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互问

料是贺昭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怔了一下，才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洛兰笙道，“你先回答我，我自然告诉你。”

        贺昭一僵，沉默不语。

        他不是贺昭，他是方辕。

        并非他不愿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在这女子面前，他必得隐瞒身份，否则，她怕是一句话也不会再跟他说，就抬脚走人了。

        洛兰笙见他不肯说，笑道：“这样吧，我们互相问对方三个问题，对方必须回答，至于回答的是真话假话则不做要求，由对方自行判断，如何？”

        方辕嗓子微微发紧：“可以。”

        洛兰笙拱手道：“我是主，你是客，你先问吧。”

        方辕：“你知道览城的知县大人吗？”

        “……”洛兰笙微微诧异，“这是你第一个问题？可别后悔呀。”

        方辕道：“你只管回答我。”

        “洛大人我自然知道，她是我们览城第一位女知县，哪个不知。”

        方辕又道：“那知县大人她……她过得好吗？”

        洛兰笙更加诧异，不过并不在脸上表露丝毫，笑道：“洛大人虽公务繁忙，但颇得民心，自然过得好。”

        方辕默然片刻，又问：“有没有人为难她？”

        “还行吧，”洛兰笙心里暗叫古怪，脸上却维持得体微笑，“县令品级再低也是朝廷命官，掌管一方子民，谁能为难她呢。”

        方辕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她，似要看头蒙面巾后面那一张澹雅秀美的脸庞。

        洛兰笙不给他后悔的机会，忙道：“该我问了。”

        “第一个问题，这块令牌是真是假？”

        她扬起那块刻了个“刖”字的乌木令牌，在方辕面前晃了晃，这是她刚才趁他斩杀毒蜂时顺来的。

        方辕想到自己适才拼命斩杀毒蜂保护她，她却在偷他的东西，不由得咬牙。

        “是真的。”

        “其实，我根本不关心是真是假，因为我要毁了它。”

        洛兰笙猛地抽出短剑，作势欲砍，方辕慌忙来抢夺。

        几个回合后，洛兰笙落败，令牌重回方辕手中。

        “很好，这是真的了。”洛兰笙笑笑，“第二个问题，贺昭现在是安全还是危险？”

        方辕道：“安全。”

        洛兰笙点点头。结合第一个问题来看，这应该是真话。

        如果贺昭不安全，此人还拿着他的令牌四处显摆，岂非自己找死。

        由此可见，这人跟贺昭至少不是敌对关系。

        不待她问第三个问题，方辕忽涩声道：“你为何那么关心贺昭？”

        一直在问关于贺昭的问题！

        “你这个问题已超出了数目，我可不回答哟。”

        洛兰笙狡黠一笑，“第三个问题，今春容王妃的牡丹宴，有几个姑娘为看许四公子落了水？”

        方辕道：“六个。”

        洛兰笙心里微微一动，是真话。

        这第三个问题，看似莫名其妙，但可以证明此人京城贵胄，因为如果出身不高，根本接触不到容王妃这层圈子。

        容王妃的牡丹宴，普通百姓也听说过，并能说出一二情况，但对于牡丹宴上有几个高门贵女落水这种隐秘之事，他们是无法得知的。

        能知道的，要么是亲临了牡丹宴，要么是亲临者的家属近亲。

        此人年纪轻轻，出身高贵，武功不凡，又能持五刖台贺昭大人的令牌，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京城里这样的青年才俊也就那么几个。

        管他是哪一个，反正能掺和进这地道迷宫的案子就好。

        短短片刻，洛兰笙脑中就转完了这些念头，笑道：“好了，我也问完了，咱们继续走。”

        约摸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终于露出了丝丝亮光。

        那是天光，跟火光灯光明显不同，可见出口到了。

        出了甬道，白花花的阳光和清新爽净的空气扑面而来。方辕游目一看，亭台水榭、荷池曲栏，竟是大户人家的后宅。

        方辕问：“这是哪里？”

        洛兰笙道：“览城首富，赵家。”

        “赵家？”方辕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览城只是个边陲小县城，这里的首富自然入不了京城贵胄的眼。

        方辕不关心这个，只问：“这偌大的地下迷宫，是赵家建的？”

        洛兰笙郑重道：“经草民仔细查探，可以确定，这迷宫确是赵家建的无疑。”

        方辕蹙眉沉吟：“有钱归有钱，在自家宅子底下修建这样一个迷宫干什么？”

        洛兰笙笑道：“会不会是仓库？里面放了那么多财宝。”

        “多半不是。”方辕转头盯着洛兰笙，“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里是赵家宅子。”

        洛兰笙抬手抱拳，“官爷想了解什么，还得自己去查，草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话未落地，人已轻身而起，踏着花木掠出了院墙，被她踏过的花木，连一片叶子都没动一下。

        这等轻身功夫，没有十多年的扎实浸淫是练不出来的。

        方辕先是赞许地点点头，随即才醒悟过来人走了，不由得一阵怅惘。

        他本来也打算即刻离去，先回客栈歇息，明日递了帖子上赵府拜访，却听有人边争吵边往这边走近了。

        这般出现在别人的私宅终归不好看，方辕忙矮身躲到一株花木下。

        “别废话了，你也用不着扯鬼谎，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再让我看见你在我院子里鬼鬼祟祟，我不宰了你，我就不姓赵！”

        “大哥你听我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住口！你最好牢记我的话！你现在滚，滚远些！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都恨不得杀了你！”

        “大哥！大……”

        “滚！”

        透过花枝，方辕清楚地看见两个锦衣玉带的年轻男子在抄手游廊里推推搡搡，一个被另一人推倒在地，爬起来后就快步离开了。

        另一人在原地呆了半晌，突然扑在栏柱上失声痛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拍打柱子，似是十分的痛苦狂乱。

        方辕想不出这个首富家的大少爷为了何事这般痛哭流涕，毕竟有钱人实在很少有摆不平的事。

        很快就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连声唤着“大少爷”，匆匆赶来。

        一人满面惶急，飞快地道：“药已经煎好了，小的端回去时正碰上夫人到咱们院子来，夫人说要进去看少奶奶……”

        痛哭中的男子一听就止了哭声，一言不发，匆匆往游廊那头跑去，小厮们同样火急火燎地跟在后面跑。

        方辕略一沉吟，也跟了过去。

        很快就到了一座轩敞富丽的大院子，小厮们都垂首站在外面，只有那大少爷一人进去。

        方辕悄悄绕到后院，再悄悄翻进去，潜到正房一扇窗户下面。

        他刚在窗前的芍药花枝下藏好行迹，就见五名劲装结束、持着刀剑的大汉阔步从正房前走过去，不一会又走回来，如此这般来回走动不歇，显然在巡逻。

        想不到这赵大少爷住的地方如此机密，还养了保镖专职巡逻。

        忽听屋里传来大少爷的声音：“玉娘，该吃药了，我服侍你吃药。”

        这闺房风光方辕不便观看，刚想离开，却想起洛兰笙，瞧她行止，分明是刻意引导他来赵家，希望他查些什么情况的。

        于是他凑到窗上，想透过窗户缝隙往里面瞧瞧，但窗户从里面被钉了一大块鹅黄色的厚绒帘子，遮住了一切。

        他悄然掠上屋顶，轻轻揭开几片瓦。

        屋里陈设极尽奢华，尽管光线很暗，也掩不了那金碧辉煌。

        赵大少爷坐在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前，一手捧着只浅口莲花药碗，一手举着勺子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他的动作温柔而耐心，然而他身后的床上，并没有人。

        床上的大红绣帐是用金钩钩住的，床上物件一览无余，方辕定睛看了几遍，确定床上没有其他人。

        然而，赵大少爷却对着床里面柔声道：“来，别怕苦，趁热喝才有效。”

        他缓缓把勺子递出去，跟着手腕一转，勺子里黑漆漆的药汁一滴一滴便淋在枕头上。

        他的动作非常细致，非常轻柔，确实像在给最心爱的女子喂药。方辕却觉得毛骨悚然。

        这般淋了三勺药汁，赵大少爷突然扬手将药碗和勺子猛地摔出去，叮当声清脆悦耳，白瓷片四散在地。

        “唉，你又不肯吃药，这怎么行呢？不吃药，病哪能好？”

        大少爷伸手去扶那枕头，柔声劝道，“我再叫人去煎一碗。”

        话音刚落，赵大少爷又道：“什么？不煎药？玉娘，你别闹孩子脾气了，药总得吃。”

        若非耳闻目睹，方辕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事。

        这赵大少爷，莫非是个疯子？

        赵大少爷又道：“好好好，不煎药，不煎药了。那你睡吧，我出去待着，有事就叫我。”

        他边说边把帐帘放下来，方辕看到床前摆了一双女人的粉缎绣鞋，赵大少爷仔细地把绣鞋摆正，又拾起地上的碎瓷片用帕子包好，就打开门出去了。

        方辕屈指一弹，一块瓦片应声落在桌上的茶壶上，力道未尽，瓦片推着茶壶挪到桌沿，砰的一声大响，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谁？”赵大少爷立即闻声赶来，他的神情惊慌之极，不停地转头四顾，浑身充满戒备。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走到床前，伸手去揭帐帘。

        方辕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到床上，这次更加仔细地察看了一遍，他确定，绝对没有人。

        冬天的夜色来得早，洛兰笙离开赵家回到县衙后院，已是暮色四合。

        裹着厚厚冬衣的洛天依拎着一盏八角灯笼，倚在门口等待，见洛兰笙匆匆跑进来，忙道：“兰兰，你怎么弄得这么晚才回？”

        洛兰笙接过八角灯笼，扶着老头子往屋里走。

        “爷爷怎么在外面等我？这么大的风，你不怕把你的脸吹成面瘫啊？”

        洛天依道：“我已经想通了，面瘫就面瘫吧，反正你奶奶也看不见了。”

        “你的脸又不是只给奶奶一个人看，我也要看的。”

        洛兰笙知道祖父又在想祖母了，怕他伤感，连忙转移话题，“爷爷，咱们预料错了！”

        “怎么说？”

        “我今天引去赵家的那个人，不是贺昭，而是另外一个人。”

        “怎么会？”洛天依眉间的川字纹顿时深了许多，“是皮皮传来的消息，说贺昭要路过这里呀！”

        洛兰笙道：“只怕皮皮也被蒙了，那个人拿着贺昭的令牌，冒充贺昭，他戴着面具，跟贺昭年纪身量又差不多，如果不仔细，肯定会上当。”

        洛天依老脸上多了一抹忧色。

        “那不是白费了我们这几个月的布置？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洛兰笙道：“不一定，那个人虽不是贺昭，但肯定跟贺昭有关系。而且他似乎没有恶意，如果他查出了赵家的情况，说不定会转告给贺昭，这比我们自己告诉贺昭要强多了。”

        两人边说话边进了屋，侍女小石猴迎上来，见洛兰笙一身脏兮兮湿淋淋，惊叫道：“我的小姐，你没冻死？”

        洛天依道：“她不怕冻，她怕热。”

        洛兰笙面露哀怨：“爷爷，你又弄反了，是我奶奶不怕冻，我怕的。”

        说着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洛兰笙沐浴更衣之后，刚坐下来和祖父一道用晚饭，忽见看门的阿塘急匆匆跑进来，大声道：“来、来人了！”

        洛兰笙连忙站起来：“喊冤还是报案？”

        “不是不是！有个年轻人，男的，自称姓方，要来拜见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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