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许英珣破天荒来接我放学了，平常他都忙工作忙的脚不沾地的，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想起来接我了。

        我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你来干什么？我自己能回去。”

        许英珣没理会我的冷脸，只是把我往车里推：“今天是小琪的生日，去吃顿饭吧。”

        许念琪是妹妹，比我小四岁，比许英珣小八岁，今年刚六年级。

        不过我和他俩关系都不怎么样，我是十四岁才来这个家住，先前家里为了躲超生的罚款，把我留老家谎称只生了一个，所以许英珣和许念琪长这么大都没回过老家。

        我跟我车祸去世的爸妈也不怎么熟，一来是他们回来的少，二来是我实在不愿意中途“插足”进“别人”的幸福家庭中，说实话，我显得像个外人。

        至少对于许念琪来说，是这样的。我这个哥哥恶劣又坏心，不仅在家欺负她的大哥，在外面也不好好学习，给家里找事儿。

        我也不是学习不好，只是对那玩意儿没兴趣，如果一定要说出对什么有兴趣的话，搞艺术倒不错，不过我从来没说过，因为学艺术太烧钱了，我本来就是以外人的身份进入这个家庭的，再开口要求什么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况且我看我爹妈也没有要给我花钱的意思，他们显然更喜欢三好学生式的孩子——许英珣。

        不过我最讨厌许英珣，他可太会装了，总是能很好地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来，家里长辈对他赞不绝口，学校里老师提起他也是一脸笑容。我最讨厌这种人，虚伪的那张面具快长脸上了吧。

        我冷冷地说：“她过生日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俩不正想甩掉我吗？”

        两年前父母车祸去世，许英珣不得不放弃了大学学业，去社会上找工作。

        他样貌不错，身材也可以，但身高不太够，应聘了几个模特公司都没成功，不过前些时间听说有家小公司要了他，给的工资也还行，起码能养活家里三张嘴。

        许英珣不知道的是，学校周六整的那个延时服务我从来没去上过，因为我需要钱，我得打工。

        学校后面的奶茶店，我干了个遍。

        只是打零工而已，人家也不会多给，一天给六十的都算多了，不过也能基本挣个饭钱，不至于在学校饿死。

        三流学校学生老师都不要怎么样，物价却高的离谱，不止一次我都想骂人了。

        “你别说这种话。”许英珣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他皱起了眉，“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家人，没有谁甩掉谁。”

        “呵。”我丝毫不给他脸面地呵一声，不以为然。

        车稳当地在一家饭店前停下，我注意到这里离家不近，环境也很好，不像是平常许英珣消费的地方。

        许英珣为了省钱，可比我还过分，他跑了几个中介，才确定下来一间三室一厅的小房子，把原来的房子租出去，还把爹原来那辆还可以的车卖了，买了一辆二手的车，说是要给我和许念琪攒大学的钱。

        不过我知道，其实那钱最后也到不了我手上，许念琪现在念初一，往后的花销才大呢，我左不过上个高中就不上了，许念琪不一样，她是女孩儿，不学习就完了，我虽然讨厌他们两个，却也没有生出要让他们两个怎么样的想法，不管怎么说，血缘这东西真的冥冥之中有感应，每一次我在心里骂许英珣的时候，自己的心都会痛。

        我知道那是老天在惩罚我，惩罚我这样活着。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多余，原来是，现在也是，明明没有我，许英珣可以更轻松，他也可以好好照顾许念琪，而不是再匀一份钱给我上学。

        他其实很偏心，我过生日从来不带我出去，我只能跟我那群狗朋友在一块，喝得分不清男女畜生了再打车回去。

        反正花的是我自己的钱，所以许英珣从来没有心疼过。

        我和许英珣都不说话了，许念琪坐在我俩对面，跟被审讯的犯人一样——许英珣非和我坐一块。

        “想吃什么？”许英珣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问道。

        许念琪连看我都不敢看，只是低着头看菜单。

        我瞟了眼菜单，看见上面的价目都过分得有些让我肉疼了，我不由得看了眼许英珣。

        真能消费的起？

        许英珣没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只是温柔地看着许念琪。

        “点吧，没事，哥哥发工资了。”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样子，一下子让我想起之前在张成家里看的那个碟子里的女主角，她总是围着件脏脏的粉围裙站在厨房里，有些散乱的头发放在颈边，滤镜是一片昏黄。

        我注意到今天的许英珣有些不一样，他身上好像多了些奇怪的感觉，他线条温柔的侧脸，奇迹般和脑海中女主角的脸重合。

        我甩甩脑袋，没什么比这样腹诽许英珣更让人反胃的了。

        不过，一说像，才觉得真的很像，许英珣平常也穿围裙做饭，听到我说脏话就拿着勺子冲出来，看见我没穿衣服之后又跑回去看锅。

        许念琪还是不敢点菜。

        我不屑的笑笑。

        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啊，穷病。

        看这孩子，让价格给吓着了。

        许英珣笑笑，从许念琪手里抽出菜单，随意选了几个，然后问我：“你要什么？”

        我怂怂肩，“你确定要我点吗？你钱包够吗？”我露出个笑容来。

        许英珣移开目光，只把菜单给我。

        “点吧，今天是好日子。”

        我挑眉：“随便。”

        许英珣想了想还是没点别的了，我想也是，刚才那几个菜，得花他一半工资，搞不好今天吃完回家明天就没饭吃了。

        不过那跟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有钱吃饭。

        服务员端着菜过来，很快填满了空荡的桌面，她不时看看许英珣，估计是迷上他那张温柔的脸了。我没给他们一个眼神，兀自拿筷子开吃。

        十点上完晚自习真是饿死了。

        谁管他们啊。

        许英珣的表情有些难看，许念琪也隐约要掉眼泪，我把筷子放下，有模有样地举起手：“对不起，我忘了。”

        许英珣叹口气，揉了揉许念琪的头发：“生日快乐，念琪。”

        许念琪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我想爸爸妈妈了······”她声音跟蚊子似的。

        许英珣给她擦眼泪，“不哭不哭，今天是念琪的生日啊，寿星不能哭的，不哭了不哭了，还有哥哥在呢······”

        我也笑笑，也许那模样很可怕，因为许念琪哭的更狠了。

        “不哭了不哭了，你看，哥哥还在呢，我们慢慢来嘛，活着总有希望的。”

        我翻个白眼。他不觉得这句话跟前后都没什么关系吗？

        许英珣总说这句话。“活着就有希望”，他说话比公司里老总还会画大饼，哪儿来什么希望啊，爸妈死了，她今年六年级，我今年高三，许英珣大四——也不算大四，他辍学了——总之这个家破败的已经不能再破败了，一个月总有那么个一周左右没有饭吃，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没有空调，三个屋子全部都是夏暖冬凉，而且小区电路老化，停电都是小事儿，有时候还停水，能一口气停一周。

        不过嘛，听许英珣的啊，“活着就有希望”。

        总不能去死吧，是吧。

        “铃铃铃······”许英珣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有如幼师哄小孩儿的气氛，许英珣瞥一眼屏幕，脸瞬间就黑了。

        我和他同排坐，也能看见那个屏幕。

        屏幕上写着两个字“六岑”。

        我寻思这有什么可黑脸的，难道许英珣在外面的社交不行？还有能让他这脾气的人生气的？

        许英珣抬手准备按掉那个电话，我手疾眼快夺过他的手机，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怎么要挂啊？接啊。”

        许英珣也站起来。

        呵，不得不说这城里的孩子不容易啊，天天在雾霾和垃圾食品里堆着，竟然还能长这么高，不过没我高就是了。

        许英珣有些恼羞成怒了，他伸手来抢我手里的手机，但因为身高不够抢不过，只能在那里干站着，脸红的有些不正常。

        饭店里为了营造那种温暖的氛围所以用了昏黄的灯，映衬着许英珣那张脸更像那个女主角了，好像下一秒他就要笑着脱衣服了。

        我突然有点烦了，觉得自己这样逗他很幼稚，于是把手机还回去了。

        许英珣赶紧按了红色的按钮。手机终于消停了。

        许英珣坐回去，我发现，他的肩膀有些抖。

        什么啊，至于吗，好像我怎么着了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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