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8岁，家庭聚会。

        三儿很开心。人很多。大人很多，小孩很多。最开心的是有很多玩具，很多零食。

        爸爸叫三儿出来打招呼，三儿就满脸堆笑地喊着“叔叔”“大伯”“二婶”“姨奶奶”……无论自己认不认识，逐一招呼过来，声音响亮清脆。

        长辈们斗夸三儿有礼貌、懂事，然后笑眯眯地摸摸三儿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大白兔”或者递来一板“哇哈哈”给三儿。三儿笑哈哈地鞠躬，声音洪亮：“谢谢！”然后就屁颠颠地去跟弟弟妹妹们玩，把自己刚得到的的东西统统拿出来分享，那样子天真烂漫。分好了之后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找其他小伙伴们抓蛐蛐、扑麻雀、爬树什么的，不亦乐乎。

        三儿闹得满身是泥，才听到妈妈叫骂声：“三儿，你个小猴崽子，还不把弟弟妹妹带回来吃饭！”

        三儿刚跑回家，就被他妈抓着胳膊打屁股：“死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又把裤子弄破了。今天倒好，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疯！”三儿一个劲地躲着妈妈的排云掌。他妈打得不重，其实就是吓唬吓唬三儿，三儿不生气，就知道傻笑，咯咯地，倍给面子的说“妈妈，下次不敢了”，活像个下蛋的鸡。

        吃饭的时候，三儿夹了很多平时家里不吃的肉，抱着一瓶可乐，像个常胜将军一样，带着弟弟妹妹们跟他一起走，三儿清清嗓子，神气地说：“你们以后谁听我的，我现在就把可乐倒给谁喝！”孩子们为了好吃的，使劲点头。嗯，三儿就这样收买了人心，成了孩子王。

        晚上睡觉的时候，三儿还处在兴奋状态，看着自己收到的火腿肠、旺仔小馒头、游戏机就呵呵的笑。他妈妈硬是催了五六遍，才乖乖的安静睡觉。

        大概是梦到了抓田鸡，半夜又蹬被子又翻身，一个不小心从床上滚了下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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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岁，家庭聚会。

        三儿正直青春叛逆期。三儿心烦。这么多人，没几个认识的。

        爸爸让三儿到客厅跟长辈们打招呼，三儿扭扭捏捏地走出房间看了一眼，嘴角牵出一个笑，就算打过招呼了。然后又回房间，玩他的游戏。

        刚坐下，就听见门外不知道谁在说：“哟，你家三儿长这么高啦，都不认识了，上次见他好像才这么高吧。”三儿都能想到他们说话时的手舞足蹈，三儿想：我又不认识你，弄得好像很熟一样。

        “那傻小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上回他爷爷来他都没招呼，我还排了他一顿，这次又这样。回来就知道玩电脑，打游戏，书都白读了。真是教都教不好，哎！”三儿知道爸爸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咬牙切齿。

        “现在孩子都这样，大哥，我们家小丫还不是这样，成天就……”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互相恭维。

        三儿不愿意听，皱着眉头继续刷他的怪，升他的级，偶尔跟新追到的女朋友胡扯一通。

        三儿一直到吃饭了才出门，被他妈狠狠瞪了一眼，三儿不说话，洗洗手，端着碗，随意扒拉两口饭就又回了房间。

        酒桌上真吵，三儿想以后自己绝对不这样。把游戏开到最大声都遮不住外面的劝酒声、说笑声以及假恭维真炫耀声。

        三儿听着难受，烦躁不安，发泄地敲打着键盘。手指都敲疼了，才一转身把自己摔到床上，闷着被子，把脸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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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岁，家庭聚会。

        三儿觉得高兴。大家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三儿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三儿就像个话唠，回忆着童年，回忆着当时的叛逆不羁，时而放声大笑，时而唏嘘不已。

        三儿让儿子小宝招呼客人，小宝脆生生地跟长辈们打着招呼。三儿夸小宝乖，一脸笑意。

        三儿叫玩得找不着北的小宝吃饭，饭桌上频繁敬酒，好像不敬酒就是对对方的不尊重、不在意。

        饭桌上热闹非凡，三儿高喊着岁月不饶人。

        客人走后，三儿的老婆收拾房间收拾他。三儿吐得一塌糊涂，被硬逼着漱口擦脸后，呻吟一声，躺成一个大字，懒懒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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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8岁，家庭聚会。

        这里面没有三儿了，三儿已经乘鹤仙去。

        家庭聚会依然热闹，有人不经意提起三儿，大家只会感叹一阵，也就那么一小阵。

        每年清明和三儿的忌日，亲朋好友偶尔会想起三儿，其他的日子里就像三儿从来没在这个世上来过，雁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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