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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九十八门掩春钟梦觉迟


渠媚冲进来时,脸上红红的,急忙看了一眼灵薛,“千江说的话吓我一跳,我就想有解锋镝在事情能坏到哪里?”这句夸奖的话说的很别扭,眸光自然也从灵薛的脸上晃到了解锋镝面上,乍然一看,凛然平静,不是好讲话的样子,看来埋怨的话不能出口。

        “薛姐姐,我用布囊在井里吊着一个海宁的三白西瓜,去我哪儿吃西瓜吧。你好几日都不出院子了,这会儿日头落西了,正可以出来走走,松乏松乏……”渠媚忽地要请灵薛出院子,“而且呀,三涧雪的图纸……也有了。你要不要看?”

        后面的话是对灵薛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看着她身后的解锋镝。解锋镝仍然是那副面孔,眼神里透着捉摸不透的诡秘。

        灵薛很感谢渠媚能够出面化解尴尬,所以顺势点头,不过只说道自己需要稍事整理再到曲风荷园。

        渠媚原本要询问灵薛的病症,但碍于解锋镝的面色只好收声。两个人走出卧房,渠媚看解锋镝只是立在凭栏处不动,心里知道他是在等待灵薛……用心很深倒也不必如此。她想劝他两句,开口说道,“薛姐姐自来懂得安宁度日。你……这样反倒令她不适。”

        “人会变,习惯也可以改。现在改比将来改要好。”语气听不出喜怒,可话说的很不客气,像是在说灵薛其实是在暗指自己。

        “你这人好没意思……莫非你我算不得朋友,何必话说的这么生硬?”渠媚不乐的说道。

        解锋镝听罢,遽然一笑,“好朋友之间说话应该顾忌吗?谈到顾忌……你我之间不就生分了。”

        “哈!你倒是会辩。薛姐姐的身体真的不好了吗?”渠媚试探的问道。

        好一会儿才看到他默然点头,面上是忧思难释,心里只怕也是悔恨万状。

        “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这是不信。

        解锋镝将眸光投向西边的残阳,尽量的将眸光放的更远,可是所看到的仍是一片焰焰虚空……

        “解锋镝,你想……联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也办不到吗?”渠媚被他的情绪感染,同情理解更多了。她实在不忍心看到他颓唐,哪怕自己的安慰毫无效果,可自己仍要说。

        “天地以生生为大,却不能令生者不死……到今日之前,我岂能再有所求!”

        话说的很哀怜,可心里却未必就这样放弃了吧!渠媚忍不住这样想。倘若是这样容易放弃的性格又岂能一次又一次的在困境中站起来呢?唉……假若不曾令他和灵薛相见,又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情呢?渠媚深深的怀疑,她此刻到底身在哪里……

        “薛姐姐晓得吗?”

        生死大事,灵薛自己怎么看待呢?也许她贪生怕死,譬如千古艰难惟一死。如果这样的话,解锋镝岂不是更痛苦。他毫无办法,没有作为,眼睁睁见着她步入黄泉。想一想这样的事情,她自己也不禁伤怀起来。

        “也许知道。”

        “那么也有可能不知道。我看最好不教她知道……人若知道自己一旦得了绝症,那心思就不好了,总想着还有未了之事,劳神费力,身体就越发的坏下去了……”渠媚这一说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这是最容易想到的常理。她又看向解锋镝,他仍然是不发一言,他在想什么?

        “你也不必太伤感了……”话一出口,自己也嫌浅薄,不但浅薄也更唐突。在解锋镝会怎么想?如他所言这是他的私事,以身份而论他是主我是仆,这话万不该出口。她又觑他的脸色,他没有在听她的话。这也好,不然闹的没趣。

        看来自己不是他能共心事的人,想到此,难免泄气。一腔赤诚换不来心心相印,多少令人憾恨难平。由此,有些话又藏不住了,可是她又怕言辞不密落入旁人的耳朵里引来误会……看了周遭一圈儿,确定灵薛等人还没有出来,便胆子更大了,张口道,“解锋镝,你想想吧,这恐怕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说到此话锋一顿,犹觉得词不达意,继续说道,“如你所言,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哪个能抗衡呢?何况你肩上挑着重担。我想……不如在有限的时间里谋划着如何完成薛姐姐的愿望,也算你没有辜负她,你说是不是?”

        解锋镝不知是在听还是没在听,那张沉静的脸孔忽然露出一缕笑。渠媚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以为这番话说的情理都通,并无冒犯,那么解锋镝这样的笑意是表明他想透了?由来,他也算是通达的人。

        “世间万般愁苦事,无非生离与死别,对素某来说太多了……天于我何加焉?”他说这话时眸光仍留在天际,渠媚实在想不到他有这番话来回答自己。

        素还真的经历自己心如明镜,可谈到感同身受,那总归是欺心之言。谁又能代替他去承受他的一切呢?自己是无话可说了。不仅无话可说,也管不了。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老天该怜悯我了……”他又说了一句。

        复杂的想,这话不啻于逆天而行。但想来情况不会怎么坏,灵薛可以劝他啊。功夫可以下到灵薛的身上。主意拿定了,也就不再张口了。

        恰好此时灵薛在千江一月的左右簇拥下走了过来……

        “两位竟在此等我?”含着抱歉的语气,灵薛客气的与两人打招呼。

        渠媚却是嫣然一笑的走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薛姐姐,解锋镝想要等你啊。我也想和你一起走走。”

        解锋镝向她致意,从面上看到了她的手上,只见她手里拈着一张生绡白团扇,脑海里立刻跳出扇手一时似玉这话,不由笑了起来。这笑意让渠媚不服,瞪了他一眼,借机附在灵薛的耳边讲了几句悄悄话。说的是什么,解锋镝没有侧耳去听,而是慢走了一步,渐渐与千江一月步调一致了。

        解锋镝的有意而为令两个小丫鬟都感到意外……

        “解某还没有向一月姑娘道歉,实在抱歉了。”解锋镝诚恳说道。

        千江惊讶不已的看向一月,她回到房间时,看着一月正伏在灵薛身边哭泣……现在才知道这原因是由解锋镝引起的。她本该同仇敌忾……

        “解先生言重了!”一月表情很冷,显然的余怨未消。

        解锋镝却继续耐心说道,“我想一月今天并不是因为害怕而哭泣,大概是受了委屈……对么?”

        话说的很巧妙,并且深深的打入了一月的心坎。如果说是因为害怕而哭泣则显得自己既非忠仆又胆小怕事。现在只说是受了委屈,那情形又不同了。何以他会这么说?

        小姑娘面上流露着困惑的神情。

        解锋镝轻轻一笑,说道,“人受了委屈非哭一场不能宣泄……”

        一月叹了一口气,在她的印象里,解锋镝是翩翩佳公子,性情温和纯挚,对主人殷情小心……照此来讲,他今天失常的作为显然非是本心了。

        “是,解先生说的对。我,唉……也不能说不害怕,只是解先生的举动太过意外了。”一月老实说道。

        “实在抱歉……”解锋镝再二道歉,这就让一月觉得有些惶恐的不胜负荷。

        她连忙说道,“解先生不必如此。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提它了。”

        解锋镝点了点头,面上仍含着笑意,“一月还曾记得劣者初次与你和千江见面时的情形……三涧雪的炼丹炉爆炸,你们二人毫无惧色,形迹更是一点张皇都没有。”

        原来如此,他以此推断我并非是因为害怕而哭泣。嗯……真是一位有心人,话已经如此说了,我又怎么好再纠结呢?一月放开了心怀,坦然道,“我只是想不通先生的作为……”

        “关心则乱。”解锋镝据实相告。

        一月点头,她开口道,“我懂,就为先生用心很深,主人的病症出了岔子。先生五中俱焚,难以安宁……唉,先生很苦,我家主人亦是呢。”

        这话说的很贴心,解锋镝不由想到有其主必有其仆。

        “先生的苦能够为人所知,可主人的苦又未必了……”一月感到心头一痛,为着灵薛的将来,生息渺然。

        “是,你说的很对。”解锋镝想到灵薛身边有这样聪慧体贴的婢女不禁心怀一宽。

        “二姑娘常说起先生的事迹,还请先生要想一个办法呢。”一月诚心开口相求。

        解锋镝面上的笑容一苦,他又何尝不想有一个万全之策呢?只是不必将煎熬诉诸旁人。况且世间既有一难关必有一解法,是自己尚未参透,并不是毫无办法。

        一直细听始末的千江很懂得该沉默时就沉默,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现在看来一月的心绪在解锋镝的开解下已经完全平复,不用自己再絮聒。

        “办法一定有。”解锋镝开口说道。

        两个小丫鬟听得这话,都是一笑,只要主人康健,就受委屈又何妨?

        “如需要我们帮忙,我们一定效劳。”一月郑重承诺道。

        千江也连忙点头。

        两个人眸光炯炯的望着解锋镝,眼中溢满了期待,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展现神通使灵薛百病全消。这样一种急迫不仅没有加重解锋镝的负担,反而令他在茫然不辨的暗夜里生出了无限的希冀。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自然而然的去寻觅灵薛的身影。

        他只看得到她的背影,遥遥望去,晚风吹衣,轻云笼袖,蹑步虚仙。他有心要追上她,步子更快了。走进曲风荷园,几人被渠媚引导着来到了湖边,锦茵铺地,瓶花妥帖,布置周到。一座大博山炉中青色的香烟袅袅升起。西面一轮金色的落日正要隐入山后,余霞散绮,浮云变幻。

        景色尤佳,就连湖中的粉粉白白的荷花也显得更为舒展,迎着夏风送来扑鼻清香。

        “婉婉想要游湖吗?”解锋镝忽然在她身侧开口。

        这样的提议惹得她好笑,只是摇头。

        解锋镝点头道,“前半夜湖水还是烫的,有风也是热风,吹在身上不舒服。后半夜水凉了,月亮也出来了,湖面上一照,密密麻麻的银光,船开到荷花当中,香气扑鼻。只听见东也‘卜’,西也‘卜’的声音,红白荷花一朵一朵开开来……”

        他的口才极好,话一出口,仿佛真有其事。于是灵薛不信的说道,“荷花开花时也有声音的吗?不兴你这样的骗人。”

        “事不经历不知道。婉婉难道见过么?”

        这……倒是将灵薛问住了。她确实未曾经历过荷花开花时的种种,它们生在荷塘里,不管是开花还是落花,结子,枯萎,她何曾留心过呢?现在被解锋镝一问,她无法回答了。

        “婉婉要不要试试?”解锋镝怂恿道,“这里的湖尚且不够大,要看真正的荷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灵薛惊悟,他还要带自己去别处么?不等她开口拒绝,千江托着一个花瓶,内中插了几支半开的荷花,递到了她的面前。香气钻进鼻子里,令人神思一爽。

        “好花不常在,婉婉若错过这一时,再要看就要待来年了。或者那时你有空,也许不会错过。倘若蹉跎呢?”解锋镝在身侧静静的说着。

        话说的很在理,不得不令灵薛权衡。她的神色不会骗人,解锋镝知道只要再有一番不可推辞的说法,必然可以说动她同意。

        渠媚听说了这样的安排知道是解锋镝有心而为,想到灵薛命不久矣,想到解锋镝的用情至深,她豁然开朗,这是两人最后的相处了。在解锋镝而言,也许这一次的密约便是终身的回忆了。她立刻表示赞同,露出欣然向往的表情。

        “薛姐姐,走嘛走嘛,沾你的光……我早想出去游历。而况千江一月也想去呢?是不是……”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眸光望着两个小丫鬟。

        千江一月自然不敢点头的,她们还要看灵薛的态度。可是两双眼睛里透出的隐隐期盼,灵薛是看出来了。大家都有意,自己难道要做那不识情趣的人吗?

        “也不急的……”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灵薛接着道,“总归要到后半夜水才凉了……”

        “哈哈,你同意了。”渠媚咯咯笑着,又玩笑道,“薛姐姐只怕还惦记着甜津津的西瓜呢,我现在就去切。千江一月,过来和我帮忙呀。”

        “等一等,也给风之痕送一个过去。”灵薛提议道。

        “哪里会少了他呢……不过他牵挂徒弟,正在大哥的药房里流连讨教。薛姐姐不必费心的,我大哥自有待客之道。”渠媚一边说一边抬步就走。

        三个人去切西瓜又忙着准备驱蚊的艾索……

        解锋镝这时也透出闲豫的姿态,稳稳的坐在灵薛的身侧,从一旁的小几上拿了一杯三清茶递给灵薛,“平日里如感头脑发胀可多饮茶。茶苦而有味,如忠谏之可活国;多而不害,如举士而能得贤。”

        “多谢。”灵薛依言接过茶盏,“如解先生的话谁又能拒绝这杯茶呢?”

        解锋镝一笑,看她只抿了一小口,便两手捧着茶盏,双眸望向湖中挨挨挤挤的荷花,她在想什么?也许在想我将要带她去的地方是哪里?也许是在担忧身在中阴界的墨倾池……

        “婉婉从没离开过白笴陂么?”解锋镝问道。

        灵薛想了想才点头,有些事情不必讲给他听,但这样说他就能明白我非是他心里想的江宛陵。

        “那要回忆过去呢?”解锋镝又问道。

        灵薛听到过去两个字……她一想,不禁变了神色,似乎想得起来似乎又想不起来,模糊不清。这正常吗?她在心里沉闷的想着,说到过去,脑海里都是在白笴陂与众人相处的时光。可之前呢……再往前深想……

        解锋镝拿走她手中的茶杯,她都未发觉,想的很彻底却想不明白。她忽然眼帘一垂,真是浮云遮望眼,这浮云不就是眼前这位解锋镝吗?

        “天地悠远,世事迁易。论及前尘往事,言不可尽,情亦不可及。”说罢,叹了一口气,“婉婉要炼何种丹药?劣者愿效劳……”

        深思太久于她病体不利,可恰恰是她方才那一种恍然若梦的神情更印证了解锋镝心内的思考。他出声又将她拉回了现实。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我想你该同我说一说江……姑娘的事情。”灵薛转过脸看着他。

        这个提议出乎解锋镝的意料。

        “不能说么?”她又问道。

        不是不能说,而是言不可尽,情又不可及。从哪里开始说呢?多年前的往事风起云涌奔赴到心头,恩怨交并,愧则有余,悔又无益。这可真是词不达意的绝佳写照了。

        “她有一件榴花披帛,挽在她臂上,很好看……”解锋镝说着,又停下了,灵薛凝神细听,只听到这一句,就再也听不到他说话了。她抬起头去看他面上,发觉他正凝眸注视着自己。她连忙去摸自己的臂弯,今天她可没有披榴花式样的。唉……何苦问这个话呢?害得他心里又多了几重苦楚。

        真是眼中苦乐各有情,纵使丹青未堪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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