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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柳


“你!?”

        王羡渔的目光钉死在了来人的脸上,久久不能挪开。

        他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桃花含情,眸光潋滟。平日里对着刘涧松的臭脸,都让人生出些情意绵长的错觉。此刻长时间地盯着同一个人,纵是冰雕雪人,都要被他看化了。

        来人亦是满脸愕然。屋内水汽氤氲亦掩不住他昳丽的容貌。他并未束冠,满头青丝用一根木簪挽起。也许是在疾风中吹得久了,耳侧垂着几缕不服管的碎发,将少年的灵秀与青年的俊美融得恰到好处。

        他与王羡渔对视了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垂下鸦羽般的眼睫,不作任何言语。

        刘涧松如临大敌,当即越过谢宓,抬脚在王羡渔的靴面上重重一碾,用口型无声地警告了三个字:别,犯,浑。

        “嘶!”王羡渔吃痛,回过神来,同样用口型回答刘涧松:我,没,有!

        他嘴上这么说着,双手却不听使唤,一不留神打翻了面前的酱碟。麻酱溅上胸前的孔雀补子,碟子碎成七八瓣,与无辜的筷子一起到地上躺尸去了。

        “……”刘涧松觉得丢脸至极,收回脚,打算不再管这断袖咸鱼的死活。

        谢宓起身道:“老夫谢宓,想必小友便是柳涓了吧。”

        柳涓连忙拱手答道:“正是晚辈。方才见院中无人,擅自入府,叨扰太傅,实在失礼。”

        “把门留着,不就是让人进来的嘛,何来叨扰一说?”谢宓道,“问楫,你去厨房再取两双筷子来。”

        王羡渔闻言,立马贴墙逃跑,溜之大吉。

        柳涓瞥了一眼王羡渔的背影,依然有些尴尬:“若太傅府上有贵客,晚辈可择日来访。”

        “什么客不客的,寻常家宴罢了。无需紧张,今夜大家不谈政事,只谈家事。”

        谢宓说着就要替柳涓解斗篷。柳涓哪里敢劳烦他动手,连忙解了斗篷,露出绣有梅花纹的白衫,青玉腰带上挂着一只招文袋和一杆小巧的马鞭。

        “这位是吏部尚书刘大人。”谢宓把他引到桌边,“别怕,今儿这顿火锅得算他做东,不会给你记私下党聚之过。”

        柳涓乖乖地打招呼:“刘大人好。”

        刘涧松未起身,微微颔首,以作回礼。

        谢宓又道:“至于刚才跑出去的那个是礼部郎中——啊不,他刚升了刑部侍郎,王羡渔。你认识他吧?”

        “有所耳闻。”柳涓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微笑道,“原来他就是王羡渔。”

        “只怕闻到的不是什么好名声吧,”刘涧松冷冷地说,“这人是燕京城有名的混账,别理他就行了。”

        谢宓把柳涓按在方才王羡渔的位子上,与他唠起了家常:“我记得你的上一任属地是在琼州,岭南待久了,会不会觉得燕京城太冷?”

        柳涓如实答道:“晚辈先回泉城老家待了三个月,才上京赴任。京城不冷,比先前待过的凉州好多了。”

        他从招文袋里取出一封书信,道:“此次前来叨扰太傅,正是因为在泉城遇到了一位道长,说有一封急信,托我转交给太傅。”

        谢宓若有所思:“道长?”

        柳涓解释道:“那位道长自称‘了了子’,晚辈见他的形容举止不似寻常人,恐耽误要事,因此今夜初到京城,就前来拜访太傅。”

        谢宓接过书信,只扫了一眼就收到袖中,素来祥和的脸色难得暗了一瞬:“咱别理他。这位当年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混账。”

        柳涓愣道:“诶?”

        “好孩子有心了,老夫得谢谢你。”谢宓又恢复了他的笑容,掏出随身佩戴的锦囊,把什么东西往柳涓手里一塞。

        柳涓低头一看,满掌的花生、莲子,还有糯米纸包裹着的冰糖。

        谢太傅给了他一把糖?

        “喏。”

        柳涓刚收好谢宓给的糖,不知何时回来的王羡渔把一双银筷子递到他眼前,然后飞速端起自己用过的碗碟,退去了圆桌的另一边。

        刘涧松哂道:“跑那么远干嘛?还给你单开一口锅是吧?”

        那鄙夷的眼神,仿佛在质问:还说心里没鬼?

        “问楫,你坐小柳身边来。”谢宓招呼道,“你又不是姑娘,遇见外男还要避嫌。你们俩从前见过面吧?”

        王羡渔:“我们见过。”

        柳涓:“我们没有。”

        王羡渔:?

        两个年轻人异口异声的回答把谢宓给整蒙了。

        柳涓狐疑地看了王羡渔一眼,道:“我与王侍郎是恩试同闱,之前殿试时远远望过一眼,却无缘私下会面。人都说王郎诗文天下绝,我对王侍郎亦是仰慕许久,今日方得窥见真容,实在荣幸。”

        他说这话时注视着王羡渔,礼节完美无瑕却又透着一丝客套的疏离,哪里有半点“仰慕许久”的意思。

        王羡渔压下诧异的神色,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谢宓道:“酒逢知己,乃是人间头一等乐事。今夜你们初见,那就都陪老夫喝上一杯。”

        刘涧松闻言劝道:“他们年轻人喝就行了,老师您还是别……”

        “苍若,我就喝一口,就一口!”谢宓跟个老顽童似的举起酒壶,得意地晃了晃,想给身边的柳涓倒酒。

        柳涓正要推辞,一截套着绯色官服的手臂横在了他眼前。

        王羡渔突然站起来,拦在二人中间,笑道:“师父,喝酒就免了吧。您真想喝,我和刘尚书喝给您看呗。”

        刘涧松呵呵:“你自己犯浑就够了,别带上我。”

        谢宓却奇了:“苍若不让我喝,是因为我身子差,承不住酒劲。小柳自己都没说话,你凭什么不让人家喝?”

        王羡渔一时语塞,偏头看着柳涓,突然灵光乍现:“小孩子不能喝酒。”

        他很真诚地问道:“你成年了吗?”

        柳涓:“……”

        他没料到对方能使出这么蹩脚理由,小声答道:“成年了。上个月刚过了二十岁生辰。”

        “哦。”王羡渔纳闷道,“这……看不太出来啊。”

        柳涓:“?”

        尴尬的气氛又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谢宓一看情势不太对劲,放下酒壶,再次担起了打圆场的责任:“既然成年了,可有表字?”

        柳涓答:“有。家中族长赐字,尘泱。”

        “柳尘泱?涓尘之末,沧流之广,是个好名字。”谢宓又问,“既然已成年,那可有婚配?”

        柳涓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了顿说:“不,不曾。”

        “那京城中可有中意的姑娘?老夫别的事儿上不中用了,好歹人缘不错,定能替你牵线做媒。”

        王羡渔赶紧打断他:“师父,人家第一天到京城,您就问这些?小柳脸都红了。”

        柳涓慌忙解释:“锅汽燥热,熏的。”

        谢宓平日里逮不到王羡渔催婚,好容易遇上个俊美又爱害羞的少年,想赶紧过一把热心长辈的瘾。

        这时,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随从模样的男子冲屋里的众人行了一礼,简洁地说道:“刘大人,宫中有事,急召六部尚书。”

        谢宓与刘涧松对视一眼,感慨道:“看来今晚这顿火锅,又吃不成了。”

        “知道了,你去门外等我,我很快就来。”刘涧松嘱咐完随从,问谢宓,“夜召六部定不是什么小事,老师您要不要与我一起入宫?”

        谢宓云淡风轻地摆摆手:“我是个连喝杯酒都瞻前顾后的老头子了,还能管什么事呢?”

        刘涧松忙道:“老师何出此言?内阁首辅的位子,皇上可是一直为您留着的。”

        谢宓仍是摇头:“苍若,你快去吧。我送送你。”

        柳涓也离开座位,说道:“信已送到,晚辈也该告辞了。来日再来府上拜访,聆听太傅教诲。”

        谢宓与刘涧松套好氅衣,临出门前笑道:“真是个好孩子。问楫,你也送送小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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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凄寒,星月无光。谢宓与刘涧松行至太傅府大门前。刘涧松走到马车前,回头望向谢府匾额旁两盏晃动不安的纸灯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宓看出了他的心事:“苍若,你想问便问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刘涧松叹道:“其实,学生不懂老师是怎么想的。一个不学无术的外戚权贵也就罢了,如今又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宦官亲信。他们今夜在这里碰面,是您刻意安排的吗?”

        “哪有这么严重?你把我想成什么参透天命、算计人心的老妖精了?”谢宓哑然失笑,“都只是意外而已。谁能想到我那个混账弟弟突然给我送信,还敢找锦万春的宝贝孙子给他跑腿。”

        “但愿是学生想多了吧。”一点冰凉擦过刘涧松的后颈,他仰头眺望,阴霾许久的天空终于落下了今年的一场雪。

        时间紧迫,不容多谈。刘涧松躬身钻进马车,揭起车窗的帘子与谢宓道别:“老师,字条的事情您应当已经听说了。若是……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王与柳争天下,我们又该站在什么位子?”

        谢宓笑而不答,目视纷纷飘雪的夜空,像寻常一般叮嘱了一句:“苍若,路上小心,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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