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婉青

又是一年太后大寿日，四年前就想抱孙儿的太后在今年的寿辰终于如愿以偿——吴念珠为裴桓生下了嫡长子。太后抱着那曾孙儿乐不可支，逗得好不热闹，吴念珠性子也似变了很多，她不再刁蛮了，柔静地含着笑站在一旁，不知她今日是不是涂的粉太白的原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看着那边围着的一群人，我和裴绍这边倒是清净一些。不过刚刚绍君被圣上叫去不知道要聊些什么，我只得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吃着点心，边吃边等着他回来。平日里绍君看我也看得很紧，突然离开我身边我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看着我身边没有人，吴念珠似是眼神一亮朝我走了过来。我迎着她坦然笑着，想看看这么久没和她对上，她究竟是要与我说些什么。

        “阿晚。”向来在我面前高昂着头颅不服输的她，今日少见的温顺地在我面前垂着头，还这般亲切的唤我。

        “前些日子身体抱恙没及时去给你祝贺，今日倒是见着了。恭喜呀。”我亲切地扶着她，让她坐在我身边。看她此时脸色苍白的很，嘴上红艳的口脂也更衬得她白惨惨的。毕竟我和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会为了以前的那些事与她斤斤计较。

        看着我大方地接待了她，她一直拧紧的眉毛也稍微放松了些，她舒了一口气挣扎了几秒还是开了口：“阿晚，有些事我想与你说。”

        “但说无妨。”我将桌上的瓜果盘子往她那边也推了推，自己则拿起方才绍君剥好的橘子吃了起来，橘子果肉上的脉络都被清理得很干净，橘子汁液在我嘴中抿开，甜滋滋的。

        “阿晚，我好羡慕你。”她抿了抿嘴唇，却说出来让我这样惊讶的话。

        怎么会？我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当初为了想挤掉我嫁给裴桓，她可是想尽了办法。如今她倒是愿成了，怎么还不高兴了起来？不过看她现下这个虚弱的样子，确实没以前那般有活力。我还以为是因为生产导致的体虚，看来应该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有时候就后悔，当初是不是真的选错了人。这件事我只能与你说……”她身形晃了晃，看上去确实不像假装的。如今裴桓风头正起，她本应该很风光的才是，怎会如此？

        “念珠，切不可对旁人这么说。不过为何只能对我说这件事？难道与我有关不成？那我们便推心置腹地聊一聊，你倒是可以放心，我不会与旁人说。”我安抚她道，这些日子我也都在绍君府内，确实闷得很。我也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此事应该是与我有关系的。能让和我一直是竞争对手的她都愿意来找我了，会是什么样的事？

        “我夫君他……新纳的妾室好似是你以前的侍女。自她来后，我再也得不到他一个眼神。就算生下了嫡长子又怎样，我每日每夜都听见侍女通报他又去了那妾室那歇脚。我本应不能在乎这些，可是我就是忍不住的难过。”吴念珠的手按在她的心口，惨然一笑。

        我倒是懂了一些了。因为裴桓纳妾，她得不到关爱，所以一时心里有些不平衡。这对于我们这种政治联姻的女子来说，应该是懂得的，谁人能与夫君真正有几分真情？纳妾不允还会被说没有品德，善妒。可试问哪个女子真的想与人分享丈夫？还得每日表现出来自己乐意丈夫纳妾，那可真是一种折磨。与她多年竞争，我是知道她的性格的。她并不坏，虽然刁蛮任性，但也娇憨可爱。吴念珠是高傲的，她不屑于去阻拦丈夫纳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为妾，不屑于去争宠，但丈夫的忽视，身边的那些风言碎语每日都如刀一般割在她心口，日夜辗转碾磨。

        “唉。”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那翠绿？我之前给了她银两打发她离开了我，没想到她还是去找了他。”

        吴念珠咬了咬嘴唇道：“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很狼狈？虽然生下了嫡子，但我却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我和她其实都懂，我们这种身份的女子嫁人后要面对什么。我觉得她也不是真的需要我宽慰她，她只是需要一吐为快。由于我避开贵族圈层很久了，与她也很熟，是一个很好的情绪倾吐对象。我看着她此时再也没有少女时的天真，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一名心如死灰的少妇。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我不知道。绍君从未与我说过纳妾的事，但我也并不会知道以后的变化。万一他跟我说他要纳妾我会怎样？也会如念珠一般每日以泪洗面，暗自神伤吗？

        “他并不爱我。”吴念珠继续说着，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疯狂，“当初他是如何牵着我的手唤卿卿，现在他也是这样对待别的女人。不，他对待每一个女人都是这样。他谁都爱，他就是不爱我。”

        我掏出帕子递给她，无言地轻抚她的背。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知道她这段日子估计整日都在想这事，心神的折磨害得她这般憔悴。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安慰到她，等待着她将情绪发泄完毕。

        “所以我好羡慕你啊，阿晚。你要好好珍惜。”吴念珠努力平复了仪态，只是眼眶还是有些泛红。

        我真诚地牵着她的双手说：“念珠，我以前认识的你可是从不服输的。好好待自己，为了别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你还刚生产完没多久，可得好好养养。”

        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她现在脸色还是苍白的。作为一个从小和她比到大的对手，我现在是希望她变好起来的。可是这心病难医啊。这时我突然感觉手中被塞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这是一方帕子，这帕子我很眼熟，不仅仅是眼熟，而是相当熟悉。因为这帕子上的每一根线都是我自己亲手绣的，曾经我把这方帕子送给了裴桓，如今它又回到了我这里。其实这方帕子绣得并不是怎么好，是我初学女红的作品，正好那日他来找我玩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被划了一个口子，于是便用了这方帕子给他包扎上，之后我便忘了这事。

        看见眼前这方白净的帕子，我有些恍神。为何多年后，出现在吴念珠手中，又由她还给了我？我自认为自那之后已与裴桓断绝联系了，此时送这方帕子意图何在？

        “这帕子，阿晚打开看看吧。”

        叠得方正的帕子展开，里面新绣了一个“晚”字。我立刻辩解道：“这帕子确实曾经是我的，但这字我却是没绣过的。”

        吴念珠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不是你。这是婉青——也就是那翠绿绣的，这帕子是她从夫君那得来的。”

        “为何会绣这个字？又为何到了你手上？”我皱了皱眉。

        “因为她要我将这条帕子给你，昨晚得知你也要来这个寿宴，她跪下求我的。”说到这里，吴念珠的眼神很冷，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昨晚的情景，“我检查了好几次，也未检查出有什么别的东西，也只是捎带个东西，便答应她了。”

        我道了谢，疑惑地收起帕子。翠绿本就与我没有干系了，只是她不惜跪下求那看不起她的吴念珠，就是为了这条她绣了字的帕子吗？这时我猛地想起以前我练女红时，翠绿教我的一些东西。但还是不敢在吴念珠面前表现出来，她现在就很像蜕变前的蝴蝶，等到她破茧而出后，以后再次见到她就该是雍容华丽的蝴蝶了。

        接着吴念珠与我又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我心中也迷茫起来。我好像被绍君保护的太好了，现在我每日就好像飘在云端一样，我需要警惕，现在绍君能将我捧到云端，有一日也能将我从云端上拽下摔在地上。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对我的爱迷惑了我，我现在好像根本想不出来，他要是变成那样的人我会怎样。

        此时绍君还未回来，看着四下无人，只有绍君的心腹在附近，于是我就悄悄从袖中掏出来那方帕子。翠绿如今仍未听从我的劝告选择了找裴桓，裴桓还真的给了她一个名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我这个旧主有所愧疚，才想方设法给我送来这方藏了密信的帕子。

        吴念珠确实检查过，不知道的人摸着这只是一方普通的绣了字的帕子。但我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就知道里面大有门道，无论如何要感谢吴念珠还真愿意遵守一个她瞧不起的妾室的请求。因为我几经检查发现密信后，心中止不住地害怕与起伏，若不是翠绿绣了这方帕子，若不是吴念珠这方帕子送得及时，我真不知道自己那事还能不能活下来。

        翠绿确实在绣线里藏了门道，因为她绣技高超，在有几处藏了针线，那几处摸着是比别的地方鼓一点的，我唤侍女给我拿了把小剪子，打发她们走后悄悄地剪开看了看。

        抽走绣线后里面藏有三个小字，藏蓝色的绣线上闪耀着三个小巧的金线绣制成的字：“有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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