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这是思宁第一次穿骑装、第一次骑马，她就算想强装镇定都装不了，不过是一匹白色的小马驹，就是被人牵着走了一小会儿，她就被颠得□□生疼。

        但这些疼，她一点都不在意；从前有过更疼的时候。

        林霁是她的骑马老师，其实她看得出来，他也不怎么会，可能是笔墨拿的多，有些生疏，但教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徐贤倒是高兴起来忘记疼，只拉着徐烨让他带着在小道上来回跑。

        这也是她第一次住这么大的帐篷，和行军一样，就在山谷里扎根，她以为这几日就要这样过去，林霁牵着她到处走走，碰上一两个她不认识的官员，就介绍给她，她对这些没有概念，只是跟着点头，看他们在她面前行礼。

        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她就见到了那几个远在上京的皇兄弟，除了她爹，各个都是人龙之姿。

        三皇子徐昊倒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成日手边都拿着一本书，封面连个书名都没有，他却看得津津有味，徐烨将她推到面前的时候，才从那书中抬起头来，粲然一笑，将书推到她怀中，“九妹，见面礼。”

        她接过，垂眼一看，书中果然三个大字，“小戴记”。这就是所谓的见面“礼”。

        六皇子徐枫长了一双魅惑的凤眼，衣裳松松垮垮的，若不是那腰带系得紧，她怀疑下一刻那衣服就要滑落下来，徐烨看见他这副样子，呵斥道：“什么样子，说了要穿骑装，春猎，不是来吃酒的！”

        那双凤眼只是滑过大皇子，往下，落在她脸上，她就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过后，她实在忍不住，叫了声，“皇兄。”

        面前的人蹲下来，和她平视。

        而后一个铃铛套在了她的手腕上，金色的，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又想起俪楼的琴声了，那在楼中跳舞的人，好像也有这么一个铃铛，她总是在琴声中听到其中夹杂的叮叮咚咚。

        好像从这里，皇子们的年龄就断了层，前三个，这样高；从七皇子开始，就成了和她差不多的同龄人，七皇子徐轩、八皇子徐璟看着比她大不了两岁，徐烨就拉着他们一一给她介绍，她再收过他们给的见面礼，一根玉簪，一盒珍珠。

        徐烨一看，笑道：“看样子还是七弟、八弟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没给我们九妹什么见面礼。今日，我争取拔得头筹，给九妹打一只野鹿回来！”

        “谢皇兄。”他声音这样大，她差一点又要跪下去了，还好忍住了，只是欠了欠身。

        早宴上，她还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坐在徐弘深的右侧，挨着他，其他皇子都按照年龄次序排列在两侧，和她靠得最近的是七皇子徐轩。他机灵得很，得空就凑到她旁边跟她说悄悄话。

        “九妹，父皇一直想要一个女孩，我也想要，以后哥哥一定罩着你。”

        她觉得他有点像自己的弟弟，如今的徐贤，抿唇笑道：“谢皇兄。”

        另一侧的皇帝却发现了他们的谈话，警告他：“轩儿，你可不许带坏你妹妹。”

        “父皇！”徐轩不乐意了，“我好不容易有了妹妹，肯定宝贝着啊。八弟，你说是吧？”说完转头看向正在认真啃肉的徐璟。

        他那吃货八弟咽下一口肉，点点头，“父皇，我们可喜欢妹妹了。”

        皇上咬着牙，隔空指着徐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捣的乱还少了？回宫之后让林太傅给你多布置些功课。”

        徐轩立刻蔫了气，垮着脸乖乖吃饭。

        思宁偷偷看坐在最外侧的徐贤，他正瞥着不远处吃草的那匹小红马，是他昨日刚得的小马驹。

        身边的人起身，扬声：“收拾一下，出发吧！”

        这场春猎，没有人带女眷，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更何况，她还有个不能见血的毛病，只能在帐中呆着。

        年纪较大的三个皇子，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都去了山上打猎，走得远，估计傍晚才能回来，七皇子、八皇子、还有她弟弟徐贤，只能在附近的草场打一打野兔。他那弟弟连马都还没跑会，只能跟在那两个人后面绕圈子。

        帐中光线并不好，点了灯，思妃在火光下一针一线地缝着，她凑近了，趴在桌上，“娘，这是什么？”

        母亲笑笑，和过去一样，用针眼那一头在头上扫了两下，“鸳鸯。”

        这会儿她又变回那个她熟悉的母亲了，她看那针线又穿过去，接着问：“之前怎么没见您绣过？”

        母亲捏捏她这两日长胖的脸蛋，笑道：“傻孩子，从前你父皇不在，我当然不绣。”

        “那这是您给父皇绣的？”

        “嗯。”

        她看着那手帕在母亲手下渐渐成型，问：“娘，爹这么多年没找我们，您不恨他吗？”

        “傻姑娘，我怀着你们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呢。”

        思宁更加不解，“那为何不告诉他？”

        母亲哭笑不得，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转了转眼珠笑着补充道：“那时候娘也小，肚子大了才知道。”

        “那后来知道了为何不告诉他？”

        母亲笑着告诉她，“爱一个人，就会害怕。”

        “您害怕父皇？”

        母亲摇摇头，“害怕爱着他的自己。”

        “那您现在还害怕吗？”

        母亲又重新低下头去，完成那张手帕，“娘早就不怕啦。”

        “那现在您看到谁还会害怕？”

        母亲无奈地抬头，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鼻尖，“你啊。”

        她吃吃地笑起来，说：“我看到您和弟弟也会害怕。”

        已经绣好收尾的人咬断线，“你不怕你父皇了？看你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抿了抿嘴，说出违心的话，“我才不怕。”

        在屋内坐了一会儿，有人在帐外喊她：“公主，今日还学骑马吗？”

        她听出是林霁的声音，急忙站起，“学。”

        林霁负手站在帐外，朗声道：“臣在外面等您。”

        “娘，我走了。”

        坐着的人站起来，从床边拿了一件披风，给她系上，替她整了整额前的碎发，“去吧。”

        她就兴冲冲地跑走了，出帐，看见那个站地笔直的人就要躬身，急忙摆摆手，“老师，不必行礼了。”

        “殿下不必唤我老师。”林霁有些头疼，他只是领旨带她到处走走，牵着马而已。算不得老师。

        她的那匹小白马，被绑在一颗断树上，树干十分粗壮，不知为什么被砍掉一截，只留光秃秃的树干，很是凄凉。

        林霁和她一同走过去，解了缰绳，握在手中，“公主，上马吧。”

        这两日他们已熟络起来，偶尔攀谈一两句。很快翻上马背，任他牵着在周围晃悠，她还不知他今年几岁，就问：“为何我皇兄要称你为兄？”

        他认真想了想，“许是觉得我长相显老吧。”

        马背上的人惊愕道：“怎会？”见他看过来，她才解释：“你看起来很年轻。”

        他没否认，“臣确实不老。”

        她一时找不到理由，看着他干净的侧颜，突然想到，自己在马背上竟然才和他的身高持平，给出一个她认为比较合理的解释，“或许是，因为你比他高吧。”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旁边的人才开口，“公主说的是。”

        走了快一个时辰，那在附近草场抓兔子的几人策马回来了，她老远就看到徐贤手中抓着一只兔子，扬声叫他，“阿齐！”

        徐贤骑着马儿没一会儿来到眼前，举着手里的兔子，“阿姊，你看，我抓的。”

        后头跟着的两个人也冲到她面前，扬起一阵尘土，“我们三个抓的。”说话的是徐轩。

        徐璟盯着那兔子，两眼放光，“妹妹，今晚有烤兔子吃啦！”

        徐贤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兔子是我要养着的，可又想起留在林府的那两只只怕是已经被吃掉了，就忍住了要反驳他八哥的话。

        徐轩掏出一把匕首，“八弟，待会儿你来扒皮，我把这匕首借给你。”

        徐璟接过那匕首，揣进怀里，“放心吧，我带了盐巴和香料，待会儿亲自烤给你们吃。”

        思宁打了一个寒战，说：“我还要骑几圈，你们先回去吃饭吧。”

        徐贤自告奋勇，“阿姊，我来教你。”他刚学会骑马，还兴奋地很，这会儿也不觉得饿。

        她看着旁边还站着的林霁，摇摇头，“老师陪着我就可以了。”

        林霁刚刚行过礼，想说臣先告退，就被打住了，只能立在一旁不动。谁说这九公主胆子小的，使唤起他来一点都不含糊，没见她怕过他。

        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三位殿下先回去吧。待会儿臣送公主回去。”

        徐贤没再争取，他最是了解她姐姐，也最听她的话，于是跟着那二人回去了。

        这会儿林霁其实有些腿酸，走了这么久，是个人也会受不了，况且他只是个舞文弄墨的，平日走的路也没几步，基本都是马车轿子代步。要不是事关林府，春猎这趟浑水他是不想来掺和的。

        皇子们的竞技，他一个读书人，连马术都不过关，过来就是当个免费的马夫。

        本来皇帝只是来这边狩猎，刚好碰到衡州的案子，跟着大皇子过来查一下就完事了，谁知道碰见皇上失散多年的一双儿女，这下他想走也走不得了。

        许是看他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思宁很诧异，她一直以为这人不会有什么大的情绪，没想到这会儿露出这么厌恶的表情，是讨厌她吗？

        垂下头去，低声说：“林大人，我们回去吧，我有些饿了。”

        他转头，拧着的眉头果然疏散开，仍然是那副清冷的表情，“公主这就回去了吗？”

        她认真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瞳，点头：“嗯。”

        他便牵着马往回走。

        心想这小殿下真是奇怪，刚刚还不想走，一转头就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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