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地下室的灯光依旧是那么昏暗，林峻拿着新换的小油灯踩上湿滑的台阶，九百多级，上面的青苔被刮出了一道压痕，沿着中间一路向下。
里面的林景没有挪动，只是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一份又一份的研究数据，旁边的笔已经被他弯的不成样子。
“哥，这里面又看不清了，我来给你换一个。”林峻把那盏自己带来的油灯放在桌子上，屋里似乎亮了一点，又好像还没有那么亮，只是能勉勉强强看清稿纸上的字罢了。
林景并没有搭理他，只是任由他做着这些事，二十年了，他已经快成了一个半死的人，要这些光有什么用呢。
“那些最新数据你应该看了，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很快就要实现了，”林峻双手搭在林景的肩上，宛如毒蛇攀附其上，“哥，你期待吗，我们将会战无不胜，我们咳咳咳……”
林景在掌心吐出一口鲜血，对啊，他的时间不多了。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他移植了人工变异的腺体，可是近几年的排异反应越来越严重，他很想很想趁这次机会让自己获得永生。
不死军队只是一个幌子罢了，而他真正要做的是借那些再生细胞加上陆时樊的血液再生能力，让自己可以永远统治阿尔塞。
他可以永远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
“那是你希望的。”林景攥紧了拳头，“我只希望岸岸回来就好。”
“他平平安安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到底听到林峻咳嗽的时候他还是心疼了，毕竟这是他的弟弟，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弟弟，不管他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都会护着林峻。
“那些资料你拿去，有些我做了修改。”林景指着放在桌角的那摞纸，上面满是勾勾画画的痕迹。
“哥，你都不想正眼看看我吗？”林峻拿起那摞资料，二十年了，林峻从来没有见过林景的正脸，座位上的人一直背对着他，留下那花白的长发，垂了一地，和那束缚着他的铁链一起缠绕着，卷在一起。
被困住了，再也逃不开。
“我都老成什么样子了，见不得人，你还是出去吧，把岸岸尽早带回来就好。”林景摆了一下右手，连带着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峻带上那摞资料，连着那盏已经快要熄灭的小油灯一起带了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小，林景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换着气。
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从锁链挣脱的地方还有血痕，沿着他爬上的台阶一路往上，大部分已经被清理掉了，他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爬出去偷偷看了林之岸一眼，没想到他的儿子已经长那么大了。
那天穿着白大褂的林之岸拿着试管的样子，让林景又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爸爸，这是什么呀？”小林之岸坐在林景的怀里，指着实验台上的肿瘤切片问道。
“这是一种细胞，就是组成我们身体的东西。”林景捏了捏小林之岸的鼻子，肉乎乎的十分可爱，淡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景的手。
……
“嘶……我这是死了吗？”林景醒来时眼前全是白色，手上还扎着针，映入眼帘的便是旻老的眼睛。
“林先生，您现在不能产生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我们在您体内移植了再生细胞才保住了您的性命，如果您不安心养护会有95的概率出现排异反应。”
旻老拿出注射器给林景又加了一针镇定剂，再次醒来时林景便进入了这间地下室，一直被锁了二十年。
“岸岸，知道你还活着就好，我这一辈子啊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我不该去包庇他，更不该任由他肆意妄为。”林景抚摸着那张纸，一阵阵的酸涩涌上心头，“那天见你，你已经长那么大了，和你妈妈长得一样好看，这十年是我缺席了，下次再见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这是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
“不是你刚走怎么又回来了？”林之岸刚想拿起书看一会儿又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和塑料袋的声音，他还以为是陆时樊，结果是凌魂。
“凌魂？你怎么来了？”林之岸感觉又惊又喜，确实凌魂来看他是没想到的。
“听说安燃殉职了，怕你难过，来看看你。”凌魂取出一个橘子，利落地剥好了皮递给林之岸。
“已经没事了，咱们这里因公殉职不是很常见的事儿吗？”林之岸强撑出一个苦笑，他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凌魂接过林之岸给他的水杯，“别他|妈骗我昂，不是说好的以后都是兄弟，心里难受也不肯跟我说了是吗？”
林之岸没说话，只是一瓣一瓣地往自己嘴里赛橘子，直到再也塞不下。溢出的橘子汁从林之岸的嘴角流下，滴落在灰白条纹的被子上，形成一滩不大不小的黄渍。
“不说实话我揍你。”凌魂抬手就往林之岸胸口打了一下，跟挠痒痒一样。
林之岸还是笑而不语。
“当时在一队那会儿，就你俩关系铁，跟我装什么迷愣呢？”凌魂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瞥见了床头摆着的满天星，“这么些年，他一直不相信你是主动请辞去敌国潜伏的，到处搜集证据，我记得他应该和你说过，他把那些资料都放在我那边。”
“没有，我以为我回来之后他就把那些东西销毁了，毕竟也不是什么有利的证据。”林之岸在被子下面的拳头悄悄握紧了。
“他是让我销毁了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安燃就……我想着还是留着，也算是个纪念。睹物思人，安燃当年也是这样的。”
“你打他的那一枪，是他没有让邱含打麻药取出来的子弹，他一直不敢信，他那个人，呵，跟你一样，傻乎乎的，还倔的不行，认准了什么就非要去做，还老喜欢自己一个人把委屈憋着。”
“也闹了不少的病，大都是因为那次感染，受了不少的伤，因为他永远都觉得那次任务失败是他的问题。”凌魂隔着被子抚上林之岸的手，“他这十年，过得太苦了。”
“这原本都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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