弄哭了,冬子才撒手。

        却在这时候,江瑜忽然想起上一世言温松死亡的场景,大雪纷飞,她心里一咯噔,去翻黄历。

        腊月廿五。宜接亲,动土,求嗣,祭祀,祈福。忌出火,安葬,入殓,谢土。

        她眼皮狠狠一跳,果然是同一天——

        言二郎的忌日。

        江瑜快速喊宝瓶,让她打听言温松回来没。

        不稍一刻钟,对方就回来复命了,“还未,想来还在夫子那。”

        大雪铺天盖地,天空灰蒙暗沉。

        江瑜心口无故发起慌来,且越来越慌,她再等不下去,出府去寻言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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