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坠

思绪在这里嘎然而止，我没有勇气再一次揭开那道伤疤，但那样揪心的痛楚，确实的存在着，警醒着我。那样一次见面，原本期望能是一次新的开始，却成了最后的晚餐。一切都还没开始，只一个电话，郁青就匆匆的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和挫败感一齐涌上心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虽然我想给郁青一个惊喜，没把求婚的事告诉她，但我相信以郁青的洞察力和直觉应该感觉得到。

        我猛然睁开眼睛，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明晃晃的灯光、粉白的墙壁、粉白的壁橱，还有旁边睡熟的薇薇。她侧着身背对着我，轻轻地打着鼾，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眼部肌肉的抽搐而跳跃着，身体间歇性的痉挛。我想此刻，她也在她的梦中，痛苦、幸福或是迷茫。我再一次对她充满无限怜惜。生活如此的残酷和无情，轻易的剥夺了她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金钱，她不得不躺在一个个不同男人的床上，无论年纪，无论丑陋，无论恶心，都要笑脸相迎，说令人恶心的奉承话。想要的幸福，只能在在梦中。尽管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我还是轻易的断定了。

        看着薇薇，我的目光开始模糊。那不是薇薇，躺在我旁边是我曾经深爱的郁青。她或许正在梦中编织我们美好的未来，而我则被甜蜜深深地包围着。从前的幸福时光仿佛就在我眼前，耳边青春的旋律正悠扬飘散着。

        不，那不是郁青，只是靠出卖自己而维持生计的可怜女孩。我从模糊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我又开始做梦。沉沉的黑夜，空旷的原野，看不到方向。我一个人，又在拼命的奔跑。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激烈的喘息声和强烈的心跳声。恐惧、失落、无助、失望、孤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停下来休息，但我停不下来。我要去追逐，拼尽我的全力。汗水湿透了头发和衣服，我仍找不到。我想喊，你在哪里？但我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来，我的声音被这巨大的空茫吞没。

        郁青？是郁青！我喜出望外。她转过身冲我笑。不，是薇薇。郁青！是我看错了。当我确定那是郁青的同时，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郁青，不要离开我！我拼命的喊，这阴森的空旷中，我仍听不到任何声音。泪水夺眶而出，冰冷冰冷的。

        郁青！郁青！

        我猛地睁开眼，是梦。一身冷汗。

        薇薇抱着腿，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做噩梦了？她问我。

        恩，我点点头。

        我看看表，凌晨五点。

        我没有了睡意，拉高了枕头，倚在床头，点了根烟。

        你睡吧！我说。

        睡不着了，被你刚才的样子吓坏了。

        真的吗？

        薇薇点点头，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支女士香烟。

        烟雾四散开来，弥漫了整个屋子。

        你很爱你的女朋友？薇薇问我。

        曾经她是我的全部，我没看薇薇，盯着升腾的烟雾发呆。

        现在像你这么纯情的人还真少见，薇薇把抽了半截的烟掐了。

        是很少见，很少见的傻瓜，我不屑地说。

        她背叛了你？

        不，是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你不恨她？薇薇似乎觉得恨惊讶。

        恨！怎么能不恨！

        你还相信有什么海誓山盟？

        以前相信，现在我只需要你这样的女人。

        我看出来了，从第一次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好男人，你这是在作践自己。

        我没有回答，当作是默认。

        你呢？我的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茫，机械式的追问。我想人在正常思考的时候是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也不相信爱情，我生活又很拮据，所以就做了这行。刚开始觉得自己很贱，很卑微。时间久了，觉得没什么不好，收入不错，可以过比正常人优越的生活。

        可以说说你的过去吗？

        没什么可说的，都过去了。薇薇不愿意谈及过去，这会是怎样伤痛的过往，就算是沦落风尘，也没有勇气谈及的过去。

        咱别说了，感觉怪别扭的，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你打算就这样浪费，这可是花钱买来的。薇薇说。

        我看着薇薇，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掐了烟。

        事罢，你把我当成是她！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并没有因为我的残暴而生气。

        对不起，我想起她了。我沉默后说。

        没什么！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她，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们是客户至上的。她说的轻松而从容。每一个来我们这的人无非就是寻找刺激、释放压力和寻求放纵的。没什么不好的，各取所需而已，你说呢？

        说完，她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向卫生间。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有种莫名的负罪感。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想象着干净的水滑过她的肌肤，正洗去她身体上留下的男人的痕迹，然而她灵魂深处的痕迹又有什么可以洗去。

        我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给了她。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我的负罪感。她笑了，还是浅浅的笑。但我知道那是装出来的，也许在她内心深处或许是鄙视我的。她道了谢，然后又是招牌式的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我走了，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随时随地。薇薇笑着说。

        为什么？

        你给的钱多啊！

        还有吗？

        你不错！

        哪方面？

        都不错！

        我笑了，笑得很凄惨。

        我开始像猫一样昼伏夜出，出入不同的娱乐场所，去结交那些和我有着同样需索的女人们。刚开始还有金辛陪伴，没几天我就轻车熟路。

        我发现这个城市的女人们都是寂寞的，她们大多和我一样，在经历过情感的伤害后，看破红尘，开始在欢娱场中寻找刺激，在每一个不同男人的身上寄托情感。她们有很高且稳定的收入，个性鲜明，青春时尚，光鲜靓丽。白天在快节奏的城市里，应付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和繁琐。晚上则躺在一个个陌生的男人的床上，享受着精神的刺激。男人对于她们，同样也如同女人对于男人，只是当做一件件漂亮的礼物，一件件的买回家，一段时间之后厌倦了就丢到角落里，或是扔掉。但她们总是保持着与男人们之间的尺度，从不谈及情感，不越雷池半步。她们不再允许自己因为感情而受到伤害。

        我发现自己喜欢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喜欢这种“直白”的，不用真心相对的，需要规则的游戏。我开始沉溺于香烟和酒精，开始离不开刺激。刺激的生活如同毒品，渐渐的在我身体发生里作用，让我甩不掉、离不开。

        凌风劝我。他是我的朋友中真心待我的人。这个社会能交到几个真心相交的朋友是不容易的。想哲，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你不能为了一个无耻的女人而毁了自己，不值，你现在整个人都变了。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老婆好不容易放你一天假，还不尽情享受，别浪费了这宿醉的夜晚。我绝情地说，然后把一杯酒一饮而进。酒精灼烧着胃，让我感觉快慰。

        我知道刘郁青对你的伤害太大了？你一时间想不开，可以理解，但不能这么麻醉自己。想开点，试着忘记过去，忘记她。

        八年啊！换成是你，你能忘记？我反问他。

        是，八年的感情不是轻易可以忘掉的，你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慢慢的忘记过去。

        这段时间我交往的不都是新的感情？

        烂桃花也算感情，你是要成家立室的人。阿箩说要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我听她说，他们公司有一个还不错的，年龄和你差不多，相貌不错、家庭和你们家一样都是知识分子家庭，是个可以过日子的女人，应该挺适合你的。凌风的话语重心长。

        就我这种帅哥，还要相亲，还不是想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你快省省吧。我不屑一顾。

        那些都是些什么女人，你让老金都带坏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冷冷地说。

        你看看你说话这口气。好啦！我不管，这是阿箩交给我的任务，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这个周末约着见一下。

        不见。

        不见也得见，否则朋友就没得做了。凌风用威胁的口吻对我说。

        谁稀罕！我付了钱，转身向外走。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我说你一个堂堂七尺汉子，自从结了婚，怎么就变得婆婆妈妈了。

        行！好！算我多事！以后谁管你谁他妈不是娘养的！凌风愤怒地吼叫，转身就走。

        城市的夜，滋生着爱情。一对对情侣在这醉人的夜色中，享受着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热吻、笑谈、追逐嬉戏、或只是手挽手漫步，无论怎样，幸福就写在他们的脸上。

        疼痛，我的心在滴血。没人看的到。眼泪又在不知不觉中流出来，被风一吹，干涸在脸颊上，皮肤有点生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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