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书家破产了。”

        书锦踏着暮色刚一进门，宁霄便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书锦点了点头，在小桌边坐下：“嗯。”

        却好像没有多激动。

        “怎么不开心啊。”宁霄用手轻轻捏着他的脸向上提，“笑一笑？”

        书锦顺势把下巴往他掌心里一搭：“好累噢。”

        自从从书家分出来，书锦便又恢复了忙碌的日子。

        他本是要自己开一家店，早就已经看好了的地段不错、即将倒闭的酒水铺子却突然又重整旗鼓，甚至还有越开越红火的架势。

        左右书家未倒，现在再开绸缎铺子也有些早了，书锦索性便去给别家酒楼当掌柜的。

        他在经商上有天赋，接手两个月，酒楼里的生意红红火火，老板一高兴直接给他月钱翻了倍。

        他也经常能打包些饭菜回来，宁霄不用每天都下厨，自然也乐得清闲，往床上一躺，捧着本《论语》，看累了书往脸上一盖就睡过去。

        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就是因为书家完蛋了，才搞得酒楼里的人看我都好像在看丧门星。”

        书锦委委屈屈得抱怨：“虽然书家破产确实有我的原因，但是这和我的能力又没有关系鸭。”

        宁霄被他可爱到了，伸手去揉他的头，学着他说话：“那和什么有关系鸭？”

        “书家只要没有了我，就当然会破产。”书锦并没有多少惊讶，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小骄傲，像一只矜贵的猫咪。

        宁霄像给猫咪顺毛似的，手在他下巴上挠了两下：“要是累就不去干了。”

        “不行。”书锦努力撑着自己爬起来，“不去干活挣钱，你养我啊？”

        宁霄满口答应：“我养你啊。”

        书锦微微一笑，神情愉悦，却明显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你入秋了好好读书吧，以后要是能当官，到时候再说养我的事。”

        宁霄：“…………”

        好像被质疑养家能力了哈。

        他这几个月其实也偷偷干了不少事，现在手头的银两说不定比书锦还多。

        可他没想好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书锦。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道：“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

        “你生气了吗？”书锦水润润的桃花眼紧紧盯着他，小心得观察着他的神情，“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没有生气。”宁霄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弄得一愣，随即失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书小锦以前花式怼人不是可起劲了吗？

        怎么现在变得还有点患得患失的。

        宁霄想来想去，只觉得书锦可能是遭遇了一连串事情后，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也没放在心上，拿出两幅碗筷来往桌上一摆，随口道：“柚儿呢？”

        “估计去南庄了吧。”

        “不是没开业吗？”宁霄微微挑眉，“他去那里干嘛？”

        南庄在宁霄的操纵下几经转手又回到了书锦手里，只是两个人合计着先避避风头，铺子放在那儿，却没有开业，只是找人看着，等着以后再做打算。

        “我让莺儿去南庄帮着看看铺子，柚儿没什么事就跑去帮忙，估计是看上人家了。”

        莺儿就是之前提醒宁霄和书锦账本有问题的那个小丫鬟。

        书锦走前去柳氏那里，花了五两银子拿走了莺儿的卖身契，将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也一并带走了。

        “好事啊，如果看对眼了就成亲呗。”宁霄微微挑眉，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和书锦现在就像是在讨论孩子终身大事的操劳老父亲。

        两个人一起吃了饭，收拾收拾家里，便各自回了房间。

        书锦将灯烛挑亮了些，认真得看着手里的书。

        不知道过了过久，门突然被敲响了。

        “少爷？”柚儿敲敲门，声音压得低低的，“少爷你睡了吗？”

        书锦拉开门让他进来：“怎么了？”

        柚儿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问书锦：“宁少爷最近是不是总出去？”

        “应该吧。”书锦不明所以，“我不太管着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柚儿长长得叹了一口气，面上似有不忍，却还是道：“我今天看到宁少爷，去了青楼。”

        “你说什么？”书锦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随即便扶稳了门框，“你看到宁霄去了青楼？”

        柚儿点头。

        “行，我知道了。”书锦冷静道，“你先回去睡吧，明天我问问他。”

        他回了房里，左想右想却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出了卧房去敲宁霄的房门。

        “怎么了？”宁霄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揉着惺忪的睡眼，“书小锦，你……”

        书锦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今个儿去哪儿了？”

        宁霄仍然迷迷糊糊的：“啊？没去哪儿啊，就出府逛逛。”

        “逛逛？”书锦冷笑，“随便逛逛，就逛到青楼里去了呗。”

        宁霄听到这话，微微清醒了一点：“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书锦只觉得心底有一团火在燃烧，“柚儿告诉我的。”

        宁霄这才知道是被柚儿看到了。

        他本来也没想瞒着，不说只是为了少生事端，见书锦发现了，便坦白道：“确实去了寻欢坊。”

        书锦见他一脸坦荡，似乎并不把这当回事，只觉得怒火中烧，三分愤怒里又带了七分的委屈。

        他双手抱在胸口：“你拿我的钱出去嫖，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啊？”宁霄看起来一脸懵逼，“我没有拿你的钱啊。”

        “我问的是这个吗？”书锦简直要被气笑了，“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去青楼！”

        他难得的动了气，话一说完，整个人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已经快到处暑，夜间也有凉风。宁霄见他咳嗽，伸手拉着书锦的手腕将他牵进屋，又倒了杯温水给他：“先喝一点吧。”

        书锦咳得说不出话来，喝了杯水微微压了压，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他将杯子放在一边，低声道：“说说吧。”

        宁霄见他低着头不看自己，索性盘腿往地上一坐，撑着下巴往上看，正对着书锦低垂的目光。

        他耸了耸肩，眼睛里的笑意依旧温暖：“好吧，我承认，我犯了个错误。”

        书锦眼神一寒。

        “对不起，书小锦。”宁霄诚恳道，“我不该背着你偷偷挣钱。”

        书锦只觉得自己像被人拎了起来，本以为要摔下去，却又被轻轻放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他难得地有些懵：“啊？”

        “我之前不是拿了柳氏四千两吗？”宁霄给他解释，“我就全都给了一家卖酒水的店。”

        “啊？”

        “然后跟他签了合同，他每年的收益要按照比例给我分成。”宁霄试着将现代的金融用语转化成书锦能够理解的文字，“我为了他能多挣一点，于是替他推广，与青楼管事的谈成了一笔买卖，以后青楼再要酒，便直接从这家店里进货。”

        书锦低着头，努力消化着他的话。

        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但是好像……也有道理。

        “都解释清楚了，那我睡觉啦？”宁霄往床沿上一靠着，整个身子就跟没骨头了似的，“出去记得帮我关一下门，谢谢书小锦。”

        书锦刚要出去，却眼尖得发现，见宁霄桌上有一本话本子，顺手便想拿起来看。

        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鱼书欲寄青山远》，有的字缺了些笔画，看着属实不像是在市面上售卖的。

        “这是什么？”他有些好奇，说着便想翻开看。

        是青楼里头的话本子吗？

        “诶！别看！”本来来懒懒散散的宁霄立刻急了，从床沿上蹦跶起来就要抢。

        “干嘛不给我看？”书锦半真半假地生气，“是哪个漂亮姑娘给你的？”

        他实在是好奇，难得搬出身份来压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男妻，还说要以我为天，我看不得？”

        “这又不一样！”宁霄急得要死，伸手去够。

        书锦本来只是随手拿过来，见宁霄这副心里有鬼的样子，反倒真的起了要看的心思。

        宁霄要来抢，他偏不叫他如愿，躲来躲去，将书护在怀里，才一打开，瞳孔便是一缩。

        里面写着他的名字。

        宁霄见他石化了似的不动了，便知道已经既成事实了，悠悠得叹了口气：“都说了叫你不要看了。”

        “这是什么意思？”书锦浑身微微发起抖来，他将摊开的书页对着宁霄，“宁霄，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本子打开，开头第一句便是：“书锦被强迫，失了清白，沦为众人笑柄谈资。”

        这是什么？是当初没能强j成功，自己私下里的yy吗？

        这些日子里他对自己的好，那些温暖的、暧昧的瞬间，他会用谈论趣事的口吻和别人吹牛炫耀吗？

        会在自己逐渐放下心防，想着再给他一次改过机会的时候，拿起自己的心软与微微悸动，刺进心脏，叫自己认清楚，他书锦不过就是个没人爱、没人要的可怜虫吗？

        他呼吸急促起来，甚至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心口也微微发疼。

        怎么会这么难受。

        “唉。”宁霄把浑身战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书锦拉到怀里。

        书锦没有反抗，他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任由宁霄将他拉进怀里，给他顺着心口，像哄小孩儿似的带着他微微左右摇晃。

        他听到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来给你说。”

        “说完之后，如果你害怕我，那我也任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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