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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你……到底是谁?”

        李云鸿抬手,想要抓住点什么,傅汐月一声不响地后退几步,斜靠在墙上,看着他挣扎。

        傅汐月心里哂笑,做暗探时间一久,她的心肠早就硬了。

        平心而论,李云鸿生得实在俊俏,素白的囚服竟能让他穿出点冰清玉洁的味道,汗水濡湿了他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喉结上,像是天上的神尊受到亵渎,痛不欲生的样子别有一番景致。

        只可惜美色在前,傅汐月却只顾沉着脸观察他的气息。李云鸿的嘶哑,她充耳不闻,平静地审视着他起伏的胸脯。阴暗狭小的牢房内,二人之间的琉璃灯笼盏豁然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边水深火热,一边冷眼旁观。

        傅汐月要确认李云鸿的性命无忧才能离开。行动之前,她研究过许多废人武功的办法,挑了一个最麻利又不致伤人性命的。但毕竟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担心自己没有掌握好力道,如果李云鸿没撑住,就功亏一篑了。

        地上的人痛得天旋地转,他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因为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武功被废意味着根基尽毁。

        哪怕李云鸿遭受过酷刑,被毒瞎了眼睛,种种打击加起来也不如武功被废来得惨烈。

        他师承前朝有着叶霁国“武道第一人”之称的护国公神武将军,十六岁时遍能打遍狼烟军,他对自己的武艺有着绝对的信心。这种信心不仅来自那令人望尘莫及的战绩,更有他对武学深入根骨的领悟。

        甚至在眼盲后,他也有自信保持战斗的能力,如果换做别人可能会觉得恐惧,但他相反,瞎了眼睛后反而感到注意力能够更加集中,受到的干扰减少了,挥出去的每一拳都能较往日更加精纯。

        所以即便他被困在死牢里,他也从不认为自己的命运走到尽头。只要立身之本还在,就算冒死杀出去,也能闯出另一番天地。

        候机自以为流言蜚语乃至亲友的背叛可以摧毁他的心智,其实这些对李云鸿产生的影响实在微弱,他自幼意志坚定、心性淡薄,十几年风雨,他只专注自己的精进,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有实力在以惊人的速度长进。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没有了武功,如同雄鹰被折断了翅膀,即便朝廷还他清白又如何,他再也不能提枪策马、挂帅出征了。

        苍白的唇被牙齿咬破皮肉,殷红的血从嘴角顺流而下,起先还是小腹上的钝痛,后来痛感蔓延至每一寸肌肤,但比起身体,他内心承受的痛苦远胜过□□的折磨。

        傅汐月无声地笑了笑。

        真可怜啊,满身满心的恨,却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

        她开始担心李云鸿会不会自寻短见,明明到了该走的时候,却不得不继续观察他的神色。

        李云鸿大概挣扎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痛感逐渐消退,他恢复了一点思考的能力,吃力地起身,却又跌坐回地上,这一坐不知又撞到了哪里,他忽然觉得脑仁儿一阵阵地抽痛,眼前无尽的黑暗竟然裂开了一条缝,一抹光朦朦胧胧地照进他的视线。

        ……有光?

        李云鸿微怔,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脑子实在抽痛得厉害,仿佛有数十只蛔虫在脑内穿梭咀嚼,他揉着太阳穴勉力睁大眼睛,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那毁他武功之人的样貌记住。

        傅汐月见他起身又坐下,挑了挑眉,想伸手扶一把,但出于谨慎还是没有靠近。

        她虽然对李云鸿有成见,但废他武功也是出于大局考虑,与私人恩怨无关。

        方裘是个阴险狡诈的主儿,这些年朝政紊乱必有他一份功劳。皇帝身子骨不好,他仗着近侍机构千机卫指挥使的身份媚上罔下,人前看着比谁都忠心耿耿,暗地里早盘算着把朝政大权攥在自己手里。

        方裘的想法和日月教如出一辙,既要李云鸿活着,又要把他摧残成废人以便掌控,总之李云鸿眼下是各派势力的香饽饽,谁都想将他据为己有。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算漏了傅汐月。

        傅汐月最初在京城崭露头角时,因为出色的追踪术当即在千机卫选拔大会上被方裘钦点,短短三年清理出一批朝廷蛀虫,凡是她出手,搜集到的证据总能直击要害,皇帝不需兜圈子便可直接下诏问斩。

        朝廷乱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百姓嗅到一点政治清明的味道,皇帝十分高兴,提拔了傅汐月的职位,如今她是总管京畿的千机卫指挥同知,与候机平起平坐,在四大暗探中排名第二,论名气,还要远高于未入榜的候机。

        傅汐月闹得满城风雨之时,方裘却愁云惨淡,他后悔把傅汐月招了进来,她这种连根拔起的做法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方裘身为她的上司,还得替她兜着,不然自己也讨不了好。

        他委婉地提醒过傅汐月,为人处世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丫头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女子的恭顺柔婉在她身上连个影儿都瞧不见,年节刚过那会儿,她把莫家贪赃的地契银票装了满满一箱送到皇帝眼皮底下,吓得方裘三魂丢了七魄:

        “莫家太傅是三朝元老,儿孙都在御史台担任要职,朝中关系盘根错杂,你不怕把这些人得罪透了!”

        傅汐月纳罕地看着他:“这些人属下每一个都核查过,没有人是蒙冤的。”

        方裘额上青筋暴起:“我当然知道!点到即止,杀鸡儆猴就可以了!结果呢?你把事情做得太绝,就算莫家被抄斩了,余下的人会放过你吗?!”

        傅汐月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那就让他们一起完蛋好了。”

        三天后,方裘目瞪口呆地旁观了帝王的雷霆之怒,不仅莫家被满门抄斩,凡是同流合污的官员,一个也没幸免。

        皇帝身弱,本以为会含糊过去,没想到在傅汐月的推动下拿出了斩草除根的气势,他这才明白傅汐月说的“一起完蛋”是什么意思,是把所有要寻仇的人一起办了,反正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傅汐月是个狠人,没有给他们侥幸逃脱的机会,解决得一干二净,这样自然没有人找她麻烦了。

        行事诡谲、手段狠辣,傅汐月很快引起了各个世家的注意。这样奇特的人是叶霁这盘棋局里的不安定因素,因为没人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走,有她在,人人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只是寄存在脖子上的,没准哪一天就要分家了。

        傅汐月把满朝文武折腾了两年多,年初铲除了莫家后忽然安静了,接连好几月没有大动作,让百官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也不敢太放肆,就怕这位主儿又跳起来开工。

        随后凉州卫兵败,沙匪攻破西北十二镇防线让朝廷大乱阵脚,心怀鬼胎的臣子纷纷打算趁此机会从中谋利,竟不约而同地把傅汐月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傅汐月双手抱臂,眯了眯眼,不知方裘知道李云鸿武功尽废时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武功被废只是表象,傅汐月真正要做的是扰乱视线。身怀神兽血脉之人在修炼武功时调动血脉之力修炼,因此较常人更有天赋,同样,一旦武功被废,血脉也会受到牵连受损。

        她是要向那些贪婪之徒宣布一个坏消息——龙脉受损了。

        龙身有损的人登上皇位,会被视为不吉,就算李云鸿真的是龙,那也是一条残废的龙,让这样的人继承大统,也不怕毁了叶霁的气运?

        方裘挖空心思算计,大概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他的千秋大业坏在这一环上。

        傅汐月静静等待着,可惜,李云鸿无法看清他的仇人是谁,他的双目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辨认出些微的光,混沌与微光交缠的迷雾中,他隐约看见了一对通体泛紫的玉簪,那对簪子形制奇特,是羽毛样式的,偶有发丝自玉簪旁拂过,更让他确信那里站着一个人。

        先前从小腹上的触感判断,男人没有那般柔软的手指和细腻的皮肤,应当是个女子,在见到那对玉簪后,李云鸿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还好,起码不是毫无线索。李云鸿不再跟自己较劲,他清楚自己目前能看到的东西太少,不过既然有了复明的可能,那便要养精蓄锐,争取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重见光明。

        “阁下不说话,是在害怕?”李云鸿声音冰寒,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这笔账,在下记住了,来日必定加倍奉还。”他喘着粗气,凉凉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想明白了,这个人留在这里瞧自己打滚,却始终不动手杀他,那必定是另有所图,所以他不急,愿意慢慢陪她玩。

        疲倦如潮水般上涨,李云鸿昏睡过去,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傅汐月见状,抽了抽嘴角。

        这就睡着了?武功都没了,还有心情睡得下,心可真大!

        小芸撑着伞在隔着三条街的街角候着,天空飘起了小雨,雨丝织成网罩在伞面上,滴滴嗒嗒敲打出不成调的节奏。

        她等得心焦,再过一会儿就到禁卫军当值的时候了,这里可不能留人。

        不一会儿,朦胧的雨雾里走出来个细长的人影儿,一袭黑色夜行衣的少女走路带风,她一眼便认出来人,她家小姐从来不知莲步为何物,步伐一向干净利落,在雨天也不显拖沓。

        “小姐,您可算出来了,快随奴婢回府吧!”小芸给傅汐月打上伞,拉着她就往南边走。

        千机卫在北边,傅汐月拉住她,疑惑道:“回府做什么?一会儿天就亮了,指挥使今日要来千机卫营房巡查,我得回去待命。”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先回府,我这里不需要你接应了,你正好帮我打听一下,玄安将军钟君耀几时回京述职?我有事找他。”

        小芸急急解释道:“小姐,来不及打听这些了,指挥使今日也没工夫去营房,您快随我回府准备一下,天亮了就随夫人进宫吧,方才禁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崩了!”

        傅汐月一愣,太子崩了?

        她凝着眉问:“禁中可有透露原因?”

        小芸沮丧地摇头,压低声音道:“说的是暴病不治,可是咱们的人递了消息出来,太子殿下晚膳时还好好的,后来身边宫人下去准备伺候洗浴,回头就发现太子歪倒在床榻上了!甚么病能发做得这么巧!”

        傅汐月一琢磨,这件事怕是不简单。可是在宫里安插势力的人很多,连她都能布上眼线,所以是谁做的,一时半会儿真不好说。

        皇帝子嗣稀薄,登基多年就只有一个儿子并两位公主,太子崩逝,江山社稷后继无人,这一变动不知会打乱多少人的计划。

        雨势渐大,乌云层层叠叠压在头顶上,太阳迟迟没有要露头的意思。傅汐月叹一口气,天亮之后有得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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