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5章深渊

闻漪死了。

        整个漫城、北洲省、乃至全网，遍布闻漪自杀的消息。

        闻漪自杀的消息，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就这么被挂在微述这个大型社交媒体软件的热搜榜第一个热点新闻的位置上，整整一天都没掉下来。

        各网络媒体的娱乐头条首页最显眼的位置，已非昔日肮脏不已的混乱私生活爆料，统一换成了闻漪最为风光时拍下的写真——是在某场名为【星海】的演唱会上，被粉丝们高举着的银白色应援灯簇拥，浑身散发着光的闻漪。

        只不过那张照片是——

        黑白的。

        而各个在前一晚参与了那场巨大舆论风暴的网友，在刷到闻漪自杀的热搜词条后，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纷纷感慨，熬了一整夜奋战的结果，还是救不回一条活生生的命。

        没想到被黑了六年，到死的时候，还有人给她写讣告。

        她自杀的消息一出，连着两天就有许多大v博主给她写小作文，还贴在各大社交媒体上，洋洋洒洒好几千字，通篇都是夸赞，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爱。丝毫看不出写的是位被连骂六年“滚出娱乐圈”和“去死”的女明星。

        闻漪那难熬的六年在这两天里变得尤其莫名和可笑。

        原来那句【死了开始被爱】的鬼话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风向变得这么突然，一下子将这六年冲刷洗白。

        是同情？

        还是可惜？

        都不是。

        只源于闻漪死前半个小时发的一篇长微述。

        闻漪在微述里讲述了这十年间的心里话，顺便揭露了公司律和和经纪人吴荼、助理孙礼善的龌龊行为，除了文字叙述外，还附上了图片证据——即那两份条款内容十分过分的合同。除此之外，一向被誉为“娱乐圈脾气最暴的傻白甜”的闻漪，为吃瓜群众们献上一份大礼。

        这份大礼，是闻漪在发现吴孙二人勾当后拍摄和录制的视频合集，有他们俩秘密对话的内容，有吴荼的威胁，也有匿名的骚扰警告电话……总之，这个长达十分钟的视频，让网络瘫痪了好几个小时。

        原本以为闻漪发完视频后就会跟律和打官司，毕竟正是文案里“明日还会再见到”那几个字让键盘侠们亢奋起来。这也让脱粉脱到一半且正准备封站洗手不干的“星途漪漪”站主妮妮，大半夜的顶着没来得及改掉的id【一生只粉闻漪一人的妮妮】进入奋战状态。

        霸王合同和视频一出，舆论风向就全变了。

        一些带技能的网友们还扒出律和公司成立至今的这三十多年里，所有欺压艺人的行动线，还为此做了个合集。里边涉及的艺人，有解约成功东山再起的，也有解约失败落魄潦倒的，都不在少数，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律和，却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真是可笑。

        吃瓜群众们越看越气，越气又越想看，一来二去的，律和的黑历史被扒了个底朝天。

        这瓜吃着吃着，突然就开始同情起闻漪，一时间风向转变，暴风雨笔直转了个弯，落在了律和的头上。当然，当事人吴荼，也就是闻漪的前经纪人minsol，就这么光荣成为风暴中心的第一人。

        但也可能是因为证据都指向吴荼，孙礼善和唐惠希都免遭这场灾，依然在圈内混的风生水起。反观吴荼，因为闻漪被逼自杀一事，几乎断送了她未来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但也仅仅是受到了场严重的打击，过了几年，她又重新活跃在网红圈里了。

        但这都是后话了。

        闻漪的尸体，是在她死后的第三个小时里被发现的。

        报警的是她的父亲，全国最大型连锁酒店——闻蔺集团的董事长闻弗。

        这个原本可以为她保驾护航的男人，却被闻漪的懦弱和吴荼的束缚摧毁。见不到女儿的这五年里，他苍老了二十岁有余。原本意气风发的职场强人模样，都因那场葬礼和那些舆论，扭变成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小老头。

        他才五十二岁啊！看起来就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连辛苦经营了三十年的公司和那个被垂涎已久的董事位都一并转给了董事会的一位年轻人。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些变故已让这个曾被女儿称为“超人”的男人变得脆弱无比，不得不将他和妻子的心血拱手让人。他已无心经营，甚至也想过随妻子而去。可没想到，女儿却比自己先行一步。

        在接到多年未联系的女儿电话时，他不知有多激动，还因此差点激动到失声。

        只是接下来闻漪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表白，让敏感的闻弗感到不对劲。

        ……

        “爸爸，对不起。”

        “我真的好爱好爱您和妈妈，我好想你啊！”

        “爸，过去是我做的不对，您能原谅我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这么相信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我错了，爸，您打我吧，好吗？”

        “爸爸，我以后，不会再让您担心了。”

        “我好想好想好想妈妈。”

        ……

        闻弗听到女儿的告白和忏悔只觉得一阵心慌，他有种预感，接下来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耳边传来兴奋的、有些急促的声音。

        “爸爸，我好像看到她了！妈妈在喊我名字，你听到了吗？”

        闻弗呼吸一滞，不禁高呼——

        “漪漪——”

        等待他的，却是一阵忙音。

        闻漪把电话挂断了。

        闻弗愣了好一会，才手忙脚乱的想起来报警。可闻漪却没跟他说在哪呀！他在脑海中筛出了许多个地点，却都收到民警回馈令人失望的消息。

        那些地方都没有闻漪。

        北洲没有，南河没有，漫城也没有，她到底能去哪儿啊！

        闻弗焦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找到闻漪。他就这么蓬头垢面的抓着手机到处跑，漫无目的，毫无结果。

        直到……

        他站在警戒线外，面前是一个倒在血泊中看不清脸的长发女孩。凌乱的秀发就这么胡乱的在地上散开，粘上脸上的血迹，既触目惊心又狼狈不堪。

        他收到电话就立刻从家里赶了过来。

        他没想到，他苦苦寻觅的女儿，就在跟自己相隔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在这栋他曾经买给女儿的成人礼公寓，自杀了。

        这栋公寓，算上天台，是普通楼层四层的高度。

        按一层楼28米算，四层就是112米。

        他的女儿，从十一米坠下，该有多痛啊！

        在警察局录完口供，闻弗握着闻漪遗落在天台的那只冰凉的手机，泣不成声。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的不公平，刚把女儿还给他，就让女儿死掉。

        老婆没了，公司没了，现在连唯一的念想女儿也没了。

        他也不想活了。

        他用闻漪的生日打开了那只手机，一解锁，映入眼帘的是闻漪的微述私信页面。

        闻弗不太会用微述这个社交软件，不经意间，手指轻轻往下一滑，页面刷新了。

        霎时，一大片恶评还在不断地涌现，虽其中参杂了一些来自路人粉温暖治愈的安慰，但都是少数，怎么都盖不过那些被请来“屠场”的黑粉水军。

        ……

        【去死吧闻漪】

        【你活着就是在浪费我们的资源，你怎么不去死】

        【滚出娱乐圈】

        【感受不到所有人对你的讨厌吗？还妄想洗白重回娱乐圈？做梦吧你！】

        【闻漪快去死】

        ……

        闻弗手指僵硬地悬在屏幕上空，呼吸开始急促，随后，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原来，他的女儿一直都在遭受着这些，而他居然还责怪她懦弱！

        这么说来，压倒闻漪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这些污秽恶毒的言论。

        在彻底接受闻漪死了的消息之后，闻弗如同失了魂的活死人一般。

        虽整个人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却也将女儿的葬礼安排妥当。诸如遗物规整、入殓、葬礼，等等。

        即便死状极惨，最后一程也要体面。

        这是一个父亲能为女儿做的最后的事了。

        在闻漪葬礼结束的当天晚上，闻弗于睡梦中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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