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一）

“不要这么紧张嘛，太子殿下！”格里摩戏谑道。

        “本汗可不会夺人所爱，只愿成人之美，更没有那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格里摩转身走去，到了大殿门口，来到了坐在最后边的李云瑶眼前，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出来：

        “本汗听说，四公主和太子殿下关系甚好，如同亲兄妹一般，这样好的妹妹，本汗思慕已久，今天终于见到了四公主真人，果真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姿。本汗对四公主一见钟情，太子殿下，本汗做你妹婿可好？”

        一番十分无耻的言论，让大殿中的人心中都燃起来一阵无名怒火，也都忽略了格里摩前面对李玄玥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言论，没有人去多想格里摩说的这些不着调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向存在感很低，基本上都被所有人早已忽略掉了的，四公主李云瑶的身上。

        顾时安明显感受到了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的慕容峥的变化，漆木方桌的一角被慕容峥的手攥得死死的，几乎都快被捏碎，整个桌子都在颤抖着，慕容峥大气不敢出一口，死死盯着那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格里摩，明亮的眼球逐渐爬满了红血丝。

        李玄琼此刻也明白了过来，自己本以为能够收买控制格里摩，替自己除掉李玄玥，没想到格里摩这个疯子，竟然反将了自己一军。

        李云瑶只是一个美人所生，从小寄养在李玄琼的生母，良妃膝下，兄妹俩本就关系一般，自从良妃去世之后，李玄琼更是看不上这个出身低微的妹妹，何况李云瑶和李玄玥关系很好。

        格里摩必然是知道这一层关系在的。

        疯了，全都疯了！

        李玄琼宽大的外袍之下，气得浑身颤抖，他看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皇帝，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李玄玥，二人脸上，竟然是出奇一致的冷静镇定。

        可是李云瑶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岁，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罢了，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惊吓，格里摩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当即吓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满脸的惊慌失措，自己从出生以来，就一直老实本分，她自知自己出身微末，也不敢奢求皇帝能给予她多少父爱，只求得早日长大成人，寻到一个称心如意之人，过完一生。

        如今，一切可能都只不过是泡影了，眼前人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头上的步摇相互碰撞，叮当作响，她扭头去看，自己的父皇不置可否，皇兄们也是一言不发，自己的心上人，慕容峥，更是满脸的惊慌失措。

        一行清泪顺着李云瑶的脸颊缓缓滚落。

        再下一刻，李云瑶的脸色惨白，视线模糊，五感尽失。

        “当啷！”

        一支海棠花步摇掉在了地上，海棠花的一朵花瓣被摔得粉碎，那是慕容峥送给李云瑶的生辰贺礼。

        李云瑶的侍女锦春一把扶住了将要倒下的李云瑶，李云瑶已经不省人事，晕倒在了锦春的怀里。

        东宫。

        上都城的秋天一向很是萧瑟，九月的秋风吹在身上，早早就有了些冬天的意味。李玄玥坐在书房里，心里烦闷的很，大段知道李玄玥心中苦闷烦躁，于是找来了香炉，焚了些檀香，拿到了李玄玥的书案上。

        李玄玥却摆了摆手，示意大段将香炉拿走。

        大段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殿下，左中郎他，已经在书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您真的不管吗？”大段不经意间对上了李玄玥的目光，吓得他连忙移开了眼睛。

        李玄玥沉吟片刻，开口对大段说道：“去把顾时安给我找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李玄玥对顾时安说。

        “四公主的婚事，是皇家的家事，也是大梁的国事，时安不该插手。”顾时安说。

        “南苑围场的事情，你怎么看？”李玄玥又问。

        “你我心中都有数，从那个面生的小侍卫开始，到从天而降困住你的大网，再到突然出现的大黑熊，最后是拿着火铳出现的格里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顾时安冷静分析着。

        “是这样，我这个皇兄，真是好谋略，暗中勾结格里摩，我若是真死在了那黑熊手上，大可以推脱说畜生不长眼，树林里虫蛇猛兽本就不少，误伤了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牵扯到他身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格里摩竟然中途变了卦。”李玄玥说。

        “那格里摩绝非等闲之辈，就像刘叔所说，此人从小就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想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而他又阴晴不定，骤然变了卦，想必是另有隐情。”顾时安说。

        李玄玥眉头紧锁，对顾时安说道：“父皇当时并未直接回绝格里摩，想必是和咱们担心的一样，父皇也担心格里摩手中的火铳，如果苍鹰部真的有大批火铳，大梁只怕是很难与之抗衡。唉，云瑶的婚事，只怕是难了……”

        顾时安静默良久，他知道，李玄玥此刻正两头为难。

        “走吧，让慕容峥先回去吧，我会再想办法的。”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慕容峥长跪不起，没有李玄玥的指令，东宫上下看见慕容峥都是绕着道走，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做点什么。

        等了许久，李玄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慕容峥的视线里。

        “你走吧，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你来求我也是没有用的，时安说得对，云瑶的婚事，不仅仅是皇家的家事，如今更是大梁的国事，如何处理，都要听父皇的旨意。”李玄玥冷冷的说道，他之所以这样说，虽然是无奈之举，但是也是希望慕容峥能够冷静下来，再做打算。

        “可是……”慕容峥猛地抬起了头，“苍鹰部弹丸之地，我大梁兵强马壮，有什么不敢打的？如果可以，我也可以去打北蛮！”慕容峥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太子殿下，您为何不肯帮我？”慕容峥昏了头，开始口不择言了。

        “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玄玥气急了，“你要知道，云瑶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难道我不比你心急吗？”

        “大段，给我把他带回去，闭门思过三天，好好想想自己应该干什么！”

        凝香阁，四公主李云瑶居所。

        寝殿里躺了整整一天的李云瑶睁开了眼睛，阳光透过窗棂，晃得李云瑶不禁眯了眯眼，她伸出手来，想要拉上床幔，却无意中瞥见了放在梳妆镜旁边的，那支海棠花步摇。

        李云瑶眼睛发酸，窗外天色正晴，可是她的心里，却满是阴霾。

        锦春听见了李云瑶的声音，连忙来到了李云瑶的床榻旁边，悄悄说道：“公主，您醒了？”

        锦春掀开薄薄的床幔，却看到了红着眼眶，手里紧紧攥着那支海棠花步摇的李云瑶。

        “父皇他，答应了吗？”李云瑶将头埋在膝盖上，蜷缩着问锦春。

        “公主，您别想那么多，皇上那边还什么都没说呢！奴婢服侍您用点粥吧！”

        李云瑶突然一把抓住了锦春的胳膊，不让她离开，把她拽到了自己的床榻边上坐着，李云瑶眼泪汪汪的看着锦春，开口说道：“锦春，你见过我母妃吗？”

        见李云瑶状态不对，锦春吓了一跳，又忽然问了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心里担心，连忙安慰着李云瑶。

        李云瑶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肯定是没见过我母妃的，毕竟就连我也没有见过她的模样。”

        泪珠连成了一条线，在李云瑶的脸上缓缓而又不住的落下，她双手抱着膝盖，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眼神飘远，又说道：“我的母妃，她是草原上最美的公主，草原上个个儿郎都为她的美貌而折腰。我的母妃，她曾经也有心爱之人，可是……可她是她父王膝下唯一的公主……那时候的大梁又那么强大，大梁的军队眼见就要践踏到那片草原了……”

        “她可是公主啊！自己的婚事哪里能是她自己说得了算的？她的父王将她嫁到了大梁，她成为了父皇后宫中一个小小的美人，生下了我，却没来得及看我一眼，也没来得及见到心爱之人一面……”

        “四公主，你没事吧？”锦春帮李云瑶拭去了脸上的泪花，又握住了她的双手。

        李云瑶摇了摇头，“锦春，你看，我也是公主……”

        “公主……”锦春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李云瑶的双手正在不住地颤抖。

        “有了公主，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其实我都明白的，大梁看似国力雄厚，实则常年重文轻武，上一个能带兵远征北蛮的，还是十年前的刘胜将军。”

        “锦春，我是我母妃的女儿，我和她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我躲不过的……”

        李云瑶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撒开了手，扑倒了锦春的怀里，放声大哭。

        一滴清泪，落到了放在床边的，那支摔碎了的海棠花步摇一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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