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迁徙X暂别X陷阱里的人

庆祝会结束了，大家各自回家，克蕾雅发现酷拉皮卡特别的开心，也没有向往常那样要求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而是蹦跳在前面，哼着歌，带着路。

        “克蕾雅”，前面的酷拉皮卡突然开口，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背对着说道：“我对爸爸妈妈一点印象也没有，是梅琳达奶奶和达罗大叔收留了我，我和派罗一起长大。梅琳达奶奶和达罗大叔对我很好很好，所以派罗开始不喜欢我……我怕黑，不敢一个人睡，梅琳达奶奶就每晚抱着我睡，后来派罗来警告我不许再缠着梅琳达奶奶……我就跟梅琳达奶奶说我一定要回自己家住，但其实我很害怕，每天晚上我都害怕地不敢睡觉。呵呵，不怕你笑我，我每天晚上都会躲在被窝里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去上学，背地里也没有一个人会理我。我在想，我该怎么办呢，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觉得好难受。”酷拉皮卡抬起了手，好像是在抹眼泪，“那天派罗他们又丢下我去玩了，我就一个人去了小河边，坐在那哭，突然就看到克蕾雅你漂了过来。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害怕，反而很开心。后来你醒了，我就老是去找你，跟你说很多话……因为一直没人听我说话，所以我藏了好多好多话……”

        难怪那时候酷拉皮卡那么呱噪，什么都要拿来展示给她看。说到这大概酷拉皮卡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的一只脚尖不断地在地上打着转，轻声说，“我现在超级开心呢，克蕾雅，今天，派罗萨伦他们也和我说话了，他们还约了我明天一

        起去玩，村里的人也对我们好热情。我觉得，是克蕾雅你的出现，带给了我好运。所以我、我”，酷拉皮卡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我最喜欢克蕾雅了。克蕾雅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并没有听到意想中的回答，酷拉皮卡不觉紧张起来，他怀疑是不是他刚才的声音太小了，克蕾雅没有听见。可如果克蕾雅不回答是因为……想到可能是因为克蕾雅不喜欢自己，酷拉皮卡脸慢慢变白。月光孤零零地打在他的身上，他紧紧地抿着唇，咽回快到嘴边的呜咽声，就听身后熟悉的轻快的声音响起。

        “我并不是因为你缠着我才理你的哦。”

        酷拉皮卡猛地抬起头，原来他和派罗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是因为我最喜欢酷拉皮卡了。”

        “砰”的一声，酷拉皮卡飞奔着撞进了克蕾雅的怀里，克蕾雅不妨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怀里传来的热度让她不由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了那仿佛被月亮镀了层光的金发。酷拉皮卡抬起了头，粲然一笑，伸出手牵住克蕾雅，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呵呵笑着，“我不知道有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但是我觉得现在好，啊！”

        酷拉皮卡捂着突然被敲痛的后脑勺，委屈的看向克蕾雅。却见经常对他展露温柔笑意的克蕾雅正更加温柔地看着他，他却丝毫没有以往般的感到温暖。

        “小~酷~，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像~你~妈~妈~吧~，你看看我光滑的皮肤，乌黑的头发，你再摸摸我一点皱纹都没有的眼角。”

        “呵，没、没有啊，呵呵，克蕾雅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大姐姐，啊，不，是小姐姐。”随着克蕾雅一字一顿的话，酷拉皮卡觉得自己脸上都是汗水，赶忙补救到。

        “哼，我最讨厌的就是酷拉皮卡了！”

        “不要啦，克蕾雅，不要讨厌我，克蕾雅~。”看着快步走在前面的克蕾雅，酷拉皮卡跺跺脚，赶紧追过去。

        第二天早饭过后没多久，克蕾雅和酷拉皮卡正整理着村民们送来的蔬菜瓜果，派罗就跑了过来叫酷拉皮卡一起去玩，顺便带话说梅琳达奶奶找她。克蕾雅到时，梅琳达正独自坐着发呆，脸上还有丝凝重。一看到她，梅琳达就开门见山。

        “克蕾雅，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跟孩子们说起外面的事？我明明已经跟你说过沃夫雷特造成的悲剧了。”

        梅琳达虽然嘴里说着质问的话，眉头亦紧缩，可是克蕾雅却莫名的听出了一种对宿命的认命感和无奈感。克蕾雅不答反问：“你既然听到了当时又为什么不会阻止呢？”

        梅琳达沉默了。许久不见回答，克蕾雅平静地接下去说道：“因为你很清楚，你阻止不了。”

        “窟卢塔族靠着与世隔绝来保证族人的平安与血脉延续，与此同时也剥夺了族人辨别是非善恶判断真假虚实的能力，把他们禁锢在了一个人人是好人、没有谎言欺骗、没有贪婪欲望的迷梦里，结果却是一旦遇到别有用心之人就毫无反抗之力。这个世界千变万化，族人却裹足不前。五年前的悲剧也说明了，善良与浅薄也意味着脆弱。一个停滞的民族是不会有进步的，是没有能力自保的。而且，”克蕾雅看到梅琳达脸上的松动与矛盾，心里明白这个活了大半个世纪一心一意为着窟卢塔族的老人，其实是意识到这些的。

        “而且，人类的求知欲和探索精神是无法抹杀的，否则这个世界就不会一直在发展。族规能限制族人的行为，可无法阻止族人的思想。而思想就像是静静燃烧的火焰，迟早会燃成大火。”

        梅琳达静静听着，双眼望着窗外树枝上跳跃着的鸟儿，良久重重叹了口气：“从来就不止是沃夫雷特。”

        “一直就不断地有人逃出村庄，瞒着所有人、偷偷地跑出去。把这小小却安全的四方之地当成了囚笼。有的还没出村庄就被追到劝说回来了，有的出了村庄就再也没有回来。没有回来的我们就对族人们说是出了意外或者得罪了上天被惩罚了。在得知你是我们窟卢塔族人时，我就想到，你的父母或者祖父母就是偷跑出去的那些人之一。而当年沃夫雷特的当着众族人的面宣布他要走出村庄的，并且他又是族长，没人能阻止的了他，他也是唯一一个回来的人。那次灾难磨灭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心，可我也知道萨伦、酷拉皮卡那几个孩子，私底下都在偷偷地找相关的书籍看。”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梅琳达没有答案，而且转过身来，看向克蕾雅：“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克蕾雅笑了笑，却说道：“这个先不急。我这倒还真有个很着急的事想同你们商量，能否把达罗族长和共同主事的几个长老一起聚集起来？”

        克蕾雅慎重其事的样子让梅琳达不由得心下一紧，焦急站起身来，克蕾雅安慰地冲她摇了摇头：“不要紧张。”

        “迁徙？”众人异口同声的本能质疑仿佛要冲破屋顶冲向天际去。

        梅琳达忙安抚了下被召集前来的达罗和长老们，又望向克蕾雅：“克蕾雅啊，好好地你怎么会想到要举村迁徙呢？”

        克蕾雅在末座坐了下来，平静地问道：“五年前，沃夫雷特的出走在外面留下了痕迹，使得恶人潜入了村庄，虽然那次在维斯波娜的帮助下逃过一劫。可几天前这里又再次遭到了袭击，你们能保证没有其他人得知通往窟卢塔族的线索吗？你们能保证之后不会再有人靠着一些蛛丝马迹就找过来吗？”

        众人面面相觑，也紧张了起来。

        “可是我们世代都住在这里，起码有上百年的呀，这里可是族人们的家。”

        “那再上个百年的家又是在哪里呢？若我们再寻到一处安全隐蔽的地方，自然就会有下一个百年。还有，那天那些入侵者还关着吧，你们又不愿意杀害生命，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总不能这样养着他们吧？说不定他们在外面还会有同伙呢？”

        大家说不上话来，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里的确已经不安全了。或许说是早就不安全了，这次若不是刚好有克蕾雅在，也许大家都已经死了。

        梅琳达代表着开口问道：“那我们能去哪呢？”

        听到对方松口了，克蕾雅淡淡一笑：“只要大家能同意迁徙，我会负责出去找一个绝对安全合适的地方供族人们栖息生存。”

        事实上，克蕾雅知道这样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她曾一个人在那里游荡生活了几十年。

        把酷拉皮卡又暂时托付给了梅琳达，看着他依依不舍揪着自己的衣摆不肯放手的样子，克蕾雅好笑的点了点他紧紧皱着的鼻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酷拉皮卡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肯放手。克蕾雅蹲下凑近他耳边，轻轻说道：“下次我带你一起出去。”

        “真的！？”酷拉皮卡倏地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不许骗我！还有，你要早点回来，这个也不许骗我！”

        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克蕾雅挥手道别。

        看着眼前和记忆中天差地别的景致，即便如克蕾雅都不禁有点愣怔。印象中，她离开时，这里还是茂密森林包裹下的荒凉之地，最外围是汪洋海面，人兽绝迹。如今一座占地宽广的靠山别墅矗立其中，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别墅内传出来的吊唁之声。

        过了一会，从别墅内走出来身着丧父一脸悲戚的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儿正在嘤嘤哭泣，身旁还跟着一个提着行李箱的管家模样的男子。他们说话声音很小，却还是一字不漏地落进了藏匿在不远处的大树后的克蕾雅耳中。

        “夫人，根据打探来的消息，凶手恐怕是老爷的竞争对手雇佣的职业杀手。您赶紧带着小姐离开吧，飞艇已经准备好了。”

        “能查到背后是谁雇佣的吗？“

        “老爷的香辛石生意遍布世界各地，嫉妒老爷占据了这座辣香山的大有人在。老爷是被一击毙命的，凶手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现在就怕对方还会对夫人您和小姐不利。”

        “哎，我早就跟他说过，要及早收手，这里本来就是无主之地，自然也会有其他人觊觎这里，可惜他被这巨大的财富迷了心智，怎么说都不听……”

        声音渐渐远去，克蕾雅环顾这明显被开发过的四周，人类寻找财富的执念和本领实在太强大了，看来把此处作为窟卢塔族新的栖息地的想法是泡汤了。克蕾雅无奈地耸耸肩，直接穿过对面的森林而去，她只能继续去寻找合适的地方。

        克蕾雅越走越深入，那家人虽然是占据了这座山，但这森林深处显然是还未踏足过。两边的树木越来越茂盛，肆意张扬的树枝遮住了天空，日光只能从零零碎碎的可怜细缝中投射下来，没有任何鸟鸣虫叫，更显得这条道阴森鬼魅。

        森林里没有生物，是因为这里每一处看似正常的地面下，随处都可能是恐怖的沼泽。那又不仅仅是普通的沼泽，它并不会完全吞噬猎物，而是把之困于其中无法动弹，然后用弥漫的毒气慢慢侵蚀困于陷阱中的人或动物直至死亡。深陷其中的人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生命的流逝而无能为力，直到和这片沼泽融为一体。从来没有生物可以逃脱，久而久之，那些在绝望中死去的生命形成了浓厚的瘴气，把这片森林团团围住。在森林的入口处便能感知，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亡之路。

        这不，眼前这个半身都已陷在沼泽中、耷着身子毫无生息的人，就是又一个可怜的倒霉鬼。

        一片枯树叶在脚下挣扎，漠然地扫过那具尸体，克蕾雅径自绕过。那尸体却像感受到了什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那明显因失了水分而惨白灰败的脸上，镶嵌着两只大而漆黑的眼睛，大的过分的黑眼珠使得那张脸更不似活人。

        突然那呆滞无神的双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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