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的名字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身下也没有了熟悉的沙粒的触感。
于是千枫睁开了眼睛。
瞳孔中还有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朦胧，千枫眨眨眼睛，随后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竟然又闭上了眼。
几秒钟后睁开，环视四周，再闭上，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好吧，我认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于是，这里是哪里？
熟悉的土黄色沙漠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取代——哦，还是能看见五指的——千枫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手心的纹路都看的清清楚楚。
就算我皮肤白……可也不是萤火虫啊……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哎？不用挣扎哎！预想到的疼痛并没有传到大脑中，尤其是腰间那个伤口。下意识的伸出手抚上腰际——咦？不见了？
那块用来裹伤的布料还依然缠在腰上，她却能敏锐的感觉到原本看来很可怖的伤口已经不见了踪影——愈合了？这么快？还是她睡了太久？
随后她抬起头来——所以谁能吱个声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
如墨一般浓稠的黑暗如同失去了星光与月光的夜晚，要不是身下已经没有了沙漠那熟悉的柔软感觉，千枫绝对会以为是虚圈发生了月食。
而且……葛力姆乔那家伙的灵压也不在感知范围之内啊……
想到这里眼眸突然闪了闪。
几秒钟后她站起身来，习惯性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这里可是没有丝毫灰尘的哟~所以你不用这么洁癖嘛~咯咯咯咯咯~~~”
银铃般的清脆笑声突然响起，如同给死寂的环境增添了生命力和灵性。然而却依然不见说话人的身影——那声音也仿佛均匀的响彻整个空间，让人根本无法辨别出她的具体方位。
“这里没有灰尘，不也说明你也很洁癖？——你根本没资格说我。”
千枫眼眸微眯，淡淡的反驳。
“咯咯咯咯咯……你还真是喜欢逞口舌之快呢~”
“恩，多谢夸奖，在语言上打倒敌人是取得胜利的第一步。”
“哎~？我才不信~其实你只是觉得懒得战斗而且这样比较好玩而已吧~”
“……逞口舌之快之类的，彼此彼此，你果然也没资格说我。”
“嘛~我只是觉得这样聊天可以联络一下感情嘛~”
千枫闻言挑了挑眉，随后竟然又坐回了地上，她微微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身体向后一靠，不出所料的触到了刚才还没有的坚硬墙壁。
“呃……你还真是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了啊……”那个清脆的女孩声音透着些许愕然。
千枫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开口：
“所以，你要干嘛？”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突然响起了略带委屈的大喊：
“喂！正常人不应该先问我是谁的吗？”
“没兴趣，我丝毫不想知道你是谁。”
“咚——”什么东西触地的声音，千枫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能够想象到，某个长得很是袖珍的小姑娘像球体一样缩在墙角种蘑菇的怨念场景了。
“我对蘑菇也没有兴趣哦……”千枫拖长了音调。
“我才没有在种蘑菇！”
“香菇也没有哦……”
“——镜谷千枫你去死！”
“我不去。”
“那我死给你看！”
“噗——不送请便。”
“你——你这个女人太恶劣了！”
“让别人去死的可是你啊，所以彼此彼此啦。”
说完这句，那边的人却没了回应。
广阔的黑暗空间又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的幻觉。如今能听到的，也不过只有规律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
良久，千枫微微曲了膝，两只手随意的搭在了膝盖上。她仰起头靠住身后的墙壁，轻轻叹了口气。
“喂，我讨厌把话说第二遍啊……所以，你到底是要干嘛？”语气中有细微的无奈。
“切，那你这还不是说了第二遍？”窸窣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的时候，酒红色的眸闪动了一下。
“嘛，对笨蛋的话，当然会有点例外了。”
脚步声在身后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千枫感觉到那人也像她一样坐了下来，随后轻倚住了墙壁的另一面。
“笨蛋吗，彼此彼此。”
呼吸声如羽毛般拂过心头，听起来，女孩的年龄似乎跟她差不多。水晶般质感清澈的音色里还饱含着无法掩饰的稚嫩。
千枫闭上了眼睛，那双眼眸中所有的情绪顿时被浓重的黑暗包裹起来。
她没有答话。
“嘛……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哦~”
她能听出来，女孩这么说的时候，也许含着涟漪般的清浅笑意，可那语气里——却分明包含着其他的某些感情。
千枫感到心脏轻轻一抽，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钝痛感顿时传遍全身。
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
“啊啦~你哪里不舒服吗~”
身后的人似乎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关心的话语却伴随着调侃戏谑的语调
“恩，是啊，哪里都很不舒服……”
如此坦率和认真的语调倒让人一时不习惯起来。
背后又一次没了声响。
黑暗和寂静总是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因为这两者所共同具有的不可知性。
可在这个地方，千枫却觉得安定下来。
某些在战斗中被刻意压制的情绪如暗潮一般层层翻涌上来——她睁开眼睛低下头，看着自己抬起的右手。
最后，直到最后，直到那只虚缓缓消失的时候，她也没有勇气抬起头，看那张熟悉的面容最后一眼。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啊……千枫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当日对市丸银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如今却兜兜转转经自己的手变成了现实，而那个人……池田秋，她不仅救不了她，甚至还不得不亲手……抹杀掉了她的存在。
我知道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那是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那甚至是对池田秋的尊重，是对她作为死神身份的尊重。
可……毫不犹豫……不能犹豫的对着那张面孔一剑砍下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对自己的恨意啊……
“我果然……还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吧……”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
如果不出现的话，池田秋的生活轨迹就不会改变。在那无数个通向不同未来的岔路面前，她或许就可以选择另外一个，而不是遭受了现在的这种命运。
如果没有她的话……如果镜谷千枫从来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的话。
“白痴，可是你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
千枫一愣。
“你如今真实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池田秋已经死了，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那么如果这都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你再去伤春悲秋又有什么用？”
“过去，永远都是过去啊，白痴……”稚嫩的声线叹息般的说出这句话，似乎裹挟着与年龄丝毫不符的成熟。
千枫垂下头抱住了膝盖，把脑袋整个埋到了臂弯中。
“你这种说话方式……真是像极了某个整天矫情又大道理不断的女人……”闷闷的声音从把自己抱成一团的千枫身上传出来。
“嘿嘿是吗？没办法啊，生下来就是这样了——而且，这又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啊，性格什么的~”
“喂……”
“怎么了？”
“你……”千枫的声音有些暗哑，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问出了口：
“你有名字吗？”
身后突然静了下来。
良久，就在千枫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清澈的声音却在耳边轻轻的响起：
“啊，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呢~”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哦……”依旧是有些不自在的闷声回应。千枫把自己埋在黑暗里，眼皮却有些渐渐发沉起来。
不……先不要睡过去，那个人还没有回答，她想……想听到她的回答，无论答案是什么。
可身边的黑暗仿佛突然变成了有形的物质，如同海绵一样挤压过来。周遭的空间如同在一寸寸的缩小，而她无法抬起头，身体和眼睛都好沉，意识也如同突然飘在了空气中一般失去了支点，似乎感觉也在着如此短的时间内恍然变得迟钝。
忽然，似乎是有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触碰到了她的肩。
她费力的想要睁开眼睛或者抬起头，周身传来的压力却还是越来越大。
等等……再等等……我想……
“有哦。”
恍惚挣扎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飘忽却真实的一句话。
“我有名字，当然有名字。”
是……什么？
千枫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会知道的——有一天，或者说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水晶般的声音越来越远，说的话也越来越模糊。
“但无论如何，谢谢你愿意问我‘有没有名字’这个问题哦~”
终于，意识仿佛陷入了彻底的无知无觉。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则已经没有了黑衣女孩纤细的身影。
“因为这让我知道，你其实，仍然是有希望的啊……”空间里只剩下清澈的嗓音叹息般的自语。
“我了解你的一切，比任何人都更要了解你。”
“所以，请一直这样希望下去吧。”
“总有一天，你能够继续往前走。总有一天，你能叫出我的名字。”
那声音越来越远，只剩下最后一句在空气中轻微的震颤：
“我在这里等你，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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