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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傅汐月讶然:“何时动身?”

        钟君耀道:“三日之后。陛下还有些事要交代,待这边的事情料理完了,我便回去。”

        他翻身下马,在傅汐月一步远处站定,静静地看着她。

        傅汐月沉吟道:“还有三日,李云鸿的身子怎么说也要个把月才能恢复……”

        她抬头,迎上钟君耀的目光,一时有些怔愣。她认识的钟君耀,眼眸中总是含着活泼的笑,就像沙漠中雀跃的小火苗,与他火红的衣衫交相辉映。

        可今天他出奇地平静,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钟君耀有些失望,她的反应并不是为自己即将远行感到遗憾。

        他神色微黯:“没法子,恐怕届时要令安排人手送他去西北了。”

        傅汐月点头:“也是,不过你不必操心,左右我都是要一同前往的。”

        “你也要去西北?”钟君耀愣了愣,“那地方苦寒,你过去吃什么沙子!”

        傅汐月不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把钟君耀引进门内,来到自己会客的厢房,又让无干人等退下才对他解释。

        她自然是因为不放心李云鸿才要一同前往的,京城距西北边境虽说算不得太远,但这一路上可是有大把的机会可以让其他人趁机钻空子把李云鸿劫走,西北之行注定不会太平。

        钟君耀听了她的想法,非但不赞同,心里还对这个李云鸿越发看不上:“你替他鞍前马后地把一切都打点好了,然后他坐享其成,舒舒服服地坐到那个位置上?”

        傅汐月在这方面还是十分实事求是的:“他还不知道我的计划,怪不得他。再说,他胸中素来有谋略。其实我托你请旨让他去西北,应当破坏了他原来的打算,他能在瞬息之间做出决断顺应局势,单这一点,我自问还没修炼到那个地步。”

        钟君耀心里不舒坦,认识了傅汐月这么久,从来没见她明晃晃地夸过什么人,更何况她夸的还是自己昔日的竞争对手,更让他不是滋味。

        他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自小不需要看人眼色,长大后也不屑于掩饰情绪。但是这种男女之事,他不懂该如何表达,只是冷笑着说:“傅大小姐才是最后的赢家,你破坏的何止是他的打算,只怕朝中各方想要闻风而动的势力都被你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连我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呢。”

        傅汐月听了,沉默一瞬,忽然道:“对不起。”

        钟君耀端茶的手一抖:“好端端的,道歉做什么?”

        傅汐月道:“是我自己一意孤行,还要你帮忙。我知道让李云鸿去赤明军,将士们多半不会答应,他们没起反抗,一定有你从中调停的作用。”

        钟君耀是第一次见傅汐月气馁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你也太小看赤明军了,他们不是只会打仗的武夫,只要晓之以理,大家都有容人的肚量。方才是我的玩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就是要唤醒众将士的容人之量有点麻烦,他知道自己回去少不了要磨破嘴皮子,也许还会被父亲训斥。

        傅汐月目光沉沉,在她心中,钟君耀说得没错。她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整个朝廷都在她的棋盘之中,为了达到目的,她擅自权衡着每个人甚至是她自己的价值。有时她也会警醒,这么一步步算下去,终有一日会彻底失去人性吧。

        可是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她是定下决心后便不会伤春悲秋的人。人活一世做不到尽善尽美,既然早就看清了自己并非善类,不如攒足了劲儿一往无前。

        于是她笑得洒脱:“多谢你宽慰,事到如今我并不后悔。就是对不住你们,其实何止是你,就连李云鸿也被我拉扯进来了。”

        这点钟君耀不认同:“是龙脉拉他入局,是世人贪欲害他不得安生,这与你无关,不要什么帽子都朝自己身上扣。”

        傅汐月抬起眼:“这么说你相信他是被诬陷的了?”

        钟君耀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懊恼了一瞬,很快便也坦然了:“不只是我吧,事发时大家都在气头上,现在各自冷静下来了,消息灵通的自然能看出端倪。”

        傅汐月深深颔首,她相信真相被掩盖在凉州卫的尸山血海之中,随着表皮腐烂,终有一日那些恶臭都会被暴露在大漠的烈日之下。

        近来已经陆陆续续有了一些为李云鸿申辩的奏折,疏奏者皆是李云鸿曾经的患难之交。

        其实不论在军中还是民间,他都积攒了多年的声誉,也许世人会被一时的诽谤迷了眼,也许会有人贪图利益背信弃义,但虚假的幌子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忽然觉得李云鸿才是真正的深谋远虑,在危难关头,他的品性为人成为了他绝地反击的底牌。

        钟君耀看着傅汐月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咳一声:“我今日来,是同你道别的。”

        傅汐月回过神,笑道:“话别说得太早,后日是我外祖母的寿辰,她同贵府的胡太夫人交好,届时一定会邀你们来赴宴的。”

        钟君耀一拍脑门:“祖母居然不曾告诉我,这便回去为老太君准备寿礼。”

        傅汐月把他送到门上,钟君耀翻身上马,傅汐月见他捏起了缰绳,于是退到一边:“回吧。”

        钟君耀顿了顿,他不急着走,而是俯身看着廊下站着的少女。

        他忽然回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初来乍到,在高手如云的千机卫崭露头角,小小的人儿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为了拿下几个逃犯来敲将军府的门,那是许多夹着尾巴做人的高官们都不敢做的事。

        那时她也是这样站在廊下,梳着高高的马尾,眉眼要更稚嫩一些,坚定的眼神却如出一辙。那是被娇生惯养的姑娘家不会拥有的眼神,他看过一眼后便记在了心上,从此每次回京便多了一份期待。

        就像陈年佳酿埋藏在心底,随着岁月流逝越发香醇。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陛下要为我指婚,是馥琅国的公主。”

        其实这事儿还没有定论,但他鬼使神差地想说出来,看看她的反应。

        傅汐月皱了皱眉:“婚姻是人生大事,但世家好像素来没有自己抉择的能力,若是定下了……你也不能拒绝。”

        钟君耀对她老成的语气哭笑不得:“你不是常说不要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吗?你怎么不劝我为自己争取一下?”

        傅汐月扬眉:“我说的是我,每个人境遇不同,你可以做到吗?”

        钟君耀听了,好半晌没说话,他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似在自嘲:“你说得有理。”

        他并不是万事随心所欲,背负了家族荣耀的嫡子,也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傅汐月看他肩膀渐渐下沉,有心要鼓励他:“我还没说完,既然境遇不同,那解决问题的方法也自然不同,但绝不是毫无办法。”

        钟君耀惊讶于她看待世事的通透,只听她又说:“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上馥琅国公主,万一这是一桩好姻缘呢?”

        “好姻缘么……”钟君耀把这三个字掰开揉碎了在自己的舌尖滚了一遍,他深深看了傅汐月一眼,有些话很想亲口告诉她,但一想到婚约的事毕竟悬而未决,万一真的要迎娶别的女人,那说出来也只能对她造成困扰,不如不说。

        钟君耀自从降临人世,一直活得潇洒恣意,但人生不会面面俱到,总有一处要他妥协。不过他下定决心,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倾尽全力争取。

        傅汐月看着钟君耀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纳罕他今日实在反常。

        要不还是问问出了什么事吧。她正想开口,只见钟君耀策马扬鞭,背朝她挥了挥手,留下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

        候机在城外迎接了楚轻澜和他身后浩浩荡荡的长队,他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楚轻澜身后各式各样的“闲杂人等”,不悦地皱了皱眉。

        这楚轻澜哪里都好,就是有个为人诟病的地方,那就是喜欢把诸多安南人招至麾下。安南都是些什么人?没有规矩的江湖浪子,哪能和他们这些正经的朝廷官员混到一处去,可是碍于楚轻澜的地位,他不便表示不满,只得堆着笑说:

        “楚同知一路带着这么多人舟车劳顿,候某不是故意要扫您的兴,近日城中肺痨泛滥,这些兄弟只怕不便带进城里去。”

        楚轻澜是个模样很斯文的人,一身甲胄穿在身上,丝毫不显杀伐之气,仿佛只是一位温润的公子不小心被提上了战场。他如画的眉眼并未因候机的话显出愠怒之色,反而十分体谅地拱了拱手:“那便让我一人进去吧,劳烦候同知带他们在城外安顿。”

        他的声音也如春风一般和沐,候机却不敢怠慢,虽说彼此是平级,但楚轻澜身为四大暗探之首,没有铁血的手腕,又怎么能牢牢占据这个位置,哪怕是这三年势头很猛的傅汐月,也没能撼动他在千机卫中的地位,这温和的相貌多半只是个壳子。

        于是便只有楚轻澜一人同候机进城,两人骑马至皇宫面圣,楚轻澜在皇帝身边也很有几分颜面,毕竟是他掌控着安南的一举一动,眼下北部多霍乱,安南更不能出岔子。

        这种在哪里都能受到优待的待遇是候机无法体会的,连一旁的方裘也语带调侃:“陛下果真是疼爱轻澜,这碧螺春是等闲人喝不到的,轻澜一回来,让微臣也有口福了。”

        楚轻澜在椅子里欠了欠身道:“指挥使说笑了,定是陛下知道您今日也在,微臣也跟着沾光。”

        隆宣帝看着他们互相谦让,虽然笑着,眼底却泛着寒光。

        碧螺春是他特意吩咐人沏出来的,就是为了探探这对臣子的反应。

        西北战事又起,漠北群龙无首,安南近来又动作频频,他们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谈论茶叶,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深深刺痛了隆宣帝的眼睛。

        他早该意识到的。有人深陷水深火热,就会有人闲坐庭院、煮酒论茶。

        楚轻澜极会察言观色,他很快便把话头引到了安南事务上,简单禀报过后又说:“微臣听说李将军原本下狱,这会儿又在卷云阁休养,陛下可是有了新的打算?”

        隆宣帝嗯了一声:“玄安将军请旨将李云鸿发配至西北,让他负责调查兵败真相。”

        “真相啊……”楚轻澜与方裘对视一眼,笑着说,“凉州卫被屠城后又重建,只怕去了也查不出什么。”

        楚轻澜在官场上可谓绝顶聪明,皇帝既下了旨,说明他是赞同这个提议的,那他自然不会明着反驳,而是迂回地提醒皇帝。

        隆宣帝近来一直头疼,他还没从丧子之痛中完全走出来,对很多事都没有精力细想,只说:“不过一个由头罢了,若是查不出来,让他就此在西北服役也好。朕不罚他,自有赤明军代劳。”

        皇帝到了该用药的时辰,楚轻澜和方裘从皇宫里辞出来,两人没有骑马,并肩走在街道上,方裘叹了口气:“看来陛下这里是使不上力气了,你有什么打算?”

        楚轻澜不疾不徐地走着,说:“既然京城留不住他,那如果让他到西北去,指挥使有多大的把握能掌控他?”

        方裘闭了闭眼:“基本没有把握。这些年千机卫在各地安插势力,独西北十二镇这一带插不进脚。钟家是我朝最后一个还存留的功勋望族,要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开疆拓土,绝无可能。”

        楚轻澜沉思一会儿,说道:“指挥使觉得,平王如何?”

        “平王?”

        平王是皇室中年纪最小的亲王,也是隆宣帝仅存的弟弟,年方十二。因为生性懦弱,素来没什么存在感,但若看年龄,也算个小大人了。

        方裘不明所以,正说着李云鸿呢,怎么突然提平王?

        楚轻澜目视前方,平缓地启唇:“既然李云鸿不能为我们掌控,那不如索性让他消失,大家都得不到龙脉。至于下一任皇帝么,再从窦氏里找一个便是。”

        方裘一顿,心神震动起来。当初他听闻李云鸿武功被废时,自然知道龙脉有损,可这不能让他完全放弃李云鸿,毕竟卷云阁神医辈出,安南又有诸多秘术,他觉得修复龙脉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没想到,楚轻澜为他指出了另一条路。

        是啊,与其抓住一个眼看就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如干脆毁掉。

        楚轻澜见方裘沉思的样子,知道他听了进去,唇角向上勾了勾。

        方裘轻吁口气:“你说得对,可问题是他在卷云阁,要怎么动手?”

        楚轻澜心中早有打算,他淡淡一笑:“指挥使莫急,后日便是卷云阁老太君的生辰,届时微臣也去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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