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捉妖

看着电梯里不断上升的数字，元一生感到自己的心跳位置也随着数字不断上升，手心里冒出了一层薄汗，黏腻的感觉让她几乎都要抓不住手里的法器。她悄悄的换了下手，在师兄不易察觉的的地方，飞快的把手在衣摆上蹭了两下，抬头瞄了一眼，师兄依旧是一副鼻眼观心的状态，看着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这才放心的摆弄起手心的法器。并没有看到师兄元一清的脸上露出的那抹无可奈何的笑。

        这是元一生第一次出门捉妖，虽然也拿不少公司里的妖怪练过手，可那都是被装入法器中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妖，一个个的张牙舞爪，圆睁着血红的双眼，目眦欲裂的向她攻击，却实在没有多少杀伤力。她渴望捉一只野生的、为被驯服过的强大妖怪，向师父证明，作为老幺的弟子也不是那么的没用，自己也可以成为师父的左膀右臂，帮助她成就“妖邪尽除，天下清明”的宏愿，而不是整日放学就被关在公司的训练室里，在师兄元一清的监督下日复一日的练习身法与咒术。

        相比于只是在考校时才露面的师父，师兄一清才更像是自己正经的“启蒙老师”从炼体到凝气再到咒术，都是一清师兄手把手教的，甚至于幼时行为举止的规范都是在师兄的监督下完成的，只有在衣襟上擦手这一条到现在都没有改过来。

        “叮”

        “一生，到了。”

        肩头传来温热的压力，像从前的每一次练习一样，拍一下肩膀既是提醒也是鼓励，砰砰直跳的心脏终于又落回了肚子里，再一抬眼，眸中已是沉静如水、

        电梯口声控灯似乎有了什么毛病，要死不活的闪烁着，随着二人的脚步声，灯光接续的在空旷的走廊中亮了起来，路过的一扇扇门里传出了不同的氛围音，有与墙面共振的重低音炮、也有婴儿不依不饶的哭闹声、欢笑声夹杂着锅碗瓢盆噼噼啪啪的碰撞声，没有人投诉这吵闹，仿佛这喧闹已经融入了这栋楼的骨子里。

        可是元一生却似乎听不见这喧闹一般，静静地跟在师兄身后方小半步的地方，拐了不知几次，终于停在了最里面的一扇门边。这门内传来隐约的音乐声，夹着几声女子的轻笑，这笑声让元一生不禁在脑海中描摹出这门内的妖怪是怎样巧言令色的将无辜路人引诱进门，然后暴露出妖怪食人啖骨的本来面目。

        这时师兄偏过头来垂眼望着自己示意，元一生重重的点了下头，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谁呀？”软糯的女声由门内传来。

        “您的外卖到了！”

        师兄嘴里突然冒出的方言版糙汉音，让元一生吓了一跳，顾不上转头看一眼，门内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来了”

        开门的瞬间，条件反射之下，元一生左手禁声符刚中，右手呈抓状攻击来人咽喉，一手将其按倒于地面，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左手回撤祭出法器直点来人眉间，封印其妖力，让其动弹不得。

        一切发生的太快，元一生在刚才敲门屏住的那口呼吸这时才堪堪吐出，仰起头来看向师兄，背光的脸部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只得到“还行”的两字评语，元一生兴冲冲的劲头并没有被这简略的评价所打击到，这时才定睛看了躺在地板上被自己拿捏住的妖怪。

        惊恐的表情定格在柔美的容颜上，棕黑色的瞳孔圆睁着写满了不可置信，一生看着这张脸觉着有些眼熟，她撤下捏在女孩颈部的手，粉白的皮肤上留着几根鲜明的指印，随手将散在脸部的发丝拢了拢，是了，这是她之前关注过的一个小主播，身上还穿着直播时常见到的那套粉紫色卡通家居，拖鞋摔丢了一只，只剩一只斜挂在女孩脚边。元一生有一瞬间觉着是不是师兄搞错了，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只妖怪呢？

        正想着，地上的睡衣忽的瘪了下去，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蛇口已近到元一生眼前，偏头躲过这一击，剑锋利的蛇牙携着阴风灌过耳旁，另一边的元一清以指为剑直点巨蛇七寸，被巨蛇腾挪间躲过插入蛇身，反而激起巨蛇凶性，愈加疯狂的朝元一生咬去。这边少女不退返进，利用走廊狭小巨蛇腾挪不便的优势，翻身跃起，以全身之力集中于肘部直击巨蛇天灵盖，坚硬的鳞甲使得一生肘部瞬间渗出鲜血。利用巨蛇吃痛间隙元一清已将法器钉入巨蛇七寸，口中念念将巨蛇化作青烟一缕收入法器之中。

        巨蛇造成的想动太过巨大，压过了公寓楼中此起彼伏的喧闹，开门声中，元一清迅速将匍匐在地的元一生拉进蛇妖门内轻声合上门锁，侧耳附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响动。

        元一生被困在房门与师兄的胸膛之间，上一次在这怀里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这怀抱里独特的香气让她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自己8岁时被师父带回来，扔给了一清师兄教导练功，自己练的很拼命，唯恐被师父赶出去，直到病倒高烧三天三夜，师父和师姐不在，是师兄一直照顾自己，可那时师兄也才十二三岁，冷的打摆子时，就是师兄抱着自己取暖，那怀抱有种特殊的香气，病好后一生闻遍了师兄所有的物品，连带师父家里所有的瓶瓶罐罐都闻了一遍，却再也找不到那种香气，以至于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病的时候鼻子出了问题，可是师兄之后再没抱过自己，直到现在又闻到了儿时的味道。

        一生贪婪的埋在师兄怀里深吸了好几口“香气”，头顶上的元一清这才注意到在自己怀里像小猪仔一样拱来拱去的一生，身子有些发僵，却一点都不想有什么动作，索性放任自己“全神贯注”的仔细倾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人声渐远，稀稀拉拉的关门声隔绝了大部分的喧闹，才轻声说道，

        “好了，他们都回去了。”

        一生抬起脸来，兴奋地说，

        “师兄，师兄，你好香呀，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的香水什么的，快借我用用啊。”

        元一清轻笑着摇了摇头。

        “啊”一生轻呼。

        “怎么了！是伤到哪了？”一清焦急的问道。

        “哈，吓唬你的，呐，就层破了点皮，你师妹我的功力你还不清楚么，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一清无奈的揉了揉少女的头发，他当然知道一生的力气与反应力，可这场较量依旧有很大疏漏你，他强迫自己板起脸来，问道：

        “说，哪错了。”

        “一是没有及时将蛇妖收入法器中，二是忘记妖怪恢复真身时会破除封印，三是没有迅速结束战斗险些被普通人发现。”

        “总结的不错，吸取教训，回去再练习几个月再出来吧。”

        一生听到这个结论蔫蔫的低下了头，随即又猛地仰起脸，道：

        “练习就练习，那师兄得给我用你的秘密香水。”

        “哪有什么香味，是你鼻子坏掉了，好了，收拾下现场，该走了。”

        一生不服气的努努嘴，回去的路上又趁师兄不注意，不死心的使劲嗅了嗅师兄的后背。

        元一清被师兄的“香气”扰了好几天，突然想起那天的蛇妖，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还是太嫩了竟然被妖怪的皮相所误，竟还生出了怜悯的幻觉，妖物本就狡诈，惯会蛊惑人心，师父一家都被妖怪害死，师兄一宁也被妖怪所杀，自己怕不是忘了师父的教诲。人与妖本就不可能相安无事，妖之修炼惯以吸食人的精气血肉为法，以人之精血为食的妖物，目红如血

        等等，目红如血，可那蛇妖的双瞳明明是棕黑色的啊！

        元一生飞快的翻出手机，找到那蛇妖的个人主页，逐一的翻看她的作品，种类五花八门的，有吃播、游玩、化妆等等，一生逐一翻看了那蛇妖的所有作品，发现她跟普通的少女主播并没有什么不同，会因为打赏而欢呼雀跃、也会因为吃到不好吃的外卖而连连吐槽、会安利好用的日用品、也会分享自己的生活小事。而且所有作品无一不是棕黑色的瞳孔，甚至在某次闪光灯拍照的时候那瞳孔竖成了一条直线。

        元一生为这发现而感到害怕，师父说的话怎么会有问题，可是那蛇妖确确实实的不是血红色的瞳孔，可妖怪除了吸人精血不可能有别的修炼方式，对！绝不可能！

        一生想说服自己放弃，可是现实摆在自己的眼前，让她不能自已的回想这可能性，她不敢问师兄师姐，更不敢问师父，只能自己疯狂的查找古籍与资料，可是这“封建迷信”之事又怎么能找得到确实可靠的信息呢？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她想亲自问问那只蛇妖！

        元一生自从有了亲自问那妖怪的想法，一直暗暗做着准备，师父整日在公司外忙着，师姐也只躲在自己的炼丹房中，不知在琢磨着什么绝世仙方。

        就麻烦在师兄这里，晚上盯着自己的练功习咒，白日里还要催着自己去学校上学，自己一个除妖的“小道士”学这乱七八糟的英文、数学有什么用？

        师兄难道还指着自己学出个什么名堂，以后有学历傍身，捉妖的时候还能能增长功力不成？

        可抱怨归抱怨，元一生也不敢真的违抗什么，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等待时机。

        终于等到师兄被派出去工作了，元一清悄悄顺走了师兄房里的存妖室钥匙。

        存妖室在公司地下室的最下层，除了师徒几个人，公司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平时练功和师姐的炼丹房还要在存妖室的上方，元一生只在师兄的带领下来过几次，匆匆的瞟几眼便出去，今天终于能好好看一看了。

        刷过几道门禁，路过师姐的炼丹房，与练功室顺着铁质的楼梯再往下走一会就到了地下室的最底层。

        没有师兄在一边，这黑漆漆的地下室让元一生觉得后颈有些发凉，她壮着胆子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存妖室。

        解了门上用来防止普通人乱入的咒术，钥匙轻轻一拧，门便开了。

        师兄说这存妖室进来容易，出去便难了，为了防止妖物破门而出，这存妖室的出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禁止与咒术，确保妖物一入此门再不得逃出害人。

        元一清兴奋的过了头并没有发现今日这存妖室门后的禁止与咒术竟然没起作用。她借着墙壁上的夜灯，悄声除了门厅对着摆放齐整的几百排架子开始了寻找，可直找到最后一排，也没有看到自己用过的那装了蛇妖的小小法器。

        可却在墙边发现了一道暖白色的亮光，原来是一扇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门，因为没关严实才露出了这细微的光线。

        元一生歪着头朝门缝里望去，里面是一间装饰的十分温暖的小会客厅，整体色调是温柔的奶油糖果色，像是整个房间都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薄雾，让自己忍不住想要进去小憩一番。

        一个背着光的高挑人影，慢慢的俯身在房间正中的单人沙发上，元一生这才看清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由于沙发过于柔软，那坐着的人整个人都陷进沙发的包裹中。

        不知道俯下身的那个人做了什么，沙发里的人肉眼可见的消瘦起来，接着身体剧烈的抖动，化成了一匹灰色的巨狼，血目圆睁，形销骨立，与自己对练过的妖怪一般模样，可那狼却被困在单人沙发中不能移动分毫。

        那高挑的人影慢慢的直起身来，仿佛餍足的兽一般，歪在了另一边的贵妃榻上，灯光映在那人的脸庞上。元一生这才看清，那高挑的人影竟然是自己的师父----华泮！

        可除了一样的面容，元一生记忆中的师父从没有光这样放松的神态与身姿。她一直都是雷利风行，精明强干的状态，腰背笔直，服装发型一丝不苟。虽已过天命之年，满头华发，但却从未有人觉着“老迈”一词与师父有什么关系。

        看着贵妃榻上的师父，元一生觉着有一种别样的妩媚性感。

        这时榻上的师父猛然坐起，恢复了平时的身姿，冷然说道，“你够了！”

        “我够没够你心里清楚呀。”一个懒懒的声调从师父口中说道。

        元一生愣住了，这时师父再跟自己说话么？

        “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只了”师父那边又说。

        “三只百只千百只又怎样！杀光这世上所有妖怪都解不了我心中愤恨！！！”那慵懒的声音尖刻凌厉的吼道。

        元一生被这吼声吓了一跳，不小心手一抖将门扇合上了，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门内传来师父的厉喝“谁！”

        元一生赶忙往门口跑去，师父要是发现自己偷偷来了存妖室少不了又得挨几尺子。

        可快跑到门边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元一生赶忙屏息藏到了角落里的一排架子后，身后的师父也赶来了，正好和门外的人相遇。

        “一盈，你怎么来了？”

        “公司有人找您，是那个人。”一盈面无表情的说道。

        “知道了，这里在多加几层咒术。”华泮说完便急匆匆出了门。

        “是，师父。”一盈木木的回答完，好像扫了一眼一元躲藏的地方，然后向小屋的方向走去。

        元一生趁机溜了出去，还好没被师父和师姐发现，吓这么一跳，自己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管那蛇妖了。

        可刚才看到的东西，太奇怪了，那个屋子是干什么的，那个妖怪是怎么了，师父怎么有两个声音？

        大大小小的问题在元一生的脑袋里转来转去，慢慢纠缠成了一大坨，自己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但有一点，师父永远是师父，哪怕她变出八百个声音，长出三个脑袋，也是自己的好师父，没有师父，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条马路上乞讨呢，哪还会有学上，有本事学，还能没事闯个祸。

        元一生想起，第一次见到师父，还是在大街上，在“叔叔们”的监督下向路人要钱。她刚干这个没几天，还没有掌握技巧，晕头转向的撞向了一个路人，险些把自己弹到地上。还好那路人眼疾手快的拉了自己一把。

        那路人拉着自己的手腕顿了一下，随即迅速的将自己前后左右都摸了一遍，嘴里念念道，“可惜了”

        然后弯腰，笑着说，“小朋友，你几岁了啊。”

        元一生看着眼前的笑脸，都没顾上这笑脸的主人说了什么，焦急的推开她，“你快走，叔叔要来打人了。”

        可那路人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示警，反而将两只手都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别怕，告诉我，你几岁了。”

        元一生听着这坚定的声音，真的不害怕了，脆生生的答道，“八岁。”

        这路人便是自己的师父华泮，之后的事情她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牵着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是警察叔叔阿姨的地方，问了自己好多问题，又把自己送到了一个全是小朋友的地方。再后来便是师父将将自己带回来交给了师兄。

        元一生想，这世上自己最喜欢师父和师兄了，嗯，也喜欢师姐，这辈子一定要一直黏在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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