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光也是救赎（一）

吴萍儿站在门口，眼神死死锁定千千，手紧拉着门把手，时刻准备着开门逃跑，感觉面前这个女人，阴晴不定，随时都可能被当成出气筒。

        青山吾休四只小爪也紧紧抓着吴萍儿的领口，免得待会逃跑的时候，自己没抓稳，飞了出去。

        千千今天心情出奇的好，像个小姑娘似的，一直傻笑，突然瞧见躲得远远的吴萍儿，心里疑惑道：她躲那么远干嘛

        “小妹妹，你过来。”千千向吴萍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吴萍儿哪敢拒绝千千，小心翼翼地朝千千身边走去，却只站在千千面前，不敢坐下。

        青山吾休就露出四只小爪，抓着衣领，小脑袋早就缩在龟壳里，害怕地嘀咕道：“这个女人，可以跟小气鬼打一架，看看谁更厉害些。”

        “哎呀，你站着干嘛，让你坐下就坐下嘛。”千千才不管那么多，直接一把将吴萍儿拉到自己床边，把她摁下，坐在自己身边。

        吴萍儿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揣测这个女人的心思。

        她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诶诶，你叫什么名字啊？”千千自来熟般，拉起吴萍儿开始联络感情了。

        吴萍儿低着头，紧张地回答道：“吴…吴萍儿。”

        “噢噢，原来就是你啊，你白天的时候，不就来这里找过他吗？”千千恍然大悟地说道。

        吴萍儿连忙点了点头，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一定就是千千姑娘了。

        “嘿嘿嘿，我就知道他想我。”千千笑眯眯地说道。

        “呃…千千姐姐跟我们家少爷很熟吗？”吴萍儿小心地抬起头，询问道。

        “哼哼，一点都不熟。”千千傲慢地扬起小脸，傲娇地回答道。

        吴萍儿抬头看着眼含笑意的千千，心里疑惑道：为什么千千姐姐总是能面不改色地说反话。

        千千撅着嘴巴，看着吴萍儿一脸迷茫的样子，炫耀般说道：“看在你苦苦哀求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

        “啊？”吴萍儿愣了一下，自己迷惑至极，我刚才说什么了？有说什么吗？

        青山吾休也探出小脑袋看着千千，小小的眼睛，充满着大大的迷惑。

        镜花楼外，王盛德在花园走廊处闲坐着，自己着实对这地方不感兴趣，但朋友盛情邀请，自己也不好推脱，反正这里人少，干脆就坐在这里欣赏夜景。

        王盛德抬头看着空中的残月渐渐被黑灰的乌云遮住，只留下稀疏一两颗星，忽闪忽明忽暗，似乎也在看着他。

        低下头时，却发现一抹粉色跌跌撞撞闯入了这夜幕孤寂。

        远远就瞧见一粉衣女子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王盛德微微蹙了一下眉，心想：她应该待一会就走了吧。

        她抬头看着夜空一言不发，许久又低着头一动不动，忽而又蹲下望着一丛月季花发呆，而后又径直走过自己。

        王盛德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姑娘，她在看什么呢？

        擦肩而过时，王盛德又愣住了，她是看不见自己吗？我刚才就在她面前，她直接从我旁边走过，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王盛德站起来身来，追上前去，问道：“你在这里干嘛呢？”

        千千恍惚了一下，本能回答道：“管你屁事。”

        “我只是问问而已，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王盛德见她如此反应，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也很不礼貌。

        “管你屁事。”千千这时才回过神来，抬头瞧了他一眼，满脸鄙夷，厌烦地骂道。

        “我说你这个人有病吧，我就只是问问你而已，你骂人干嘛。”王盛德不爽地怼了回去，自己就只是问了一句，又没有干什么坏事。

        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这么冲啊，跟吃了炮仗似的，凶巴巴的。

        “我骂了吗？我说什么了吗？那一句是脏话自作多情。”千千冷笑着说道。

        王盛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也不会真的骂女人，只得憋了一句：“你这个人真的是，有病!”

        “你跟我这个有病的人在这里斤斤计较，你是犯了什么病”千千嘲讽地说道，又是一个瓜皮男人。

        “我只是好心问你一下，你那么凶干什么。”王盛德忍住怒火，再次耐心地解释道。

        千千懒得搭理他，自己看见男的就烦，甩下一句：“我凶了吗？你爱听不听，不听就滚。”

        “我给你说，我这个人脾气很不好，要是换作以前，我肯定骂你了。”王盛德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凶女人，不能骂脏话。

        千千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我听听，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王盛德这下真的忍无可忍了，大声骂道：“你这个人有病吧，那么喜欢听人骂你。”

        像是踩到了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上一秒还咄咄逼人，下一秒千千突然却崩溃大哭，自暴自弃般吼道：“对!我有病!行了吧！我有病!你满意了吧!”

        王盛德刚想开口，却看见眼睛瞪得通红的千千，正恶狠狠地死盯着自己，仿佛和自己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王盛德心里莫名不忍，一时语塞：“那个……”

        千千剐了他一眼，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滚，强忍着，转身离开，望着这个倔强的背影，王盛德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被骂的是我，她还那么委屈？我就好心问一下，难道也错了？

        她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怎么了？

        次日，王盛德在家里整理账簿，临近年关，好多账需要清算。

        自己却总是心神不宁，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昨日那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账簿反而越算错越多。

        等到回过神来，已经走到春满院门口，抬头望着招牌上的三个字，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白天倒没有多少人，大致都在睡觉吧，也许她也在睡觉。

        王盛德想到这里，正打算回去，改天再来，却在不远处瞥见那件粉衣，那个熟悉的背影。

        王盛德赶忙追了上去，询问道：“你昨天为什么骂我”

        千千转身抬头瞥了一眼，发现是昨天那个人，心里嘲讽道：果真有病。

        “没有为什么，骂你就骂你了。”千千平静地说道，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王盛德又好气又好笑，问道：“那你得给我道歉。”

        “对不起。”千千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懒得搭理他。

        王盛德一时愣住了，突然道歉打得他猝不及防，心里涌现出了一种失落感，说不上是什么，更像是少了一个借口。

        而王盛德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骂了自己，自己却还一个劲地找她说话。

        心里忍不住骂道：我不搁着犯贱呢。

        王盛德心里虽然这么骂着，身子却不受控制般追了上去，对千千忙问道：“那你昨天怎么了？怎么不开心？”

        千千则是满脸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我开不开心，管你屁事啊，你老缠着我干嘛。”

        王盛德倒也不气恼，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女人骂自己，自己却还想跟她说话。

        难以描述的感觉，想要认识她，想要跟她说话。

        “你好好说话，不要老是骂人。”王盛德好心劝道。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是你自己，屁颠屁颠的赶到我面前，求着，我骂你。”千千故意加重‘求着’两字，以示挑衅。

        “嘿，你这个丫头片子，怎么说话老是这么难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般别人骂我，我都会骂回去。但是你骂我，我没有感觉到生气，就只是想要跟你说话。”王盛德认真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千千没料到他突然这么认真来了一句这种话，感觉到自己已经脸红耳热，赶忙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有些语无伦次地嫌弃道：“但…但我不想跟你说话…”

        “但是我想跟你说话啊。”王盛德再次认真说道。

        “你好烦啊！你想，我又不想，滚啊。”千千虽然气势汹汹地说出这句话，但可以明显感觉到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敌意，反倒多了些试探。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就骂人。”王盛德耐心地劝道，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觉得有些滑稽，但一直忍着笑意。

        明明嘴上功夫那么凶，但性子为什么又那么怕生。

        千千殊不知自己那羞红的耳朵，早已出卖了她，而王盛德俯瞰着她瘦小的背影，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这个小丫头总爱作出一副刁蛮任性，胡搅蛮缠的样子呢，王盛德开始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是你一直缠着我说话的，我说话就这个态度，你爱听不听，不听就滚!”千千背对着王盛德，冷冷地说道。

        王盛德着实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跟她说话，她讲的话语也没有特殊的大道理，动不动就是骂人。

        可她明明没有那种泼辣无赖的性子，说出来的狠话，也是毫无威慑力。

        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去了解。

        是因为这样吗？

        “你知道吗？你的声音说那些话，一点也不吓人，还挺好玩的。”王盛德笑着直言道。

        千千一瞬间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扭头走人。

        王盛德瞧见她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样子，小脸被气得圆鼓鼓，但也不反驳，想必自己是说对了。

        嘿，这小姑娘这就被气跑了？是不是玩不起啊，明明是你先骂人的啊。

        王盛德突然想到了什么，被逗笑了：有点意思啊，骂了人就跑啊。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王盛德快步追上，好奇地问道。

        千千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停下了脚步，直接蹲在地上，埋头痛哭。

        这句话似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撕掉了她最后的伪装。

        王盛德那见过这种场面，赶忙蹲下身来，拿出手帕安慰道：“怎么了怎么了？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千千埋着脑袋，却伸手打掉他递过来的手帕，继续大哭。

        王盛德连忙回想着刚才自己是那句话惹她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那我再也不找你说话了，你别哭了。”

        怎知千千听到这话，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王盛德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捡起手帕想要给她擦眼泪，又停住了，将手帕塞进怀里，伸出自己的衣袖给她擦。

        王盛德刚拿起衣袖给她擦完眼泪，袖子就被人扯了去，听见一声“噗”

        好家伙，这丫头片子，拿我衣服擦鼻涕。

        “嘿，你是不是故意的啊？”王盛德察觉到这个小姑娘的心思，这绝对就是故意趁机报复。

        自己使坏被人发现了，千千愣了一下，连忙低着头拿他的衣袖遮着自己。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王盛德发现自己被她耍了，感觉有些好笑，笑着问道。

        “我…我没有…”千千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着脑袋，眼神左躲右闪。

        “你就是故意的，你拿鼻涕揩我衣袖上。”王盛德笃定地指出她的罪证。

        “噗…我…哈…哈没有…”千千没能忍住，一下就笑了出来，尽管脸上还挂着眼泪。

        她向来不会撒谎，也学不会，每次被发现，都会忍不住笑场。

        “你看嘛，笑起来多好的，多开心的啊。”

        “嗯…”千千大哭了一场，心情稳定了下来，对眼前这个男人不再那么抵触。

        但依旧不太确定，自己能否信任眼前的这个男人，男人都是花言巧语的骗子。

        千千暂时放下心中的警惕，听着身边男人的碎碎念，全是些有的没的，他嘀嘀咕咕讲了一堆，也没一个是自己感兴趣的。

        大约有一个时辰了吧，千千已经很不耐烦了，于是打断王盛德的碎碎念，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想撩我？”

        王盛德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怎么了，我刚才又说错话了？思考片刻，认真地回答道：“没有，我就是想跟你说话。”

        “呵”千千冷笑一声，更像是嘲笑自己。

        正当王盛德还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个小姑娘的心情变化这么快，一会开心，一会又像现在一样，板着一张脸。

        千千突然平静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欠了一屁股债，把我卖到这里，卖这之前，还流了一个孩子。”

        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所有的悲痛都与自己无关。

        千千站起身来，不敢看他，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是破口大骂，还是满脸厌恶，觉得自己恶心。

        说完，便赶紧跑开，怕跑慢了，就会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千千跑了好久，不想被他又缠上，确定他不会追上来……

        确实也不会。

        千千想到这里，停下了脚步，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

        自己才往前走了几步，泪早已流满面，哽咽到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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