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到上京已有月余，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太皇太后的寿仁宫里。初到豊朝时候，我见到了豊朝皇帝和皇后，离得有些距离，只觉着皇帝冷峻威严，皇后雍容华贵。但是我没有见到太子，因为先太子在去我们西州求娶的途中遇刺身亡，现如今东宫之位未定。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非常震惊：太子死了？那我过来是和谁成婚？

        然后皇后安慰我说，日后不管是哪位皇子成为太子，我都将是太子妃，只需安静等待即可。

        好吧，等就等吧，反正原先的太子我也没见过。

        不过，这一路走来，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中原很美，途中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崇山峻岭，层峦叠翠。上京城很繁华，进城的时候我偷偷把马车的窗户开了条缝，透过那道缝隙，我看到成排的商户，干净整洁的街道和乌泱泱的人群；豊朝的皇宫令人震撼，高大的台阶，恢弘的宫殿，精美的楼阁，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甜的味道。但我还是没能喜欢上这里。倒不是说这里的人不好，相反，太皇太后待我极好，她是明远娘娘的奶奶，时常会召我前去听我讲明远娘娘的事。她还把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永娘赐给我做女官，若不是永娘，我怕是要闹出不知多少笑话来。而且在这里我还结识了新朋友，永宁公主和洛熙公主。永宁活泼，珞熙文静，她俩同和我很是投缘，时常凑到一起打叶子牌。

        我只是闷得慌。到这里的这三个多月，我连皇宫的门都没出过。从西州出发时是盛夏，现在已然秋日，虽还有几分夏日的余热在，但清晨傍晚已有几分清凉。但我对上京城的印象还停留在进城时的匆匆一瞥里。

        这日晨起，我推开殿门，一股子带着水汽的寒意扑面而来。我忆起李承鄞同我说起过的上京城。他说因为地处江南，春日里的上京很长时间都是湿漉漉的，柳树抽芽，桃花冒蕊都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给人惊喜；夏日的上京则是热闹的，蝉声鸣鸣，莲花濯濯，可找一遮阴处泛舟湖上，感受清凉的微风拂面；冬日草木凋零，万物萧索，于屋内煮酒，隔窗看那初雪轻舞，也是人生幸事。他还说过，上京的秋天时常来得突然，温度骤降是常有的事，可能前一日还是艳阳高照酷热难忍，第二日晨起就要穿厚衣了。而皇宫内的花园多草木，亭台楼阁依水而建，每每这时候，湖面上的水汽弥散，似烟非烟，将所有的一切都笼在里面，美得不似人间。

        我想去看看李承鄞讲的美得不似人间的花园。

        永娘得知我要去花园，便叫阿渡给我换了双底颇有些厚度的鞋，又替我披上斗篷，絮叨道：“九公主有所不知，昨夜骤寒，现太阳还未完全升起，花园里恐四处都是水汽。您走路时小心地滑，早些回来，不可贪玩，受了凉就不好了。”

        我笑着握住她的手：“永娘，你不必担心，我去去便回，不会玩太久。”

        一路走来，没遇上什么人，许是宫内的其他人都不甚喜欢在这样寒冷又潮湿的清晨来逛园子。因为没有见过，我和阿渡觉得这景致颇为有趣。一路走走停停，钻过这棵树，拍拍那块石头，弄得头上手上都是水，只得掏出帕子来擦。

        阿渡嫌弃地把湿了的帕子收起来对我说：“公主，我们可不能再乱摸了，两块帕子都湿了。再弄湿可就没东西擦了，回头永娘看到了非得唠叨死。”

        我听见她说这话笑起来，慢慢往她身边挪：“你我一起听永娘唠叨，也是有个伴的，怕什么！”刚才摸的那块石头颇有些脏，现沾了一手泥，得要找个地方擦一擦。

        阿渡发现了我试图往她衣服上蹭的脏手，立马握住，紧张道：“哎哎，公主，这可不行。我今天穿了身浅色的衣裳，你这一擦肯定留下黑印子来。”

        “哎呀，阿渡，我用裙边擦，不会太明显的。”我笑嘻嘻地逗她，作势去抓她的裙角。

        阿渡当了真，“噌”一下跳到旁边，她是有功夫的，这一跳便离了我老远，皱着眉毛同我说：“公主，我们去前面找个地方洗洗，洗洗就不脏了。”

        我看了看四下无人，玩心顿起，举着手朝她扑过去：“我就不！我就要在你衣服上擦！”

        阿渡这下知道了我是在逗她，也笑起来：“那公主你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擦在我衣服上！”

        我们在花园追着玩儿起来。阿渡自小跟着她哥哥习武，体力功夫都很不错，她一边跑一边笑话我慢。豊朝的皇宫规矩甚多，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笑闹过。闹了有一会儿，我假装体力不支，蹲在地上说：“阿渡阿渡，不跑了，我跑不动了。”

        阿渡踱着步子慢慢过来，笑话我：“公主，那你是不想擦在我身上了，对吧？”

        我瞅着她渐渐走近，一个起身朝她扑过去：“哈哈，被我骗到了吧！”

        可我万万没想到，阿渡下意识一个避让，竟跳到丈余开外。我扑了个空，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阿渡吓得连忙过来扶我：“公主公主，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啊？”

        我“腾”地伸手抓住了她，笑道：“哈哈，阿渡，我可算逮着你了！”

        阿渡扶我起来，帮我整理衣服，嘴里念叨：“这下糟了，这下糟了。”

        我揉了揉膝盖和腰，安慰她道：“我没事，不就摔了一跤，没大碍。”

        “我们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别人看见，又要笑话。”阿渡替我拉紧斗篷，遮住脏了的衣裙，又伸手拢了拢我的发髻，碎碎念，“发髻也散了……哎呀，公主，你簪子掉了，快找一找。”

        我忍不住笑道：“阿渡，我发现你现在有点像永娘。”

        阿渡没有理我，给了我一个白眼。

        我眼神不错，在前面的假山旁边看见了我的簪子。嗬，可见我刚才那一摔着实不轻，竟掉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我边往那处走边说：“阿渡，你别找了，簪子在这呢。”

        我俯身去捡，斜里伸出一只手，先了我一步。

        我抬眼，看见李承鄞从那处假山后头走出来，眼里带着笑意。我慢慢直起身，下意识地看了眼他身边跟着的随从，那人亦是强忍着笑意向我行了礼。

        他们肯定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

        实在是太尴尬了！

        自从入了上京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怎的这时候见到了！

        阿渡跑过来小声和我说：“公主，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嗯……那个……”我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向李承鄞说点什么便走。

        “去吧。”他笑吟吟地望着我。

        这人倒是上道，我也没跟他寒暄，转身便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便听见人声：“方尚仪，本宫命你教导西州九公主我们豊朝礼仪。她近来学得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

        坏了！竟是皇后娘娘！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到花园里来！

        我急急扯了阿渡袖子：“阿渡！是皇后娘娘！怎么办？！”

        阿渡也傻眼了：“这……怎么办？可这边只这一条道啊？要不我们躲起来？”

        “也好！”我立马做了决定，“可躲哪儿啊……”

        啊，对，刚才那边有个假山，我们去假山后面躲一躲。

        我拉了阿渡往回走，撞见李承鄞还站在那处。这回我没搭理他，推开他便往假山后头走。

        他拉住了我。

        我急了，边推他边压低声音说：“哎，李承鄞，你做什么，快撒手！”

        他笑着拖住我往一处墙角走：“不是要躲吗？走这里。”

        我原先一直以为那只是一道墙，却没想到李承鄞挪开一棵种在大花盆里的树以后，赫然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小门来。他三两下弄掉那门上的锁，歪着头冲我笑：“跟紧了。”

        那门后黑漆漆的，不大看得清路，我紧紧抓住阿渡的手，跟在李承鄞身后。只是地上湿滑，我还是不小心脚底打了滑，惊得叫出了声。李承鄞一把扶住我，对我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笑眯眯地：“小枫，你是想把人招来么？”

        我脸一红，愤然想甩开他的手：“都怪你们这的鞋子！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好穿。若是，若是穿着靴子，我才不会脚底打滑。是吧，阿渡。”

        “嗯，公主说的对。”阿渡附和我，“中原的衣服就是中看不中用。”

        李承鄞也不反驳我，只紧紧抓住我的手，带我往前走。

        我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阿渡，在昏暗中竟觉得无比心安。

        七拐八拐了没一会儿，脚下的路渐渐平坦，视野也开阔起来，我这才发现这原是一个山洞。李承鄞指了指前面对我说：“顺着这条路走，很快便能到寿仁宫。我们走吧。”

        这时跟在李承鄞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随从突然开口：“殿下，宫内人多口杂。您这样，被人看见，不太好……”

        我这才惊觉，他一直握住我的手。

        我连忙松开他，和阿渡走到一边：“我们自己回去便好，你去忙你的吧。”

        “嗯。”他轻轻应了声，神色有些奇怪，似在想着心事。

        我走了几步没忍住，偷偷回头，瞧见李承鄞还站在那处看我。他见我回头看他，抿着嘴轻轻笑起来。我突然有些害羞，僵硬地转回头，带着阿渡快步离去。

        李承鄞带我们走的这条路的确是没什么人，可我和阿渡回去后还是免不了听了永娘好一阵唠叨。

        午膳过后，有宫女过来说太皇太后唤我过去。我过去后看见永宁和珞熙都在，便偷摸着冲她俩眨眨眼。她们掩着嘴对我笑。

        太皇太后瞧见了我们的小动作，打趣道：“永宁啊，你和珞熙不是昨儿刚来过吗？怎么今儿又来了？”

        “哎哟，太奶奶，我这不是想您了嘛~”永宁是个嘴甜的，一听这话立马坐到了太皇太后身旁，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永宁我啊，是日日都想着给太奶奶您请安呐！”

        太皇太后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宫里头这么多孩子，就属你的嘴最甜。说吧，你今天是做什么来了？我可知道今天你跟珞熙是带了好些人一起过来的。”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太奶奶您的眼睛！我和永宁特意叫她们先不要告诉您，想给您一个惊喜来的！”珞熙在一旁掩嘴笑，“没想到，您还是知道了。”

        “那是自然。这可是在我的宫里头，能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我。”太皇太后得意地笑，像个可爱的小孩子。

        我扶着太皇太后，跟在永宁和珞熙后头进了偏殿。殿内的窗户叫人用黑布蒙了，显得有些昏暗，正中央的桌子上头支起很大一块白布。待我们坐定，锣鼓声响起，白布上印出制作精美的小人来。

        哈！是皮影戏！好些年前阿爹叫过一个中原来的皮影戏班来宫中表演，那番精彩的表演我至今还有印象。只是，今天这个皮影戏班的技艺好像不怎么样，当中有一个人，老是跟不上拍子，指挥小人动作也僵硬，以至于拖累了其他人的表演。我偷偷瞧了太皇太后，她看得津津有味；又看了看永宁和珞熙，她俩掩着嘴吃吃地笑。我有点疑惑了。难道她们之前没看过皮影戏？不对啊，阿爹说过这是中原的东西。

        一头雾水地看完，我看见太皇太后满意地鼓掌，然后冲那幕后笑道：“出来吧。我看看是谁在那后头。”

        哈？太皇太后认识今天表演的艺人？

        我也很好奇那后头到底是谁，瞪大了眼睛去瞧。

        “今天真是丢脸了。亏我还练了好一阵子呢，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太奶奶发现了!”

        是李承鄞！他笑吟吟地从白幕后面走出来，手里头还拿着我刚才觉着动作僵硬的那个小人。

        永宁哈哈大笑起来：“五哥，今天的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

        李承鄞严肃道：“永宁，不许笑！还有你，珞熙！”

        他上前来扶太皇太后，问她：“太奶奶，您觉得我今天演得如何？”

        太皇太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太奶奶很喜欢！”

        太皇太后又和我们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休息了。永宁趁势讨赏。太皇太后允了我们出宫去玩，不过她也吩咐李承鄞跟着我们。

        我实在太开心了，来豊朝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出宫玩。我特意回去叫阿渡找出我最喜欢的红色裙子换上，开开心心地和永宁珞熙出门了。

        我透过车窗看着高大的宫墙渐渐被甩在身后，别提有多开心了。李承鄞骑了马跟在我们一侧，时不时地看我们。我心情特别好，在他再次看过来时，冲他展颜一笑。

        永宁许是看见了我冲李承鄞笑，打趣道：“小枫，你是不是自打进宫后就没见过我五哥了？”

        “嗯。”我坐直身子严肃道，“今天是第一次见。”

        “也是，自打五哥分了府搬出宫后，我们也挺少见到他。之前他还和大哥一起去了西域……”珞熙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她提到的大哥，许就是遇刺身亡的先太子吧。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跟着沉默。

        “小枫，你没见过大哥。他是个特别好的兄长，虽比我和珞熙大了不少，但十分照顾我们，待我们很亲切。”永宁同我说起先太子，“只是可惜，他出了意外。”

        “现在大哥没了，也不知道小枫以后会嫁给哪个哥哥。”珞熙小声说道。

        “先前我以为大哥没了以后，会是二哥做太子。毕竟他最年长，又有些军功在身。”永宁叹了口气，“但最近听说，二哥他不知捅了什么篓子，前几日被父皇大骂了一顿，从御书房赶了出来。”

        “从御书房被赶出来？”珞熙瞪大了眼，惊道，“永宁，你是怎么知道的？”

        “唉……这不是我那日……”永宁突然没了声音。

        我顺着永宁的目光望向车窗外，发现李承鄞正盯着她。他这人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没想到板起脸来，还怪吓人的。我歪头想了想，抬手拉上了车窗，回头冲永宁一笑。

        “我的天，小枫。”永宁靠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说，“刚才被五哥那么盯着，我突然连动都不敢动了。吓死我了。”

        “我也是，我也是。”珞熙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永宁，你有没有觉得，自打这次从西域回来，五哥变了不少。”

        “嗯，是有那么一点。他话变少了。”永宁想了想说，“以前见到，他总是会和我说好一会儿话。”

        “许是，大哥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珞熙显得有些落寞，“毕竟他和大哥那样要好。”

        我们下了马车以后，永宁和珞熙还是有点怕怕的，不愿离李承鄞太近，我们仨和他越走越远。李承鄞无奈，只得停下来等我们。

        “永宁，珞熙。”李承鄞冷着脸，“你们走那么慢做什么。”

        “就，边走边看啊，自然快不了。”永宁小声回答。

        “五哥……”珞熙声音简直都要没了。

        我看不下去了，一把把她俩拉到身后，说：“李承鄞，你这么凶做什么。板着个脸，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们的爹呢。”

        李承鄞被我说得一愣。永宁和珞熙在身后扯我衣服：“小枫，这话不能乱讲的。”

        我反应过来，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讪笑道：“哎，瞧我这话说的。逾矩了，逾矩了。”

        李承鄞被我逗得笑了起来，永宁和珞熙也乐了。气氛松快了不少。

        “前面是唯品阁，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李承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店铺道，“晚上我先带你们去天香楼用膳，再去市集上转转，然后送你们回去。这样安排可行？”

        天香楼用膳？市集逛逛？我开心地简直要跳起来，但是得忍住，上京不比西州，要端庄，要端庄。

        永宁和珞熙拉着我朝唯品阁走。途中，永宁冲我挤眼睛：“小枫，你刚才好勇敢！最近这段时间，五哥发火，我都不敢惹他的。你居然还敢说他！说，你跟我五哥是不是关系很好。他护送你来上京的时候，啊，你们俩……”

        “不是很熟。”我连忙摇头撇清。

        “不可能！”永宁斩钉截铁道，“哎，其实要我说，五哥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想要……”

        “永宁！”珞熙打断她。

        永宁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抿起嘴。

        “想要什么？”我好奇道。

        “我说我五哥生得好看。”永宁正色道。

        “嗯，是好看。”我中肯地点头，惹来她俩一阵笑。

        一直听永宁说唯品阁是上京城中最大的首饰店，有不少稀奇的玩意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各色首饰，宝石，整齐排列，琳琅满目。我一件一件看过去，觉得都很漂亮，中原工匠的手艺当真是好。老板娘笑着问我可有相中的首饰。我摇了摇头，是很漂亮，可我并没有特别想要的。

        老板娘看了看我，去里间取出一个匣子来：“姑娘看看这个。”

        是一串用琉璃、玛瑙制成的眉心坠，以我最喜爱的五彩石做点缀。我眼睛一亮，将它取出来，细细看。珞熙也被吸引过来。

        “这个好美哦。”珞熙问我，“小枫，这是你家乡的首饰吗？”

        “嗯。”我点点头，对着镜子，将它往额间比了比。

        “小枫你戴着真好看。”永宁看着镜中的我道。

        “喜欢吗？”不知什么时候李承鄞凑了过来，也不待我回答，便对老板娘说，“这个我们要了。”

        “五哥~”永宁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眨巴着眼看李承鄞。

        “还有我……”珞熙也举起手上拿着的小盒子。

        “还能少了你俩的不成？”李承鄞笑着拍了她俩的脑袋。

        永宁和珞熙买了不少东西，我没有其他相中的，只将装眉心坠的盒子细心收好。

        买过东西，李承鄞将我们带至天香楼的的雅间。他点了很多吃食，都是宫里不常做的民间菜和各色点心，将桌子都要铺满了。

        永宁惊得眼睛都凸出来了：“五哥，我们……没有这么能吃吧。”

        李承鄞尴尬一笑：“都是是时恩安排的。时恩，你知错了吗？”

        突然被点到，李承鄞的随从震惊又委屈：“殿下，时恩知错了。下次绝不会这样浪费。”

        这顿晚膳我吃得极其开心，因为在宫中用膳时，方尚仪总是在旁提醒用餐礼仪，而今晚，她不在。

        我们用膳的雅间在天香楼的二层，通过窗户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上京城的繁华和李承鄞以前同我说起的一模一样：松阳河穿城而过，各色店铺邻水而立，到了晚上，市集灯火明明，人群熙熙。

        永宁见我望着窗外出神，问我：“我们下去转转？”

        我用力点头。

        永宁带着珞熙和我穿梭在市集之中，李承鄞跟在我们后面不远处。我们买了糖人，看了杂耍艺人的表演。老实说，当我看见那艺人口中喷出火来时，着实吓了一大跳，忍不住高声为他鼓掌叫好。我真得是玩得特别开心。

        突然永宁停了下来，面露不耐。

        我很诧异，问她怎么了。

        永宁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书画摊子：“这个赵家瑟瑟，还真是喜欢跟着我五哥啊。”

        “赵家瑟瑟？”我看见一个姑娘正在那处同李承鄞说话，气质温婉，十分漂亮。

        “是护国大将军将军赵敬禹的女儿，赵瑟瑟。”珞熙靠在我耳边说，“永宁从小就不喜欢她。”

        李承鄞见我们都在瞧他，便朝我们走来。赵姑娘也跟着他一起过来。

        待赵姑娘走近，我更加觉得她长得好看，柳叶般的眉毛，秋水一样的眼睛。她向我们行了礼。我和珞熙笑着向她点头。永宁神情倨傲，半晌才冒出个“嗯”字来。

        我见赵姑娘神情尴尬，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珞熙拉住了我。

        永宁冷声道：“今日，太奶奶叫五哥带我们出宫转转。我们还没逛完，他应是没空陪你。若赵姑娘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我有点诧异永宁的态度。我知道在豊朝，等级森严，君便是君，臣就是臣。但永宁在我面前从未摆过架子，我甚至都有些忘了她原是豊朝的七公主。我见永宁说完以后似是想起什么，悄悄拿眼去看她五哥。李承鄞并无太大反应。然后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永宁的下巴似是又抬高了几分。

        赵姑娘眼眶微红，那模样我看得有些心疼。她向我们行礼告别，面对李承鄞时的满满情意，毫不掩饰，连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外人都看出来了。可惜，李承鄞始终面色淡淡。

        小插曲过后，我们继续逛。永宁拉过珞熙悄声说：“今天五哥没有护着赵瑟瑟。以往我不给赵瑟瑟好脸色，只要他在跟前，他都护着。”

        “所以我才说，五哥自打这次从西域回来，就不大一样了。”珞熙小声回答。

        “我觉得，赵姑娘长得好好看！”我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俩的讨论，得了永宁一个白眼。

        “好看什么呀。打小就爱端着，明明是个武将之女，却非要做出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永宁嗤道，“小枫，你眼光不大行啊。”

        好了，我这下看出永宁是有多不喜欢这个赵姑娘了。

        “幸好，我五哥现在看清了她虚伪的表象。之前我都要被气死了。”永宁庆幸道。

        “李承鄞是喜欢赵姑娘吗？”我突然觉着有些闷闷的。

        “原先是欢喜的。”永宁迟疑道，“现在嘛，刚才你也看到了，不好说。”

        我们玩了许久，以至于李承鄞送我们回去时，差点都过了宫禁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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