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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白骨如山鸟惊飞(三)


“你早就该想到的,”关洋的喉咙被李玄琼钳制住了,他说发出来嗓音都变得十分诡谲而又扭曲,“张源贪生怕死反复无常,一旦宫变他必定第一个先跑。承喜为了自己的前途,连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干爹都可以痛下杀手,李玄琼,你还真是可笑啊,你凭什么觉得,这样的人,会永远效忠于你,若是有了更好的去处,他们不会即刻叛变你?”

        “关洋,你也配说出这样的话?”李玄琼恶狠狠地对关洋说道:“你不过是朕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你这条疯狗,只有他顾时安曾经真心对待过你,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到如今,你竟然也敢来教训朕?!”

        李玄玥和顾时安依旧是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谁也没有说话。

        “顾侯爷,我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你……还记得我吗?”关洋咽下了口中的血水,挣扎着扭过头去,看向了站在一片光芒之中的顾时安。

        顾时安垂了垂眼睫,复又看向了被捆绑在木架上动弹不得的关洋,血迹斑斑而又破烂不堪的的衣服,垂死挣扎的模样,眼前的一切场景,和顾时安记忆之中的那个雪夜又重叠了起来,只是此刻的关洋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些从前并没有的狠戾和酷辣。

        “不记得也没什么,像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你还是不要记得我了吧。”关洋的眼中少见的流露出了几分惆怅,“可是我一直都记得你,顾侯爷,我为了能够报答你,这个世界上唯一给过我一丝温暖的人,我丢掉了一切,扔掉了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欲望,还有我最后一点点人性,才爬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上来,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不可饶恕,但是我还是想要问问你,你能不能……”

        “我宁愿当初,根本就没有救下你。”一直在沉思着的顾时安忽而开口对关洋说道,顾时安冷冰冰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你说你扔掉了所有的理智,但是你却知道怎么样利用自己能够利用的一切,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你说你抛弃了自己所有的欲望,但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欲望的结果。”

        “你敢说你当年跑到东宫闹着要见太子殿下,为的不是你心中想要出人头地的私欲吗?不,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报答我,这都是你找来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为了掩盖你那毫无人性的丑陋的内心。”顾时安厌恶地看着关洋,对他说道。

        关洋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似乎是颓然,又似乎是释然,他歪斜着脑袋,骤然盯住了正不知所措的李玄琼。

        而此刻早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李玄琼更是失去了判断力,对他来说现在已经是虎狼环伺,他不知道门口的李玄玥和顾时安什么时候会对自己动手,也不知道这个一向办事毫无章程的关洋会不会留着最后一次杀招,于是李玄琼转身就跑,在这间密室是东北角,还留着最后一条鲜为人知的密道。

        李玄玥和顾时安本来想着要将李玄琼抓起来,在全天下人的面前对证,揭穿他所有的累累罪行,可是没想到,李玄琼还是给自己留了最后的退路,见状不对,李玄玥和顾时安赶忙去追。

        “轰隆隆!”

        来不及了,李玄琼在跑进了密道的最后一刻,竟然亲手开启了销毁的装置,密道的入口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半会儿的,若是没有开山斧,恐怕是不能再次打开这密道的入口了。

        “哈哈哈哈哈!”

        被捆绑在木架上动弹不得的关洋忽而失心疯了一般狂笑起来。

        “定宁河。”关洋说,“那密道,通往皇宫外的护城河,定宁河,他跑不掉的,我也是。”关洋的神情恳切,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他垂下了眼睑,轻叹一声。

        “顾侯爷,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奢求过,你会原谅我……”

        关洋说罢,忽然发了狠,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齿间,狠狠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自尽了。

        上都城,定宁河河畔。

        “太子殿下,顾侯爷,”穆闲行色匆匆地从定宁河的河岸两边仔细搜寻了几遍,回来对李玄玥和顾时安抱拳行礼道:“这定宁河是上都城的护城河,平常一直都是由御林军重兵看守的,现在御林军守卫早已经四散而去,情况紧急,若是想要找到城防图来搜寻,只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方才末将已经带人搜寻了一圈了,并未有任何的发现,莫非那关洋所说……并不属实?”

        顾时安听闻后陷入了沉思之中,眼下上都城正值冬月,定宁河即将冰封,天空中也已经纷纷扬扬不时地落下雪花来,若是李玄琼从皇宫里逃出来,又会去往哪里呢?

        “太子殿下!”赵芝策马从皇宫的方向急匆匆而来,她的发间落满了霜雪,只是她的身上好像还带着几分焦糊的气息,赵芝收起了手中双剑于腰间剑鞘,一边摇着头一边对李玄玥说道:“太子殿下,末将已经带着女子军队将后宫的女眷尽数救了出来,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只是末将一一询问过了,后宫中人没有人知道那密道究竟通往何处。”

        赵芝忽而义愤填膺的说道:“这个天杀的李玄琼,不仅皇帝当不好,害苦了天下百姓不说,就连为人丈夫的责任都尽不到,到了生死关头,为了自己逃命,竟然放火烧了后宫,把自己那么多老婆全都推向绝路,来给他拖延时间,他简直不配为人!”

        此刻虽然局面已经被李玄玥和顾时安牢牢地控制在了手中,但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李玄琼,却一直不见踪迹,偌大的一个上都城,要是这时候被李玄琼金蝉脱壳了,日后一定会埋下祸根。

        从清晨开始一直到现在,顾时安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他仰起头来,看了看灰沉沉的天空,雪还在无声地簌簌落下,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可是这天空却迟迟没有要放晴的意思。倏尔一阵寒风吹过,天上纷纷而下的雪花斜向下飞落,飘进了还未冰封的定宁河中。

        顺着雪花飞落的轨迹,顾时安的目光落在了定宁河中飘着的几盏早已熄灭了的荷花灯上。

        似乎有一道灵光从顾时安的脑海中闪过一般,顾时安此刻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在定宁河的下游,”顾时安转身对李玄玥说道,“今日是大雪,上都城的百姓们每逢重要节日或者节气都会在定宁河放荷花灯,现在定宁河还未完全冰封,那些荷花灯必定会积攒在下游,若是李玄琼真的借着荷花灯来隐藏自己,咱们的确是很难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他的。”

        李玄玥听了顾时安说的话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顾时安看着李玄玥的脸,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样,他解下来了腰间佩戴着的寒霜剑,交到了自己随身跟着的一个随从的手中,继而顾时安又拿来了自己的另一把仪刀——破霄。

        亮乌黑色的刀鞘,在低温的环境中多了几分冷冽,金线流转,刀鞘上画着的獬豸在白茫茫一片雪地之中映衬得多了几分灵气,獬豸怒目圆睁,它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刀身在顾时安的手中铮铮作响,正如獬豸怒极喑鸣。破霄一出,世间邪魅定除,光明必定重现于天下。

        “时安,你这是……”李玄玥看着顾时安手握破霄刀,他并不知道顾时安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换掉自己的佩剑。

        顾时安莞尔而笑,看向李玄玥,目光深邃悠远,顾时安笑着对李玄玥说道:“玄玥,你可还记得,六年前你我初次前往北蛮的时候,北蛮的那个神棍……呃……大巫说过的话吗?”

        李玄玥心中微微一动。

        李玄玥当然记得,那是在六年前,李玄玥和顾时安带领着军队护送和亲的队伍远上北蛮,北蛮的那个说话被奉为圭臬的神神叨叨的大巫说顾时安,

        是拦路虎,是弑君刀。

        “当时我觉得那大巫说的,不过都是无稽之谈罢了,但是现在我倒是觉得,他说的也不一定全都是假的。或许在这冥冥之中,确实是自有天意的。”顾时安收了破霄归鞘,转身骑上了踏霜。

        “李玄琼罪大恶极,弑君篡位,为君昏庸无道,肆意妄为,滥杀无辜,残害手足,于法于情,他都罪无可恕。可是他毕竟还是你的亲兄长,你现在有了我,我不愿意让你为难,既然北蛮的大巫说我是弑君刀,那么有我在,我就绝对不会让他脏了你的手。”顾时安扬起了马缰绳,调转马头,踏霜两只前蹄凌空而起,朝着定宁河下游的方向而去。

        “等一等!”李玄玥顿然喊住了顾时安,踏霜被顾时安勒住了缰绳,两只凌空的前蹄“咚”的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李玄玥也翻身上马,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再度并驾齐驱。

        “你刚才也说了,你我是一体的,我怎么可能只让你一个人去呢?”李玄玥说道,“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彻底铲除,要把他的全部罪行,全部暴露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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