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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利用足迹锁定犯罪嫌疑人2


滕鹏飞脸色严肃起来,道:“侯大利担任一组组长,我确实担心办不好案子,心里不踏实。”
“有你压阵,出不了大乱子。”陈阳又强调道,“这事还只是一个想法,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虽然组长是没有编制的职务,可是按照惯例,重案大队长副大队长都是从三个组长中产生,如今侯大利担任一组组长,张国强、杜峰和江克扬想要担任副大队长就难免要再拖上几年。公安局原本职数就不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滕鹏飞前些年极力反对论资排辈,可是当他成为指挥员时,才发现论资排辈也有合理性。
足迹主人露出马脚
公示结束,任命文件来到市公安局,宫建民正式成为江州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兼任刑警支队长。
上午召开的党委会有一个议题专门研究105专案组。宫建民作为议题的提议人做了简要发言:105专案组成立以来,成绩突出,连破命案积案,受到了省厅表扬。命案积案大部分已经侦破,只剩下杨帆案,此时再保留105专案组意义不大,建议让抽调人员回到原单位。
关鹏没有立刻答复此事,靠在椅子上,道:“专案组组长是战刚,战刚,你什么意见?”
刘战刚道:“105专案组如今成为市局的一张名片,省厅派人调研后,刑侦总队随即也成立了命案积案专案组。朱支提交了一份报告,建议扩展105专案组的职能,我觉得很有道理。如今全局命案积案只剩下一件,但是还有不少其他积案,涉及爆炸、劫持、放火、绑架、强奸、抢劫、伤害七类案件共77起,由于办案人员退休等种种原因,不少积案实际上处于无人过问的状态。这一次全局清理了各类积案,准备进入105专案组笼子的就有11件,拐卖妇女儿童案最多,最后进笼子的有五件,这是我们专案组下一步的重点。建议保留这块招牌,选一批案子划给105专案组,由其继续攻坚克难。”
关鹏道:“我看过朱林的报告,报告说得很中肯。我同意保留105专案组,成为没有编制的常设机构,继续由战刚担任组长,朱林任常务副组长,从经侦、治安各抽一名退居二线的老同志担任副组长,再抽几个年轻人充实到105专案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慢慢喝了一口,继续道:“侯大利这个年轻人很有本事,名气不小。我到省厅开会,费厅长两次问起侯大利,刘真副总队长也一直在关注侯大利。继续让侯大利担任刑侦组组长,同时,让其担任重案大队一组组长。滕鹏飞刚从省厅回来,应该给他压更重的担子,让他担任重案大队大队长,这样一来,陈阳可以腾出更多精力负责刑侦支队日常工作。”
一般情况下,重案大队内部组长任命不会出现在局党委会,宫建民知道关鹏有这个想法,提前给陈阳吹过风,但是,他没有想到关鹏会在开党委会时直接提出由侯大利担任一组组长。
侯大利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就要担任重案一组组长之职,所有注意力皆在吴煜案上。接到支队办公室电话以后,他以为是案情分析会,特意开车到胜利桥转了一圈,再梳理了一遍吴煜案。
侯大利来到小会议室时,政委洪金明、副支队长陈阳、副支队长林海军、重案大队副大队长滕鹏飞、探长杜峰、探长张国强、探长江克扬等人都已经坐到了会议室。
政委洪金明翻开笔记本,道:“今天上午开了局党委会,根据党委会精神,我来谈一谈刑警支队内部人员变动。宫局除了刑警支队的工作,还要分管技侦工作,联系长青县公安局工作,担子更重,责任更大。因此,市局任命陈阳为常务副支队长,全面负责支队日常工作。滕鹏飞任重案大队长,不再担任一组组长。”
在座之人听到洪金明这一番话,都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宫建民升职以后,陈阳是下一任刑侦支队长的人选,滕鹏飞极有可能升任副支队长。
洪金明道:“重案大队一组三名探长都来了,根据局党委会的要求,由侯大利同志担任一组组长。组长这个职务没有编制,也就不需要公示,由支队直接任命。从现在起,侯大利要在滕大队直接领导下,抓好吴煜案。侯大利同志虽然参加工作的时间短,但是在侦办命案积案工作中表现突出,在石秋阳案中义无反顾地替换人质,获得省厅领导、市委市政府领导多次表扬,本人也立了三等功。由侯大利担任一组组长,是局党委经过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希望大家能够支持。”
在洪金明带领下,参会人员鼓掌欢迎。掌声稀拉,不太整齐。
掌声稍歇,洪金明语重心长地道:“希望侯大利能够带领一组全体同志,攻坚克难,再接再厉,拿下吴煜案。”
侯大利听得明白:若是自己拿不下吴煜案,这个组长位置会带刺。
尽管他并不在意一组组长这个职务,可是破案是刑警的天职,命案必破,这不仅是一句口号,更是责任和荣誉。他要为自己,也要为田甜,赢得尊严和荣誉。
会议结束后,滕鹏飞把侯大利叫到身边,道:“我要搬到副支队长办公室,你就用我原来的办公室。下午我搬家,你明天以一组组长身份正式报到。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刑警支队是全局的尖刀,重案大队是支队的尖刀,重案一组是重案大队的尖刀。你这个一组组长要把吃屎的劲用出来,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侯大利一本正经地道:“滕大队,是吃奶的劲吧,平时没有吃屎的劲这个说法。”
“不管吃奶吃屎,必须把这两个案子拿下。”滕鹏飞见侯大利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时没有吃准眼前这个富二代是反讽还是缺乏幽默细胞,缓了缓脸色,道,“一组兄弟们放出去都能独当一面,你工作时间短,却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不拿出真本事,大家不会服气。如果一组四分五裂,到时你会很难堪的。搞案子不是坐办公室,没法混日子,位置给你了,坐不坐得稳,还要看本事。吴煜案正在关键期,就差最后一把火,你要紧紧盯住,千万不要弄成一锅夹生饭。”
与滕鹏飞短暂交流以后,侯大利来到305办公室。探长张国强、谭大国和伍良友都不在办公室,只有严峰坐在桌前看电脑。
侦办朱建伟案时,严峰给了侯大利数次冷脸。他没有料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出任一组组长,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此时面对侯大利就有些尴尬。
“张国强不在?”侯大利没有称呼探长职务,而是直呼其名。他是一组组长,以后要天天和一组打交道,若是带头称呼“张探长”,对方多半会称呼“侯组长”,这就十分别扭。
严峰道:“刚刚出去了。”
“吴煜案进展到哪一步了?”侯大利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在严峰身旁。
“我们从交警支队调来了吴煜小车行驶路线的视频,吴煜从隆兴夜总会出来时,前排坐着一个叫李春芳的年轻女子。李春芳坐在副驾驶位置,在江州学院附近下车后,前排就空着,后排是否坐人看不清楚。张国强、谭大国和伍良友到隆兴夜总会找李春芳了。”
严峰说话间打了几个哈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侯大利看了一眼严峰桌上的眼药水,道:“你一直在读视频?”
严峰道:“除了交警的视频外,我们还调了一些关键节点的社会视频,查看李春芳下车以后有没有人上车或者下车。”
侯大利道:“提取车内指纹没有?”
“还没有。”严峰见侯大利表情严肃,解释道,“车内指纹随时可以提取。当务之急是找到李春芳,了解那晚的具体情况。”
“思路是对的,捅第四刀的人多半和吴煜是一伙的,而且心存歹意,否则就不会捡起李友青的刀来捅第四刀。我跟技术室老谭联系,请他们提取车内指纹。”
侯大利打完电话以后,回到306室翻看卷宗。
半时左右,张国强急匆匆地走到306室,道:“我们找到了提前下车的李春芳。当天晚上,吴煜、施文强和李春芳一起吃了晚饭,李春芳下车的时候,施文强还在车上,坐在后排。施文强,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八二。据施文强自述,李春芳下车不久,他也下了车。还有一个重要情况,施文强和肖霄认识,且有特殊关系。”
侯大利道:“什么特殊关系?”
张国强道:“肖霄父亲肖卫星,施文强父亲施家富,都曾经是建筑老板,后来跟着一个叫苟东的开发商准备干一票大的。肖卫星和施家富投入所有现金,还在银行贷了款,全部砸进这个项目,项目若是干成了,肯定会一飞冲天,大赚一笔。谁知道天算不如人算,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项目资金链断裂,苟东跑路,人间消失。肖卫星和施家富彻底垮掉,再无翻身的机会。”
侯大利没有料到居然还有这等背景,道:“肖霄和施文强是否认识?”
张国强道:“肖卫星和施家富曾经都是江州五建司的技术员,关系非常不错。五建司垮掉以后,他们出来承包工程,慢慢发了家。肖霄和施文强从小就认识。而且,肖霄、施文强和吴煜也是老相识。肖、施两家生意没有垮掉之前,三人都在同一个圈子里。”
“这事有趣了。肖霄应该说了不少假话。仅从卷宗材料看,肖霄就是典型的灰姑娘。”侯大利飞速翻读一遍询问笔录,道,“施文强的身高和桃树林足迹主人的身高很接近,又与吴煜同车,还和肖霄是熟人,具有重大犯罪嫌疑。马上调取视频,核实施文强提供的下车地点。”
张国强提了一个建议,道:“虽然现在还没有钉死施文强的直接证据,但是施文强的嫌疑极大。此人有打架斗殴等前科,如果不采取措施,让他跑掉,再抓就费力了。”
侯大利问:“施文强会跑路?”
张国强道:“我们问话时,施文强强装镇定,内心已经很慌乱了,自诉下车地点时眼睛乱转,明显说谎。我有强烈直觉,他要跑路,所以让谭大国和伍良友留在隆兴夜总会看住施文强。”
侯大利和张国强一起来到滕鹏飞办公室。
滕鹏飞当即拍板,道:“先把施文强带回支队,不能让人跑了。制作《呈请拘传报告书》,办理《拘传证》,强哥跑手续,我给陈支汇报。重头戏在侯大利这边,你赶紧制订工作方案,尽快调查清楚,找到证据,进行审讯。时间紧迫,必须在24小时之内拿下施文强,否则只能放人。审不出来,放虎归山,再想抓人就难了。”
张国强赶紧办理拘传手续。
侯大利拿着卷宗回到办公室,制订了三条方案。随即,重案大队一组召开了工作会,除去调查持刀抢劫案的杜峰探组,张国强探组、江克扬探组以及技术室老谭参会。
侯大利没有废话,直接安排工作:“拘传施文强以后,三件事情要同时进行,一是谭主任、小林和江克扬负责搜查施文强住宅,特别要比对桃树林提取到的足迹与施文强的足迹;二是伍强和袁来安到电信部门调取施文强和吴煜近期通话记录,重点是吴煜死亡前后的通话,还有就是查看肖霄和施文强之间的通话记录;三是严峰和马小兵再到交警支队调取视频,重点是查找吴煜死前的行车轨迹,核实李春芳和施文强的行动轨迹。”
交代任务后,他问道:“大家是否清楚了?”
侦查员们没有异议,皆答:“清楚了。”
侯大利又道:“滕大队还有什么要求?”
滕鹏飞道:“工作是动态的,有了新情况随时调整,及时跟我沟通。”
工作会结束,各组分头行动。
张国强、谭大国和伍良友将施文强带到刑警支队,采集血样、指纹、声纹、足迹,量身高,测体重,提取鞋印。
侯大利不动声色地观察施文强以后,回到办公室,给老谭打电话,询问进展。
“刚刚进入施文强家,我准备先看鞋。”老谭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施文强经常跟在吴煜身边,算是吴煜的跟班和酒肉朋友。他平时衣冠楚楚,实则经济条件非常一般,租住在距离隆兴夜总会约有两公里的一间老居民房内,一室一厅,室内陈设寒酸。
老谭挂掉电话后便径直来到鞋柜前,拿出现场提取的足迹相片,与鞋柜中的运动鞋和皮鞋进行比对。几分钟后,他对跟在身后的江克扬道:“老克,看来是找对人了。现场的鞋印号码是四十三码,这里的所有鞋子都是四十三码;现场提取足迹显示掌部磨损,且是中部磨损,磨痕和鞋柜里的鞋磨痕一致,只是没有找到在现场留下鞋印的那双鞋。”
江克扬道:“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施文强跟隆兴的两劳释放人员学了半吊子水,作案后,扔了鞋,毁灭证据;第二种,他自以为天衣无缝,仍然穿着作案时的鞋子。”
老谭又拨打了侯大利的电话,问道:“施文强多重、多高?”
侯大利道:“一米八二,八十一公斤。”
老谭兴奋地道:“这和现场足迹显示的身高和体重吻合,加上鞋印上的痕迹,肯定就是施文强,绝对错不了。”
足迹能够对上,侯大利信心更足,又给伍强打电话,问道:“调取到电话记录没有?”
伍强道:“拿到了。在吴煜遇害当天晚上,施文强没有给肖霄打过电话,但是在十四天前,他们电话联系频繁。十四天后,他们一个电话都没有。事有反常即为妖,这里面有问题。”
侯大利放下电话,又给严峰打电话,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严峰道:“刚填完表格,交警这边手续复杂,按要求得找领导签字。交警支队领导正在开会,我只能干等着。前几天调视频都没有这么麻烦,新来的秦支队要求一切要讲规范。侯组长,你能不能给秦支队联系一下?”
“我马上联系。”侯大利参加工作时间短,且一直参加命案积案侦破工作,与公安局其他部门联系得很少,更别说其他部门领导。严峰提出的问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他不愿意找滕鹏飞,便拨打了朱林的电话,开口没有称呼“朱支”,而是“师父”。
朱林接了电话,道:“以前与老秦的关系还不错,我打电话试试。”五分钟不到,他回过来电话,道,“老秦为人厚道,听说是胜利桥的事,立刻答应了,先调取视频,再补签字。”
侯大利又给严峰打去电话,要求重点查看施文强在当天晚上的所有行踪。
严峰火气挺大,道:“视频资料太多,我和马小兵长八只眼睛都看不完。又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这是大海捞针。”
侯大利不等其继续发牢骚,当即打断,道:“其他组的同志回来以后,立刻过来增援。”
迅速打断对方的话,不让其发泄情绪,这是审讯人员常用的招数,侯大利初任一组组长,为了顺利开展工作,用上了这个技巧。
打完电话,侯大利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暂时不再催促各组人马。他此刻需要让自己安静下来,思考施文强补第四刀的目的。从施文强的行踪来看,补刀行为显然经过精心策划,绝非临时起意。既然是精心策划,那就有明确目的。
“如果肖霄和施文强联手策划此案,用心如此深,不会只是为了取回相片,肯定是奔着财产去的。”侯大利本身是富二代,对富二代的心态掌握得很准确。相较普通人来说,富二代眼界更开阔,对钱的能量认识得更充分,肖霄和施文强这种跌入凡尘的富二代,对金钱的渴望比寻常人更加强烈。
“既然是奔着财产去的,那么补刀后,他在深夜里最应该到什么地方?那肯定是吴煜家。吴煜以前独居,吴开军死后,他就住在其父亲的家里,所以,重点在吴开军小区。”
侯大利做出“肖霄和施文强联手作案”的预设后,拨通严峰电话,道:“你们先查吴煜小区及其附近的视频,这是调查重点。”
一个小时不到,视频组传来重要发现:在交警提供的视频中找到了吴煜的另一辆车。此辆车在晚上10点57分来到吴开军所住小区,也就是吴煜现在所住的小区。通过调取吴开军小区的监控录像发现,晚上11点13分,施文强从吴煜所住楼层电梯走出,拖了两个旅行箱。从视频来看,两个旅行箱很轻。晚上11点37分,施文强从一层电梯中走出,仍然拖着两个旅行箱,而此时两个旅行箱变得沉重起来。
沿着吴煜小区倒查,结合以前掌握的情况,视频组在隆兴夜总会的停车场找到了另一段关键视频:晚上10点43分,一辆摩托车开到停车场,施文强下了摩托,打开了吴煜的车驶出停车场。
至此,施文强的行踪被大体勾勒出来:施文强、李春芳和吴煜喝了酒,李春芳下车不久,施文强也下了车,骑上事先在某个地方放置的摩托车,来到胜利桥下。补刀后,他骑摩托车来到隆兴夜总会停车场,开着吴煜的车,顺利进入吴煜居住的小区,把某些东西装进了提前准备好的两个旅行箱中。
虽然整个案情还有不少疑点,但侯大利已经信心十足,道:“施文强到吴开军房间是取东西,这就是吴煜遇害的原因。还得辛苦技术室一趟,搜查吴开军房间,找出施文强在屋里活动的证据。我和老克也去。”
侯大利、江克扬、老谭、小林等人立刻前往吴开军房间。
在房间门口,侯大利叮嘱道:“这一次现场勘查非常关键,如果能找到施文强的指纹和脚印,就基本能锁定胜局。”
老谭道:“施文强当天从桃树林直接来到吴开军房间,多半没有换鞋,应该会留下足迹。我们沿着施文强的足迹就能找出他进入吴开军房间的目的。”
进入房间,小林使用宽幅足迹灯很快找到了符合施文强足迹特点的脚印,脚印进入房间后,来到衣柜门口,接着出现在衣柜里。衣柜里有暗门,暗门里面是一间密室,密室里放有一台大型保险柜,保险柜周边有施文强留下的脚印,还在保险柜上提取到了十几枚指纹。
提取指纹后,老谭发自内心地道:“大利,我从来没有叫过你‘神探’,这一次我算是服气了,你还真是‘神探’。”
肖霄的超级计划
经过两个多小时紧张而有序的工作,好几条线索指向施文强,补刀之人现出原形。
滕鹏飞、侯大利和一组侦查员再次开会,汇集情况。听罢三组汇报,滕鹏飞拍了桌子,道:“就是施文强这个兔崽子,差点蒙混过关。现在一盘菜的材料都准备好了,由侯大利和张国强掌勺,先审施文强。”
稍稍准备,侯大利和张国强来到审讯室。
审讯室分为审讯区和嫌疑人约束区,中间用铁栏杆分割。审讯区是警察做讯问笔录的工作区域,有桌椅。约束区则有一把铁椅子,能固定住犯罪嫌疑人。固定住犯罪嫌疑人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无声的震慑,击碎犯罪嫌疑人的侥幸幻想,消除其斗志,另一个目的是防止自残。
根据事先拟定的策略,施文强进入约束区后就坐上铁椅子,双腿被椅子下端的两个圆圈脚镣固定住,双手被固定在椅子两个把手位置的铁环上,整个身体被警绳束缚住。施文强跟铁椅子几乎融为一体后,神情明显慌乱起来。他原本以为肖霄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是被警方关了几个小时,心里早就开始打鼓,不知道警方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我没有犯法,你们违反人权。”施文强额头上渗出汗水,强自镇静。
张国强道:“我们是依法传唤,给你出示了拘传证。”
施文强道:“我不是犯人,你们不能这样绑我。”
张国强冷冷地道:“根据要求,有可能判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的犯罪嫌疑人,在讯问过程中要进行录音或者录像。这是为了保护你,防止自残。”
施文强坐在约束区,越来越不安,冷汗唰唰地往下流。
侯大利在审讯区摆弄着电脑,不理睬施文强。几分钟后,他不紧不慢地开始讯问。
讯问开始,侯大利和张国强首先出示工作证件,进行自我介绍,然后告诉施文强他涉嫌故意杀人罪,希望他对于提问要如实回答,特别强调对于与案件无关的问题,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讯问时,有一些是必要的问题,必须在讯问笔录中出现。没有出现这些内容,讯问则有瑕疵,甚至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比如,你是否已经收到《犯罪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书》,并清楚知道自己的各种权利与义务?
比如,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比如,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有权委托律师作为辩护人,如果确实经济困难,可以申请法律援助。
比如,基本身份情况,包括但不限于:姓名、曾用名、绰号、性别、出生日期、出生地、民族、文化程度、身份证号码、户籍地、现住址、工作单位及职务、联系电话。
比如,是否有严重传染性疾病、精神病、导致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或者身体有伤?
比如,是否有违法犯罪的前科劣迹?
……
这些基本程序讯问完毕后均要记录下来。如果有缺失,检察机关会挑出来,这就是最愚蠢的错误。
程序走完,这才开始进入攻坚战。因为施文强有打架斗殴等前科,且长期混迹在隆兴夜总会,审讯人员有了打硬仗的心理准备。
针对性措施就是要努力寻找犯罪嫌疑人拒绝交代的“心理支点”,想尽办法打消其侥幸心理。任何犯罪嫌疑人拒绝交代都有其“心理支点”,这是犯罪嫌疑人侥幸心理存在的根源。施文强的心理支点就是李友青先捅了吴煜,自己借用李友青的刀捅了吴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
要想砍掉其心理支点,就要施加强大压力,该揭穿的一定要揭穿。要利用已有的信息,让施文强相信自己已经彻底暴露。在这个过程中,还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虚实。
侯大利问:“吴煜遇害以后,我们的侦查员找到你做过询问笔录,根据笔录,你是在胜利路下的车,是不是?”
施文强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道:“李春芳下车不久,我也下了车,应该是胜利路吧。”
施文强愿意说话,这是好事,比那些一言不发的家伙要好对付。侯大利慢慢翻看卷宗,问:“为什么在这里下车?”
施文强道:“我要回家。”
侯大利问:“为什么不跟吴煜一起?”
施文强道:“吴煜要去泡妞,我不当电灯泡。”
侯大利问:“下车后做了什么?”
施文强道:“回家。”
侯大利问:“几点到家?”
侯大利围绕着回家细节,一直在套取施文强的话。施文强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张国强坐在一边啪啪打字,没有说话。
侯大利原本是和颜悦色地问话,把施文强绕进去以后,突然提高声音,道:“你不老实,你说回家睡觉,这是说谎!你家小区有视频,整晚都没有见到你,保安也证实没有见到你。你赶紧回答,别费脑子胡编!”
施文强脑门汗水冒了出来,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侯大利声音渐渐严厉:“你下车后,朝哪边走的?快说。”
施文强道:“记不清楚了。”
侯大利用轻蔑的语调道:“施文强,你脑子应该不笨啊,怎么没有想到到处都有监控?把你的行踪录得清清楚楚,板上钉钉的事,狡辩有什么用?”
施文强的头垂了下来。
侯大利再次提高声音,继续压迫对方:“那天晚上,你骑摩托车东奔西跑,做了不少事情,最后停在哪里?你以为你能瞒得过监控视频?”
监控室,宫建民、陈阳和滕鹏飞都盯着屏幕。
滕鹏飞指着施文强额头的汗水,道:“侯大利审讯水平很一般,还得历练。恰好遇到施文强这种没有太多经验的雏儿,若是遇到老手,不会上这种圈套。”
施文强意识到事情不妙,开始顽强抵抗。
交锋数个回合后,侯大利根据李友青和肖霄的口供,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声色俱厉,道:“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吴煜的哥们儿,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吴煜被捅刀子?”
施文强道:“我不在现场。”
侯大利咄咄逼人,道:“你的义气被狗吃了。与吴煜分手后,你提前来到胜利桥,见死不救也就算了,还捡起扔到桃树林的刀子,还要卡吴煜的脖子,还要捅吴煜胸口,你以为你聪明,其实破绽百出。”
施文强以为有李友青作为挡箭牌,自己可以高枕无忧,这是他最为重要的心理支点,此刻侯大利的一系列描述,完全复述了当时情景,犹如在一旁亲眼所见。心理支点被砍掉,他顿时就蒙掉。
侯大利哼了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说,你以为别人就不说?给别人当枪使,你是傻子吗?你不说,你就是主谋,肯定会受到法律制裁。见钱眼开,重色轻友,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你想一想吧。”
这一段话没有明确内容,却具有强烈暗示,恰恰又戳中了要害,施文强精神慢慢崩溃,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滴落。
宫建民扭头道:“这一段水平如何?”
滕鹏飞道:“比起周向阳还差得远。他抛出的料太多了,遇到老练的对手,容易被看穿底细。”
宫建民笑道:“不管白猫黑猫,只要审下来就是好猫。在年轻侦查员中,侯大利最全面,没有明显弱项。多压压担子,他就可以办大案。”
经过一番较量,侯大利抛出了施文强在隆兴夜总会停车场换车的视频,随后又抛出了施文强拖着行李箱的视频。侦查员用实和虚相结合的证据不断向施文强施压,施文强的心理支点逐渐被砍掉,最终心理崩溃,原原本本讲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
“两个行李箱放在我外公家的红苕窖里面。”
……
“整件事情都是肖霄策划的。我爸和肖霄他爸投资失败后,我和肖霄彻底变成了穷光蛋,肖霄原本准备到国外读书,没有钱,还出去个狗屁,只能读个破得不能再破的烂学校。肖叔破产后,肖霄曾经想和吴煜谈恋爱,吃喝玩乐,啥事都陪着吴煜做,包括拍性爱相片和视频。我们两家没破产的时候,吴煜追求过肖霄,肖霄没有同意。我们两家破产后,吴煜就是想要玩玩肖霄。肖霄很快就认清了现实,多次在我面前发誓要拿回以前的一切。她表面看起来温柔清纯,实则性格非常要强,还爱走极端。以前我撩了她几次,她都以兄妹不上床为借口推托。这一次为了让我配合,她主动和我上了床。”
说到这里,施文强语带愤恨,道:“以前我和吴煜是哥们,我还带着他玩。我家破产后,他就把我当成马仔。我以前觉得赚钱很容易,随便投资搞点啥都能赚大钱。我家和肖家成为彻底的穷光蛋后,才晓得赚钱太难了。有一天肖霄突然找到我,说是吴开军卧室衣柜后面有一个暗室,暗室里有一个大保险箱,装了很多钱。吴开军是黑社会老大,觉得把钱存银行容易被查封,所以弄了很多现金在家里。吴煜有一次喝醉了酒,没有防备肖霄,当着肖霄的面进入密室,还打开过保险箱。肖霄便留了心,想办法趁着吴煜再次喝醉时,偷配了保险柜钥匙。但是,保险柜有密码,光有钥匙打不开,而且吴煜说过保险柜是和派出所联网的,只要有人动保险柜,保险柜就会报警,所以,我们准备弄到密码。”……
“肖霄最初策划是绑架吴煜,从其嘴中撬出密码,我们拿了这笔钱就远走高飞。后来觉得如果只是绑架了吴煜而不杀他,我们很有可能会被警察满天追,迟早要被抓住。如果直接杀死他,警察也会满天追,仍然不安全,风险太大。后来肖霄想出了个找替死鬼的办法,那个破学校有一个叫李友青的傻瓜在追求肖霄,肖霄以前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后来因为想让李友青当替死鬼,这才和他谈起了恋爱。她策划了很久,弄了一个计划。”
……
“以前吴煜和肖霄在桃树林里打过野战。肖霄就给李友青编了一个故事,说是被吴煜强奸,还被拍了裸照。她请求李友青帮助,拿回裸照。李友青答应了肖霄,当天晚上提前躲到了桃树林里,拿了一台录像机,准备拍下吴煜强奸肖霄的过程,以此要挟吴煜。”
……
“我和吴煜分手后,提前在离家很近的胜利支路附近下车,然后骑摩托抄近路来到胜利桥,躲在桃树林更深的地方。计划实施得很顺利,肖霄主动邀吴煜到桃树林打野战,演强奸戏。在做爱时,肖霄先喊了两声不要,然后开始大声喊李友青的名字。喊名字就是为了刺激李友青,李友青果然如预想中不能忍受,跳出来和吴煜打架,并且拿刀子捅了吴煜。李友青捅了吴煜后,把刀扔进桃树林,拉起肖霄跑了。”
……
“我在桃树林找到刀后,站在吴煜面前。吴煜看见我拿刀,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想让我打120。他死到临头,还对我趾高气扬。我捏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要他说出保险柜密码。他被我卡得喘不过气,肚子还在流血,吓成了软蛋。等他说出了密码,我便捅了他一刀,然后就按照原计划,骑摩托车到了隆兴夜总会。”
……
“杀死吴煜是肖霄策划的,我只是帮手。肖霄的计划是李友青用电击枪打倒吴煜后,她就想办法拉走李友青。李友青是傻瓜,肯定会乖乖听话。原计划中,在李友青和肖霄离开后,我再上去找吴煜拿密码,最后用电击枪打死吴煜。电击枪是高压,多打几次,总能打死。打死吴煜后,事情就可以完美地推到李友青身上。这是肖霄的完整计划,我绝不说谎,说谎天打雷劈。我和肖霄都没有料到李友青会用刀捅人,这是计划之外的事。”
……
“我顺利打开了保险柜,保险柜很大,里面全部是现金,装了两个旅行箱,后来我才数清楚,共拿走了547万元现金。有李友青背锅,我只是烧了衣服和鞋子,没有跑路。若是跑路,有可能会成为公安的重点怀疑对象。这也是肖霄计划中的事。肖霄算得很准,李友青杀人,她是受害者,最多关几天就放出来。”
……
“我们怕公安通过电话记录查到我和肖霄的关系,所以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电话,是通过手机QQ的小号联系。那天晚上,我搞到钱后,数钱花了很长时间,没有看QQ,准备看QQ时,手机又没有电了。后来我给她发QQ,她都没有回应。”
……
在看监控视频的领导们听到这里都目瞪口呆。肖霄不到二十岁,身材纤细,面容姣好,气质清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谁知会策划这样一起迷雾重重的杀局。这个杀局实施难度很大,很容易出差错,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执行时虽有偏差,但肖霄和施文强居然顺利地实施了这一起谋杀案。
宫建民倒吸一口凉气,道:“这还真是半罐水响叮当,胆大包天,居然设计这样复杂的计划。这个案子最迷惑人的地方就是李友青在前面当替罪羊,看破了这一点,其他事情就简单。肖霄年纪轻轻,心思好歹毒。”
滕鹏飞略有些尴尬。若不是侯大利发现疑点,他还真要被这个半罐水耍了,无意中弄出一件冤案。
这时,梅山派出所所长施成打来电话,向宫建民报告在施文强外公家的地窖里搜出了两个行李箱,箱里全是现金。
审讯室里,侯大利击溃了施文强后,就用俯视目光透过铁栅栏打量约束区的施文强。身边张国强敲打键盘的声音如此欢快,如仙乐一般。
宫建民提示侯大利:“你多问一些与肖霄有关的事,要弄清楚谁是首恶。”
侯大利通过耳机收到语音,不时提问。
施文强心理崩溃,交代得很彻底,把事情全部推到肖霄身上。
谁是吴煜案的主谋
拿到施文强的口供,另一组审讯人员经过四个小时的较量,肖霄终于开口说话。肖霄开口后,滕鹏飞骂了一句:“如今世界颠倒了,女的嘴巴紧,男的成了软骨头。”
宫建民心情非常不错,笑呵呵地道:“滕麻子,你说错了,从古到今,江州女人多是河东的吼狮,凶悍得很;江州男人里耙耳朵比比皆是,耳朵耙,骨头也就硬不了。”
侯大利心情复杂,坐在监控器前,听肖霄供述。
肖霄脸色苍白,表情却甚为平静,身体不再发抖。
“在我爸没有破产前,我原本以为世界是为我而存在的。那时,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人都围绕在我的身边。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爸失魂落魄地回来,对我和我妈说钱被苟东卷走了。我在玩手机,根本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很快我就明白了,别墅被银行收了,小车被收走了,家里一分钱都没有,还欠了很多钱,只能借住在外公外婆以前的旧房子里。有钱时,我爸风流倜傥,我妈不用出去工作,日子过得很悠闲,我准备到国外读大学。所有美好的生活随着破产烟消云散。我经常觉得以前的生活就和梦一样。我这个公主摔到地上,成了比灰姑娘还要落魄的泥姑娘。以前吴煜追求我,我爱搭不理。如今我高攀不起,只能去勾引他,主动献身。这是我最后的挣扎,想通过婚姻回到过去的生活。谁知吴煜压根没有想和我谈恋爱,只是玩弄我的肉体和感情。我不甘心失败,借钱读了江州技术学院这个破学校的播音主持。为了有点小钱,我接受到隆兴当公主这种屈辱工作,这还是吴煜赏给我的工作。他随时可以把我带到房间睡觉,还要拍我的裸照和视频。”
说着这一段,肖霄回忆起家道中落的惨景,表情凄惨,痛不欲生。
……
“施文强和我一样,从王子变成了乞丐,以前他和吴煜是哥们,破产后,他变成了吴煜的马仔,甚至要努力讨好吴煜才能成为其马仔。我不服,凭什么我们要受这个罪。小马哥说过,失去的,我一定要拿回来。我爸靠不住了,我妈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江州技术学院大多数专业都很烂,唯独播音专业还可以,许多毕业生都到了市县的电视台工作。我想凭着自己的努力,自己养活自己,过上好日子。”
侯大利听到这里,心里暗自吃惊。在施文强的供述中,肖霄是整个事件的主谋,偷配钥匙、找替罪羊、获得密码、杀人灭口、盗取现金,所有一切都是肖霄所策划。但是,肖霄的供述则完全否定了施文强的说法。那么,谁是吴煜案的主谋?
……
“李友青太傻了。我只是想要回我的裸照,重新夺回我的人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带刀子。杀人和我无关,李友青是激情杀人。”
侯大利静静地看着肖霄,听其供述。吴煜被害第二天,李友青和肖霄就被抓捕,所以,她不知道施文强补刀之事,仍然认为吴煜是李友青所杀。
……
“我认识施文强,从小就认识。我们更接近兄妹关系,没有男女关系。这段时间我们接触得不多,电话联系也少,施文强做过什么事情,我真不清楚。不管施文强做了什么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
“我脑子有些乱,让我想一想。有一次我心情不愉快,和施文强谈起过在桃树林拍录像的计划。施文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信任他。当时施文强还劝我不要冒险。”
……
“我被吴煜伤害过,只想远离他,从来没有其他想法。我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什么保险柜,我不知道。”
……
“不知道。”
……
“我真不知道。”
……
“我没有小号。我和施文强互为QQ好友,偶尔聊天,聊什么内容,你们可以去查。”
……
肖霄讲完了事情经过,神情沮丧,垂着头,不再说话。
在施文强的供述中,肖霄的计划是要杀掉吴煜;在肖霄的供述中,她什么都不知道。侯大利对案件了解很深,更信任施文强所言。侯大利望着眼前正处在花样年华的女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你想要东山再起,有太多方法。想要拿回相片和视频,想要惩处吴煜,可以走法律渠道,为什么选择一条毁灭自己的路?”
肖霄猛地抬起头,道:“你大约从来没有享受过不缺钱的富裕生活,所以没有什么可失去。我不同,从记事起就没有缺过钱。我爸破产后,我尝够了没有钱的日子。凭什么我要被生活抛弃,成为穷人?宁愿死,我也不愿意当穷人。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可怜。你如果享受惯荣华富贵,突然变得一无所有,你怎么办?我不相信你能忍受低人一等的生活。我努力争取好一点的生活,有什么错?”
说到这里,肖霄放声痛哭起来。
侯大利暗自叹息一声,心情无比复杂。
到底谁才是吴煜案的主谋,施文强和肖霄的供述截然不同。审讯结束后,张国强探组来到侯大利办公室讨论此事。
严峰道:“审完施文强,我就开始固定数字证据。肖霄有一个QQ号,和施文强互为好友。我调取了双方的聊天记录,没有涉及吴煜案,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侯大利道:“施文强提到,他们是用小号商量事情。这个小号查到没有?”
严峰道:“在小号上,他们确实在商量事情。按照施文强的说法,肥猪就是指吴煜,阿里巴巴就是指密码,蟠桃园就是指桃树林。我把肥猪、阿里巴巴和蟠桃园等转换成现实中的词,他们确实是在商量吴煜案。但是,在法庭上这份证据会被质疑的。”
侯大利道:“肖霄在供述中否定了这个小号,这说明她在说谎。”
严峰道:“小号确实不是肖霄申请的,我查过。从里面的聊天内容来看,肯定是肖霄在用。在法庭上,谁都不能说这是肖霄的小号。”
张国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我第一眼见到肖霄时,以为她就是一个很清纯的小女孩,是属于那种被欺负和侮辱的普通女孩。办案到现在,我发现这个女孩颠覆了我的三观,心狠手辣,算无遗策,把几个大男人哄得团团转。为了自己的目的,能陪人上床,能让男友背杀人的黑锅。我敢肯定地说,如果肖霄瞒天过海之计成功,施文强最终也得被暗算。”
侯大利脑中浮现出肖霄略带疯狂的神情,道:“心思没用对地方,就好像我们侦查方向歪了一样,方向不对,努力白费,还要惹祸上身。”
严峰道:“如果肖霄真是那种心肠歹毒的女人,那么施文强估计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张国强道:“我们换一个角度,如果肖霄说的是真话,把所有事情捋一遍,看有没有破绽。施文强和吴煜是老朋友,更是酒肉朋友,所以,施文强有机会进入吴煜房间,并在吴煜醉酒时发现了保险柜里的秘密。他起了歹心后,又找到另一个机会,趁着吴煜醉酒,拿到钥匙,并复制。”
侯大利道:“要调查复制钥匙的环节,还是严峰去办。”
张国强接着又道:“吴煜被害当天,施文强和吴煜在一起喝酒,随后施文强又乘坐了吴煜的车,所以极有可能知道吴煜的行踪。”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不妥当,“如果施文强没有和肖霄商量,他只能知道吴煜去找肖霄,又不能未卜先知肖霄和李友青的计划。”
侯大利道:“你忘记了一个细节,肖霄特意提到过一点,她向施文强讲过计划。”
张国强想了想,记起了这个细节,拍了拍额头,道:“我的个天,这是个心机女,太可怕了。接着上面说,施文强知道吴煜找肖霄,甚至知道桃树林野战,所以便明白了肖霄要实施计划,于是将计就计,提前来到桃树林。后面的情节便是事实了。也就是说,没有肖霄参加,整个事件还是很清晰,意味着肖霄说的有可能是真话,至少算是一种可能。还有一个细节要查清楚,施文强是否提前放置了一辆摩托车。如果提前布置,那就是在吃饭前便清楚桃树林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不是提前布置,那就有可能是在吃饭前后才知道桃树林之事。这两者是不同的。”
侯大利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地图,整个吴煜案的关键节点全部在脑海之中。他站起身,拉过白板,随手在白板上画出吴煜的行车路线、施文强下车地点和施文强家的住址,道:“从施文强的下车地点步行两三分钟便是施文强所住的出租房,在出租房骑摩托,能够沿着胜利东路,直接到达胜利桥。在这种情况下,施文强可以是临时起意,也可以是提前布置。”
再次调查以后,侯大利和张国强一同前往看守所提审施文强。
施文强理了短发,穿上看守所外套,垂头丧气,没精打采,所有生气都似乎被一抽而空。
走完例行程序后,侯大利直指问题的核心:“你说杀害吴煜、盗取保险柜的钱都是肖霄主谋,口说无凭,总得有什么证据,有什么证据,拿出来。”
施文强最初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几秒钟后,激动道:“什么意思?难道肖霄不承认。这就是她一手策划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承认?让我和她对质。”
侯大利道:“你吼什么吼,吼得再大声也没有用。从头到尾梳理一下,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说的是真话。”
施文强沮丧地道:“我们都是面对面商量,背着人的。商量这些事情也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
侯大利道:“找不出证据,就没有办法证明你说的是真话。”
施文强突然昂起脖子,道:“那个QQ小号,我们在上面商量过细节。”
侯大利拿起纸张,念了一段聊天记录的内容,道:“这些内容能说明什么?”
“肥猪就是吴煜,这是肖霄给吴煜起的绰号;阿里巴巴代表密码;蟠桃园就是桃树林;杀猪就是弄死吴煜。”施文强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解释的过程中,有一种不祥之感突然降临,脸色如土一般。
侯大利问道:“你为什么要带一把高压电击枪?”
施文强道:“是肖霄提出的,她说她有一把高压电击枪,李友青会用这把高压电击枪击倒吴煜。然后我拿到密码后,就用相同型号的高压电击枪干掉吴煜。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把事嫁祸给李友青。”
侯大利道:“高压电击枪是谁买的?在什么地方买的?”
施文强道:“肖霄买过一把,她给我讲过方案后,我自己去买了一把。”
……
侯大利深入研究过吴煜案,知道很多细节,在心里倾向于施文强说的是真话。他突然有些可怜眼前的男子,眼前男子孔武有力,表面上看起来精明强干,实则被个子娇小的肖霄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果拿不出有法律效力的证据证明他说的是真话,杀害吴煜这事便与肖霄没有关系。
施文强被带走后,侯大利和张国强走出提审室,抓紧时间抽了一支烟。张国强道:“在以前,邻家少女都是单纯、漂亮、善良的,吴煜案颠覆了我对少女的认知,肖霄就是武侠小说中的马夫人。”
抽了支烟,侯大利和张国强回到提审室,做完准备工作,肖霄被带入提审室。隔着铁栅栏望着肖霄,侯大利脑中幻化出丐帮马夫人的形象。
肖霄剪了短发,未施粉黛,脸色素净,清纯如一朵娇羞的水莲花。她抹了下泪水,这才开始说话。
……
“我和施文强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讨要相片之所以没有找施文强帮忙,是因为他和吴煜也很熟悉,还是很要好的朋友,我没有把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如果找施文强帮忙,我爸我妈就有可能知道我的这些事情,那我就没有脸面在我爸我妈面前抬头了。李友青是我男朋友,他会包容我的,这不一样。”
……
“我真没有想到李友青会拿刀捅人。我把我平时用的电击枪拿给李友青,是为了让我的男朋友防身。电击枪就是防身用的,我真没有想到李友青会这么傻。”
……
“除了刚才讲的事情,其他的真不知道。”
……
“我不知道。”
……
“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学生,什么都不懂。我被吴煜强奸了,想要拿回相片,其他的都不知道。”
……
提审结束,张国强看了讯问笔录,道:“肖霄在仓里应该彻底想明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把握得相当准确。组座,你有什么高招找到真相?”
侯大利道:“不是每一个案子最终都能水落石出,这是现实。我们再努力一把,调查肖霄身边人,希望能找出真相。”
忙了几天,一无所获。
在内审之后,重案一组找到新证据,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施文强,但是,证据链并没有闭合。根据口供进行搜查,证据链终于完整。
此案还有一个谁是主谋的疑问,到目前为止,施文强指认肖霄是主谋,而肖霄把所有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净。虽然侯大利、张国强等侦查员都在怀疑肖霄,可是缺乏证据,杀人案和盗窃案都无法和肖霄联系起来。
李友青是以故意杀人罪被批准逮捕的,重案一组拿下施文强后,逮捕李友青的罪名也依程序发生了变更。
李友青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隔了好久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杀死人,只需要承担腹部三刀的责任。得知此消息,李友青望着仓室里的四方墙,恍若隔世,一时之间悲喜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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