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什么？”她愣住，看到林碧柔清亮的眸子才改口，“怎会？”

        “所以，暂且将你送去张府，张文景……”说到这里，补充道，“就是张府现在当家的，张大人。是个好人，将你送过去，年底林府度过危机，我再去接你。”

        “岂不是半年？”半年时间，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让林府的产业起死回生的，去年未下几场雪，定是收成不好；若要看效果，自然是要到明年春上才可知，那就不止半年了。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又喝了一口茶，林碧柔问：“可学会了？”

        看到她晶亮的粉唇，思宁才想起来刚才正在学泡茶，点头道，“会了，小姐。”

        林碧柔点点头，“今日就不出去了，小厨房那边也不去了。”而后低头看着杯中的茶，“这茶，下次你再给我泡。”

        “是。”思宁低头站在她身旁，气氛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林碧柔轻笑一声。思宁心里清楚，自己脸上藏不住心事，定是被看出来了。

        “为何老爷要将我一同禁足？”

        “你是我新买的丫鬟，自然是要跟着我的。”林碧柔不以为然。

        思宁点头，无话。

        “可会识字？”林碧柔仍然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她掀起眼帘，就能看见她清澈的眼神，点点头，“会一点。”

        林碧柔轻笑一声，“会一点是多少？”

        “自己的名字会写，会认。”思宁想了想，说。

        “是吗？”林碧柔也不拆穿她，只当她谦虚，对于一个家境贫穷，每日为吃食奔波的人来说，识字是不合常理的。

        “是。”低着头的人点头，那头顶压得更低了。

        “昨日我找来一些话本，就在我床头，去给我拿来，我们去塘边的亭子上看。”林碧柔将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喝完，吩咐道。

        思宁往里屋的床边走去，找到几本小册子，想来，这就是林碧柔说的话本了，薄薄的几本，若是快的话，今日就可以看完，反正也无其他事情可做。

        将那几本话本拿在手里，快步走出去，本是坐在桌前的人已经不在了，她下意识走出房间，就看到一个人亭亭玉立，如这满院的青竹一般站在塘边的亭中。

        她小跑过去，怀中的那叠话本老实地被她箍在胸前，只穿过一次的衣衫被压出褶皱来，“小姐。”

        那人转过身，视线落在她的胸口，伸手，“跑这么急做什么？”

        把怀中的东西递过去，那只漂亮的手伸过来，只抽出一本、翻开，熟稔的动作让她甚至怀疑这本书被翻开的弧度和其他书是一样的。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

        那书很快被合上，又一本被抽走，同样的姿势，就连那书角的折痕都如出一辙。

        “这本看过了，这本还没。”林碧柔将手里的话本扬了扬。

        她没必要和自己解释的，思宁觉得，自己就是站在这里，一整天，陪着她就可以了，这些事情，她没资格问，更不要奢求解释和回答，她更加奇怪，为何林碧柔会这样对她。

        “可有听过说书？”林碧柔眼神还停留在那话本上，漫不经心地吐出这几个字。

        “有的。”她往日在城中晃荡，找些活计，有段时间在酒馆打杂，听过的故事多得去了。

        林碧柔将那书“啪”地合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便给我说书吧，太无聊了。”

        “奴婢不会。”

        听的多，不代表就会讲。

        “那我问，你答。”林碧柔叹口气，不晓得她去张府之后还是这副样子，张文景会待她如何。

        “小姐想知道什么？”问出这一句，又觉得有些多余。

        “想知道你。”她需要知道一个答案，眼前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甚至关系林府的命运。

        “你何时出生我已知晓，那是在何地长大？”林碧柔不是只有这一年中才去早市晃荡，只是去年才开始采买，并未在城中见过这个人，故此推测她到这城中不过一年。

        “南梁。”不假思索的答案。

        是早就想好如何回答还是真相就是如此，林碧柔看着她的眼睛，只望进一潭潋滟的湖泊。

        可她从未听说上京那些权贵何时去过南梁，除了老将军张盛，说起来，不是一段光彩的经历，长期驻守边疆，一次去南梁谈判，被扣押在当地，不知是何原因，南梁已将人放了，他却还赖在那里，过了半月有余才回来。

        当时北周人人都知，大将军张盛被扣在南梁，被那里的美人迷了心窍，乐不思蜀了。

        “南梁何处？”她接着问下去。

        “蜀州。”这一次，是想了一下才回答。

        这个思考的动作是她预料之中的，四年前，蜀州已被割让给西凉了，现在说是南梁，不算严谨。

        “那这里的竹子和蜀州的，有何不同？”林碧柔想起那个盛产竹子的地方，若是没有战火纷扰，一定是个养身的好去处。

        思宁抬头环视了一圈，道，“并无差别。”

        “怎会？”林碧柔笑了，“北周土地并不肥沃，即使是这衡州，将这竹子养活已是不易，那蜀州的竹子定会粗壮许多。”

        面前的小人叹了口气，“竹子虽多，都被拿去做了□□，蜀地富饶，竹笋不少，很是可口。”

        她分明听到咽口水的声音，接着问，“那你们是战事来了，才来到北周的吗？”

        思宁摇头，“不是，战事结束之后，蜀地纷争一直不断，娘亲才带我们北上，我们三人，只能走到这里。”对他们来说，能到衡州是他们能走的最远的地方了。

        “那便是三年前了，你们可真是运气好，刚到这衡州，不到一年，又有战事。”林碧柔哭笑不得，本就是为了找个安身之所，怎料，总是碰上打仗。

        “我们本意不是留在此地，只是走到这里，娘亲和弟弟都病倒了，只能在这里勉强养病。”若要比这个，她待着的地方确实都遭了战事，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那本意是去哪里？”

        “再往北去吧。”娘亲并没有跟她说过，她只知道北上。

        “所以，这三年你们躲在山上？”他们那屋子就在云林山脚下，她过去还费了些时间。

        思宁点头，又摇头，“只是找到一间空屋子，想是哪家猎户的，云林山野兽多，我们借住了一段时日，见一直没人回来，就定下来了，思齐养病，我时常去山上采药。”

        林碧柔点头，又问，“那猎户要是回来看到这屋子被人占用，你们不怕被赶出去吗？”

        “家里卖布匹和鸡蛋的银子都留着，若有人找来，我们就将这间屋子买下来。”眼前的小姑娘丝毫不慌，此时成熟得可以让人忘记她的年纪，到底是走过山川的，凡事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小姐！”来烟急急地跑过来，思宁跟着林碧柔转过身子，看向声音来处。

        “怎么了？”林碧柔眉头一皱，想来是上京的人已经到了，问：“可是上京的人来了？”

        “来是来了，但是下榻在张府。”来烟吞了口唾沫。

        “那你慌什么？”林碧柔一听这话，又不是宿在家中，怎的这么着急。

        “老爷，老爷……”来烟组织着语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爹怎么了？”她隐隐觉得不妙，看了一眼身旁的思宁，攥紧了手心。

        “老爷被上京的人关在了张府。”来烟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什么？！”林碧柔没想到会这样，却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我，我也不知。”来烟急得不行，就要带着她往院外走。还未到门口，就撞上来人，林碧柔一抬眼，不过两年不见，她这远房小叔还是这么招眼，剑眉星目，听说去年春闱夺得榜眼的好成绩，只怕那上京林府的门槛已被前来贺喜的门客塌平了门槛，不过才十五的年纪，就已入了吏部，担任侍郎。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挡住跟在她身后的思宁，叫了一声，“小叔。”

        “还记得我呢。”那人负手在身后，更衬得他挺拔，长身玉立，相比当年已高出她许多。

        “怎会忘？”名动上京的人，即便是这衡州说书的都要将他夸得天翻地覆，反倒是那寒门出身的礼部侍郎并未着墨多少，只为她这小叔是林太傅独子。

        “去哪？”那人弯着嘴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清清冷冷的样子，周身的气质和林碧柔截然相反。若说林碧柔是温暖的春日，那他可比得上严寒的冬日。思宁双手扣在一起，微微用力，这才忍住没打寒颤。

        林碧柔站着未动，朝着院外看了一眼，“我爹呢？”

        “在张府，过两日便回。”风轻云淡的答复，听得人怒火中烧。

        “怎么回事？”林碧柔懒得和他绕弯子，她也不认为自己能从他口中套出话来，虽都姓林，但早已是两家人。

        “事情彻查清楚，自会放人。”果然，并未说出半分原因。“不请我进去？”

        “小叔来这里干什么？”林碧柔堵在门口，并不打算请他进来。

        “眼看着太阳快下山了，我今日还未吃东西，府中可有吃食？”说着便探进半个身子，朝这院里看了一眼。

        林碧柔有些好笑，“小叔该去前厅，我立刻吩咐管家布膳。”此刻艳阳高照，正是晌午，那张府肯定正在准备宴席迎客，他跑到林府来是干什么。

        似是看透她的想法，“我虽生在上京，但同为林姓，要彻查偷漏税一事，自是要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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