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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十二卜疑不决


一页书带着满腔心事赶回了莫离峰。莫离峰上天朗日清,花香吹入室内,怡人心怀。一页书喊了一声分宜,却没有人回应。揭开帷帐,银钩作响,可床榻如新。时间尚早,她去了哪里?一页书忍不住疑问。

        萧分宜因着心口的禁止,越来越感到呼吸困难,心口仿如针刺一般的疼痛,连日来发作的越来越厉害。当着一页书的面,她不能表露丝毫。听到一页书的声音,她晓得他已经自外面回来了。

        服了几粒止痛药后,她才觉得神智渐渐复苏。

        “分宜……”一页书在敲门。

        “我在里面。”萧分宜回道。

        一页书推开门,见她面上一副倦容,撑着手坐在竹榻上,想来是贪凉。不由摇头道,“养身之道全然不记得了?”说着,顺手捡起一件披风,替她披在了肩头。却不妨萧分宜突然倒进他怀里,一页书连忙下意识的搂住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你的事情忙完了?”她开口说道。

        一页书仍是不放心,伸手抚住她的脸庞。他掌心温热,抚在她脸颊上,令人不舍得躲开。只是,她心里想着……心口的禁制不解开恐怕不行。于是她拉开他的手,“起的太急,头有点晕罢了。”说着,仰头朝他一笑。

        一页书见她右颊上一片淡红颜色,不是胭脂,是床榻上龙须草席上压出来的红晕。不由爱怜的轻轻抚摩着那一片红痕,“分宜,浮图不三宿桑下,只因为不欲久生恩爱……可吾却总是想不与你分离。”说到此,他忽然叹息了一声,“一页书真是大错特错,是不是?”

        她一惊,不愿再靠在他怀里,直起身看着他,收敛了笑容,似怨非怨的瞟了他一眼。只这一眼,足以令人神魂飞越。一页书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渐渐的使劲将她往怀里带,幽篁深处,松风簌簌,竹簟生凉,情热如火。

        到得晚间,无情风雨过,花落不成春。卧室的门仍是紧紧闭着,却是声息全无。也许有声息而为喧哗的风雨声所遮盖,那就无可究诘了。

        “落雨了,业啊途灵你站在雨里发什么呆?”秦假仙不解,自莫离峰回来后,业途灵就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自言自语说着不着调的话。现在又在雨中,慢慢踱步,一副深沉的样子。搞不懂!秦假仙一回头,发现沉沦王与素续缘靠在一起,两个人都看着雨中的业途灵。

        “续缘,你们在做什么……不用管业途灵,他没一会儿就好了。”秦假仙保证道。

        “业途灵很不开心的样子。”沉沦王以直觉回答道。

        素续缘点头,“前辈无事我就放心了。不过,秦假仙……”

        秦假仙知道素续缘挂心为谁,他是真没注意到江湖里有关萧分宜的传闻。因此实话实说道,“续缘啊,你提到的那位萧分宜,我实在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苦境这么大,要找一个人……”

        素续缘能够想象到秦假仙在江湖上奔走的辛劳。于是,他想自己去拜托一页书,请他出面确定萧分宜的安危。恰好,秦假仙与业途灵都知道一页书落脚的地方。可是业途灵似乎神智不清醒,要怎么才能从业途灵那里知晓莫离峰的位置呢?

        “续缘!”秦假仙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素续缘,他不解的看着秦假仙,秦假仙指了指在雨中淋雨的业途灵,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的针呢,给他扎两针……”

        “扎针,有点痛欸。”沉沦王补充道。

        素续缘无奈抿唇,这哪里是办法,还是等业途灵自己收束心情吧。

        “慧童,咱们吃饭去吧。”素续缘开口了,沉沦王点头跟着他一起进屋了。

        秦假仙摇了摇头,也转身回屋了,他还要补眠。

        睡到半夜,忽然被惊醒!差点惊动了身旁的花非花……没头没脑的坐起身后,他抹了抹脸,精神渐复。翻身下床,拣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刚步出屋外,就见着黑漆漆的夜里,伫立着一个人形!

        “啊——”秦假仙一声惊叫,吓得林间乌鹊乱飞!待得定睛细瞧,这不是业途灵吗?一瞬间火气涌起上头,上前就是一飞脚,喝道,“大半夜不困觉,站在这里吓人?!”

        “大,大仔……呜呜呜。”未成语调,先哭得泪水涟涟了。秦假仙虽然总欺负自己,但在自己心里,大仔聪明有办法,是可以共心事的人,于是他又哭道,“我师父有灾祸了,我怎么办……呜呜啊呜呜……”

        秦假仙心里很不爽快,上手猛的拍了业途灵一巴掌,自己才见到一页书没多久,他的情况如何,自己心如明镜。

        “你在乱放什么臭屁?一页书好的很,奇伟卓荦,气盖一世。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诅咒你师父!神经病,精神病!滚!”秦假仙烦死了。

        “真的,真的……”业途灵越说声越小,他实在想说出他看到的一切,可又直觉这样对一页书不利。心灵实在煎熬。现在秦假仙不仅不相信他,还对他拳打脚踢,就更加令他不敢开口了,只能跑走了。

        “晦气!”秦假仙气恼。可是转念想想,几次去到莫离峰,自己都不曾上去。去过的只有岑我寻与业途灵。业途灵表现奇诡,莫非莫离峰上真有不寻常之处?想到此,他忽地一转身,看向业途灵跑走的方向……不行,必须向业途灵问个明白。

        这一阵动静,将二重林内的几人都闹醒了。素续缘感觉情形不对,也跟着秦假仙的脚步追了上去。

        业途灵身负武力,跑起来步伐不慢。秦假仙实在是力有不逮,感觉自己都跑岔气了。看样子是跟不上业途灵了,他靠着路边的大树,喘息不定。忽然想到……岑我寻不是教过我鹤步移行吗?唉哟,关键时刻竟然忘记了。

        业途灵匆匆跑到了莫离峰。

        “师父啊!师父!”业途灵的哭腔响彻整个莫离峰,一声声呼唤着一页书。

        宁静的莫离峰被这阵呼声驱散了祥和。一页书眉心一蹙,赫然睁开眼,自禅榻上走了下来。业途灵喊的这么着急,莫非是解锋镝出了事情。

        精舍的门自动展开,业途灵匆匆跑了进去。

        “师父啊……”业途灵喊着师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一页书脚边。

        “业途灵,你怎么了?”一页书说着,将他自地上拉了起来。业途灵一边哭又一边抹了抹自己的鼻涕,期期艾艾的说道,“徒儿担心师父被……被害了。”

        “嗯?业途灵,你到底想说什么?”一页书问道。

        业途灵不敢直说,但是又不得不说,矛盾的说道,“那个漂亮姑娘……”

        “你说什么……”

        原来是业途灵的声音太小,一页书根本没听见。鼓足勇气,业途灵张大嘴说道,“师父口里喊的叫分宜的姑娘……”

        “嗯……业途灵,你为何不出声?”一页书看着业途灵光张嘴没有声音感到奇怪。

        业途灵急了,怎么如此努力了,还不能叫师父明白我的心意呢?

        “师父啊!”又是一声惊呼,这声响,连一页书也皱起了眉头。已是深夜,如此扰嚷,只怕早已惊动了萧分宜。一页书瞟了业途灵一眼,以往常平和的声音说道,“徒儿挂心为师的安危?”

        业途灵忙点头。

        一页书道,“不必担忧。为师会自我调适。”

        业途灵有些疑惑了,一个大姑娘,又美丽又芳香,师父如何调适才能不入魔道呢?既然有此疑问,他又张着眼睛在精舍内四处逡巡,他在找萧分宜的身影。

        “业途灵,你逾越了。”一页书淡淡说着,随即起身走到了屋外。

        屋外花香似梦,能够安神。

        “师父,那位姑娘不见了……”业途灵惊奇的说着。

        一页书转过身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徒儿,夫不可言也。”

        业途灵听得他师父如此说,立刻闭上了嘴,可眸光中还是透着深深的不解。

        “她是师父心上不朽而永远存在的‘灵’,在言说她时只能以‘夫不可言’。”一页书与他的徒弟解释道。

        业途灵听罢这一句教诲,立刻顿悟到——佛亦是不可言、神亦是不可言,他们都是人身上极度精微,不朽而永远存在的“灵”,他们不能被规定,在言说他们时只能以“夫不可言”。

        “回去吧。”一页书说道。

        业途灵这时才点头,也正印证了佛祖说法,顽石点头。

        秦假仙好容易跟到了莫离峰山脚下,奈何他实在上不去莫离峰,正苦恼之际,业途灵出现在了他眼前,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虽然滑稽,可却令人心安。

        “你……唉,你,可真害苦了我。”秦假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说你,又跑上去做什么了?”

        “见了我师父,师父给我说了法。”业途灵说道。

        秦假仙仰天长叹,“一页书没事吧。”

        “没事,师父一点事都没有……”业途灵肯定道。

        “你……”秦假仙指着业途灵,又气又闷,“那你不是说你师父要被害了吗?”

        业途灵摇了摇头。

        秦假仙无奈叹气,看着业途灵狠狠的说了一句,“走吧……还等着你师父叫我们上去吃饭啊。”

        秦假仙和业途灵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素续缘出现了。原来一页书前辈在此,可是面对插天绝峰,要想上去不是易事啊。不过不要紧,知道了前辈的住处,那么总有机会与前辈在此地碰面。

        雨后的莫离峰,一片氤氲,仰天一望只看到一月如钩。一页书忽然觉得肩头一暖,不由歉疚道,“方才是业途灵来了,吓到你了?”

        萧分宜靠在他背后不作声。

        一页书预备转身,萧分宜却只以手抚在他背上,脸也紧紧贴着他的背,“我没有那么不禁吓。”

        “是啊,我忘了……你的胆子一直很大。”一页书笑道。

        “业途灵见到我,我就想,他肯定会好奇……人有了好奇,就会去探究。只不过,他来的太急了。这一点我没有料到。”

        她的声音自身后娓娓传来。

        一页书忍不住转过身握住她的手,“那你听到我如何与他说的?”

        萧分宜心里明白他想让自己知晓事情的始末,可她却是这样回答道,“业途灵是你的徒弟,这是你的事情,那么你自然有办法譬解。”

        一页书笑了一句,“精怪!”

        料想她心里其实厌烦有人来吵闹,却把闷气发到自己头上了。

        “解锋镝与我一谈,说的是他打算联手儒道对付幽都。”一页书与她说起了江湖事,重要的是分享自己的心情,“考虑解锋镝的决断,我到底不好阻止他。”

        “儒、道……是应无骞么?”萧分宜忍不住探问。

        “儒门正御应无骞、云谷道渊崇玉旨两人是当前儒道的领导者。解锋镝意欲再次与他们合作,共同剿灭幽都……”一页书说的很多,谈到了他的担忧,当然更有对解锋镝此次拟定的战术的一些迟疑。提起这些事务,他面上的笑意就淡了,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高深莫测。不知不觉,他的脚步也走到了她的前面,眸光自然投向了更深更远的飘渺云间。

        萧分宜却是笑盈盈的望着他,兴致勃勃的听他鞭辟入里的指点着当前的局势。只是忽然一阵心绞,引得她冷汗涔涔,她立刻转过身。

        “分宜……”一页书回顾她时,发现她正背对着自己。

        “有点冷呀……”她转过脸带笑的说着,又紧紧抱住自己,对他道,“我怕冷,我先回去了。”

        萧分宜进了屋,立刻关住了自己的房门。留给她的时间愈来愈少了,再迟疑下去将会性命不保。勉励站起身,她又预备吃止痛药,盒子里的药瓶都空了……一页书回来的太快,根本没有给她时间再去准备更多的止痛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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