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夜

穆瑶在离厨房差不多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一会儿，确定里头的烛火没有再点亮，才鸟悄儿溜了过去，到了门口一看，门果然是锁上的，心里鄙夷地翻了个白眼，溜到了窗子的跟前。

        动手一试探，能推开，瞬间窃喜。

        好在这窗子不算太高，穆瑶手脚并用还能爬进去，就是落地没落好狠摔了一下子，差点把刚养好的伤又给摔回去。

        她爬起来吸了口凉气，把提前准备好的蜡烛从怀里摸出来，用火柴点燃，抬头打量起这厨房。

        若是现代，穆瑶肯定想也不想冲去冰箱，但在这里，能看到的最大的物件就是那口土灶，灶台上乱七八糟摆着一堆碗筷，很明显是吃完没收拾的。

        穆瑶过去将木头做的锅盖一掀，扑鼻而来的一股子肉味，本以为终于能吃顿好的了，结果蜡烛一照，锅底只有一堆吃剩的鸡骨头，多余的一口汤都没有。

        若是穆瑶再饿再没骨气一点，现在肯定抱着鸡骨头嗦起来，但她只要一想到上头不知沾了多少人的口水，顿时半点食欲没有了，无精打采地盖上锅盖，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但古人也不傻，都知道饭菜过夜会发馊，所以根本没有留下多余的吃食。穆瑶搜刮半天，到手只有三个小窝头，还是她和高肃平时吃的那种，如果她今晚不拿走，不出意外，这个应该就是高肃明天的一日三餐。

        穆瑶心里那个恨呐。

        她不死心，不允许自己费劲爬进来只带回去仨窝头，所以接着打量。

        前后左右都看过了，不知怎么，穆瑶鬼使神差一抬头，只看见房梁上挂着一条条阴影，拿蜡烛一照，瞬间两眼放光！

        那上面居然有腊肉！不仅有腊肉，还有腊鸡腊鸭！腊鱼！

        穆瑶一下子来了精神，胳膊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伸手便要去够。

        但房梁有些高度，仅凭穆瑶自己是做不到的，她又往墙角打量一圈，成功发现一只头顶绑弯刀的竹竿子，应该就是专门取腊肉用的。

        穆瑶抄起竹竿，成功割断好几根绳子，砰砰掉了满地的肉。

        这时候又没个塑料袋什么的，她管不了那么多，抓起肉就往怀里塞，塞不进去的，就在厨房就地找几根干麦秆，当成绳子捆在腿上，等忙完这一切，从外面看她似乎和之前都没什么区别……就是胸大了不少。

        穆瑶很满意今晚的收获，从窗口往外爬时都想好了，反正这鬼地方平时也没什么人，她可以找个隐秘的地方把这些肉全烤熟了储存，吃饭的时候没事就加点餐，既可以给自己解馋，也可以给高肃补充营养。

        啊！生活多么美好！

        穆瑶全然沉浸在打野归来的喜悦中，全然没注意墙根狗洞处站起抹摇摇晃晃的身影。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喝得两只脸颊红扑扑，发髻全乱了，路都走不成个。本来都要就地躺下了，借着月光往前一看，看到前面赫然一道女人的背影，又看到背影的装扮，立刻吓得精神，张嘴“啊啊啊鬼啊！”尖叫出声。

        穆瑶被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居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也跟着大叫起来。

        叫着叫着反应过来，当场打住反驳：“你说谁是鬼！”

        少女明显想跑，但腿软跑不成个，只好接着啊啊啊道：“我说你是鬼啊！啊啊啊你别过来！”

        穆瑶火了，过去指着自己的影子质问：“睁大你的眼睛看！鬼会有影子吗！”

        少女低头看了两眼，又抬头看了看穆瑶的脸，慢慢消停下来，瞠目结舌道：“不……不是，你是哪一房的奴婢？竟敢半夜穿那疯女人的衣服装鬼吓人，你等着！我马上就叫人来把你捉起来！”

        穆瑶更加疑惑起来：“什么疯女人？你在跟我说什么鬼话？”

        少女皱眉，望着穆瑶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北宫除了高肃他娘还有第二个疯女人吗？你少跟我在这里装蒜，听你口音那么怪，八成是西魏派来的奸细吧？”说完大声尖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抓奸细了！”

        穆瑶觉得再耗下去大事不妙，转身就想往住处跑，没想到紧接着便出现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火把照亮四周，每一个都身穿甲胄手拿兵器，刀子齐刷刷一亮，穆瑶差点腿软倒下去。

        “属下来迟，求女郎恕罪。”

        那天在佛堂听到的粗糙声音又出现了。

        穆瑶转头一看，目测男人得有两米高，头发像枯草一样黄，乱七八糟披在肩头，长脸高鼻，眼睛长且凶，满脸胡子拉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野蛮之气。

        “可薄真，把头低下来。”少女甜甜道。

        犹如巨人的男人听话弯下头颅。

        “啪！”

        迎接他的是响亮的一巴掌。

        “你怎么看的院子！居然能让奸细跑进来！难道你是因为看我阿耶死了，所以就可以理所应当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少女的声音尖且利，像把沾满蜂蜜的甜美匕首，从耳孔毫不留情绞进人的脑子。

        可薄真侧眼，眼中寒光直冲穆瑶，杀意呼之欲出。

        穆瑶瞬间头皮发麻，长这么大没有像此刻这么害怕过，内心升起股濒死的恶寒，可牙齿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

        可薄真面对少女的头颅又低了一低：“今日是属下的疏忽，属下绝不再犯。”

        “把她带走，”少女剜了一眼穆瑶，“记得严刑拷问，今晚以后，我永远不想再看到她。”

        “是。”

        穆瑶心里最后一根摇摇欲坠的弦，啪一下，断了。

        她摇着头，手忙脚乱的想解释：“我不是奸细！我真的不是！我口音怪是因为……因为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我……”

        穆瑶急得要哭了，紧张到几乎背过气去。

        可男人和少女都不会听她解释，一个朝她冷笑，一个一步步向她走来，手里的刀寒光闪闪。

        穆瑶又疯狂按起镯子，心中绝望祈求着：“求求你！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再留在这里我会死掉的！带我走！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正当男人身上的大片阴影即将笼罩住她整个身体，忽然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飞来，挡在了穆瑶的身前。

        穆瑶低头，发现是高肃。

        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在小幅度抖动的睫毛。

        “她不是奸细。”

        独属于小孩的声音，微弱，坚定。

        “不许动她。”

        可薄真盯着小孩看了良久，眼神像要吃人，步伐却没有上前。

        高敬柔急了，质问可薄真：“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这个奸细拿下！”

        “我不能忤逆他。”可薄真沉声道，“他和您一样是主上的孩子，是我的小主人。”

        “小主人？”高敬柔被气笑，扬起下巴道，“我阿家是魏室公主！当今皇帝亲妹，是我阿耶明媒正娶，拜了天地祖宗抬进门的正妻！至于他——”

        高敬柔走上前看着高肃，眼神极尽轻蔑冷漠：“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疯子生出来的孩子，也配与我相提并论？可薄真，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可薄真依旧没有动作。

        高敬柔见状，低斥一声“废物！”，伸手抓住高肃的胳膊就要把他扯走。

        可没想到这个素来连话都说不了几句的孩子，此刻竟俨然换了一个人，低头照着高敬柔的手便狠狠咬了上去，几乎将一整块皮肉扯掉。

        高敬柔撕心裂肺般大叫，挣脱之后扬起另外一只手臂，照着高肃的脸便重重落了下去。

        一声脆响过后，高肃半张脸直接肿了起来。

        那一瞬间穆瑶的心跳都要停了，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也不知是谁给的勇气，居然推开高肃走到高敬柔跟前，扬手便是响亮的一巴掌。

        高敬柔挨了咬又挨了打，气得几乎当场昏死过去，喘着粗气转头，瞪圆眼睛命令可薄真：“我要你立刻把这个女人杀了！否则我就杀了你！”

        可薄真命两名手下抓住高肃，提刀再次朝穆瑶走了过去。

        不知怎么，穆瑶这次不再害怕了，只是转头看了高肃一眼，心想：“好可惜，还没有给他尝尝我带来的肉。”

        寒光一闪，大刀高高举起，穆瑶顺势闭眼。

        “慢着！”

        一道苍老有力的女性声音响起，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穆瑶浑身冷汗，颤抖着将眼睛睁开，发现不远处有群提灯少女，簇拥着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走来。

        穆瑶不懂古代人在着装上的有何讲究，只感觉这老太太的衣服质感和周围人截然不同，头顶的发饰，怕是在现代随便一件就是北京一套房。

        气质更是雍容华贵，面相比电视剧里的老佛爷还要庄严。

        高敬柔一看见老妇人，双眸立刻含泪，又恢复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女儿模样，踉踉跄跄跑过去，指着自己的手和脸道：“纥奚嬷嬷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我都要被他们害成什么样子了，疯子生的孩子就是小疯子，阿耶弥留时怎么会只让那个疯女人自己殉葬，应该让这个小疯子一起殉了才是！”

        疯女人……殉葬……

        穆瑶品着这些词汇，回忆自己刚穿越过来的点滴，好像终于想起来一些被遗忘掉的细节，双耳瞬间嗡一声，心脏往下猛地一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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