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和钱彪告别，孟戚戚独自走在上山的小路，看着渐渐变暗的天色，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寝殿内空无一人，她脱下衣服折好原路放回去，把猫窝套在自己的右脚上，看了看脑内即将能量见底的进度条。明天想要变成人，今晚就得让戚戚小朋友一直黏着奚继仁，最好能在他身上趴一晚上，持续充能。记忆被封锁，心智不能完整，但情感是可以传递的。

        孟戚戚闭上眼睛，触碰尘封在心底的感情，眉间缓缓染上哀戚，浑身笼罩着淡淡的孤寂，仿佛是被抛弃在人世间，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想念爸爸。

        想念妈妈。

        想念哥哥。

        她的眼眶隐隐有水光，周身轮廓逐步被亮光遮住，化为了一只不足月的小猫咪。

        戚戚小朋友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奶声奶气的叫声带着哭腔，呼唤着：“爸爸～妈妈～哥哥～”

        奚继仁端着碗羊奶正往寝殿走，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小妹的叫声，细细的，断断续续的，听上去特别伤心。他微微皱眉，运起内功，脚下如踏云，飞似地闯进了寝殿内。

        奚继仁放下羊奶，弯腰双手抱起小猫咪：“怎么了，你怎么在地上？”他摸了摸她的肚皮，是温热的，看来没有在地上待很久：“为什么不高兴，嗯？”

        小猫咪的眼睛完全睁开了，圆圆的，蓝黑色眼球外裹着一层水光，委屈巴巴地把人望着，张开嘴巴娇娇地叫了一声。

        “a～”

        ——哥哥。

        奚继仁像听懂了似的，把猫按在颈边，眉宇蕴着柔情，唇边含着浅笑，轻轻应和：“大哥哥在。”

        “a～”，小猫咪又叫了一声，喉咙里发出依恋的咕噜声。

        奚继仁眉眼含情，低声道：“大哥哥在。”

        一人一猫交颈相依。习武之人最忌被人按住脉搏，他却让她的小脑袋枕在他的脖颈上，尖尖的耳朵紧贴着脉搏，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那是活着的气息。她的小身子被他的手掌完全笼罩，温热的毛发被手掌压得微微卷曲，坚硬的脊柱和矫健的肌肉保护着胸腔里小小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顺着掌心直贯他的心底，那也是活着的气息。她的哥哥活着，他的妹妹也活着。

        奚继仁把小猫咪举到眼前和她说话：“我们先喝奶，大哥哥再陪你玩好不好？”他按了按她的肚子，笑道：“肚子都瘪了，还是鼓鼓的更好看。”

        他坐下来，把她放在膝头喂奶。小猫咪长大了些，浑身黑金长毛又多了些浅色区，惟余头顶耳后，背部、爪爪、尾巴尖儿还是深色，肚皮上的毛更是浅金近白，蓬松卷曲，像一团小小的金色阳光，璀璨瑰丽。她两只前腿抱着奚继仁的手腕，微凉的黑色脚垫贴着手腕处敏感的肌肤，大半个身体趴在他的手掌中，尾巴尖却垂在了手指外面——她长大了，一只手握不住了。

        喝完奶，小妹依旧不肯松爪，非要赖在他手上。奚继仁抬起手，漂亮的桃花眼浮起丝丝缕缕好奇，盯着她圆圆的小脑袋：“今天怎么这么黏我？”他本来也没指望小妹回答，问完自己笑了起来，右手温柔地抚摸小猫，从天灵盖顺着脊椎摸到尾巴尖儿，不出所料地听到舒服的呼噜声。

        “怎么从猫窝跑到地上去的，是有人进来过，还是你自己爬过去的？”在天道无极宫，奚继仁更相信后一种可能，“周婆婆说你应该是会爬了的，训练训练也能走，你试试？”

        他用了点力气，强行拿起小妹准备放到桌上。小妹两只前腿抱着的手腕没了，四只爪爪悬空，生气地张开嘴‘哈’了奚继任一下。

        “还生气了，脾气挺大。”奚继仁有点吃惊，笑着安慰，“不气不气，等你学会爬了，大哥哥再抱你。”

        小猫被放在桌上，肚皮贴着桌面，四条腿向外伸着，像一摊肉饼。

        奚继仁在她前面拍了拍手：“爬过来，爬过来大哥哥就抱你。”

        “哼，哥哥是坏人。”戚戚小朋友很不高兴，“我都四岁了，已经会走路了，爬有什么难的。”

        小猫咪笨拙地扑腾着四条腿，前左腿划一下，后右腿划一下，前右腿划一下，后左腿划一下，圆滚滚的身子好似一艘负重的船，四只短浆各划各的，艰难地拖着肚皮一点点往前挪。

        奚继仁低头掩嘴偷偷地笑。本来小妹就生气了，再看她笑话，让她知道了岂不当场炸毛？

        嘿哟嘿哟，嘿哟嘿哟，好累啊，为什么爬起来这么累？戚戚小朋友不明白，呼哧带喘地爬到奚继仁近前，脑袋抵着他的手臂就不肯再动了。

        啪啪啪啪，奚继仁夸张地鼓掌，双手跑起小妹，毫不吝啬夸奖：“好棒啊，我的小妹真棒，果然早就会爬了。爬起来真可爱，真厉害！”

        真的吗？戚戚小朋友两眼放光，两只软趴趴的耳朵登的一下就竖了起来，四只爪爪蠢蠢欲动，仿佛要下去再爬一遍。

        奚继仁看见她的耳朵，感受着她的喜悦，顿时明了，原来小妹喜欢听别人夸奖她。他难得再次体会到教导弟妹的愉悦，忍不住再接再厉：“既然早就会爬了，那我们今天学走路，怎么样？”

        他把小猫放在桌上，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捏住她两条前腿的肉垫，示意道：“只要四条腿用力，把身体支撑起来，像刚才爬到大哥哥身边一样动腿，就是走了。”

        戚戚小朋友迷茫地看了哥哥一眼。哥哥这么大了，怎么连走路都不会？爬是手脚并用，走只能用两只脚呀。她细声细气地向哥哥解释，哥哥没听懂的样子，真笨。

        瞧小猫趴在桌上一直不动，还不停地冲他叫唤，奚继仁道：“你是不是没听懂？行，那我就再说一遍。”

        戚戚小朋友暗暗叹了口气。哥哥笨，也不是他的错，作为家里最聪明的人，她就大方地示范一下好了。

        小猫咪两条后腿微微屈起，肉垫紧紧贴着桌面，使劲向上一蹬。她的小身子哧溜往前歪了半截。她顿了下，似乎有些意外，再次贴紧地面向上蹬，依然只往前窜了半截。小猫咪傻了。

        奚继仁哭笑不得：“你要四条腿一起用力。”

        戚戚小朋友不明白，她只有两条腿，没有四条腿。而且她今年四岁，早就会走路了，为什么今天站都站不起来？

        看小妹不断弯曲后腿朝上蹬起的样子，奚继仁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诞的想法。小妹难道以为自己是个人，想像他一样站起来？

        奚继仁伸手分别握住小猫的两只前爪，微微用力把它提溜起来：“你再试试？”

        戚戚小朋友弯起腿使劲一蹬，成功地站了起来。她左腿迈一下，右腿迈一下，颤颤巍巍地从桌子中间走到了边缘。

        因两只手都不得空不能鼓掌，奚继仁干脆把小猫抱起来，亲了一口毛茸茸的天灵盖：“真棒，我的小妹真棒，一下子就学会走了！”

        戚戚小朋友不好意思地垂下耳朵尖，软软地喊了声哥哥：“a～”

        “好了，最困难的时候到了。”奚继仁故意板起脸，神色严肃，“小妹能不能接受考验呢？今天我们要学习第二种走路方式。”

        他把小猫放到桌上，点点她的两只前爪，又点点她的两只后爪：“要双手、双脚并用，用力朝上蹬，蹬起来！然后双手双脚地走到大哥哥面前来。”

        戚戚小朋友挺起小胸脯表示，她是全家最聪明的人，一定能顺利完成考验！

        小猫咪四条腿微微屈起，肉垫贴着桌面，同时用力朝上一蹬，圆滚滚的肚皮就离开了桌面。她把自己撑起来了。

        奚继任在旁边疯狂鼓掌：“好棒，好棒！继续，继续！”

        小猫咪直挺挺地站了一会儿，试探地迈出左前腿，停下思考，又迈出右后腿，又停下思考。她力气小身体重，这样斜着支撑不住，啪叽一声摔在了桌上。

        奚继仁的心脏蓦地漏跳一拍，后悔不应该这么着急，伸手想要抱起小猫咪，却被她一口‘哈’退了。

        让开，戚戚小朋友很倔强，她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小猫咪站起、迈腿、摔下去，又站起、迈腿、摔下去，反复两次后终于明白了，她得快，不能一步一顿，双手双脚联动要一气呵成。

        于是第三次，她左前腿迈一步，右后腿迈一步，右前腿迈一步，左后腿迈一步，生涩却果断地走到了奚继仁面前，意气风发地叫了一声：“a～”

        ——哥哥，戚戚厉不厉害？

        奚继仁本就满心惊喜，小妹又一脸求夸奖求表扬，干脆一把薅起小猫咪，对准毛茸茸的天灵盖狠狠亲了七八口，亲一口就夸一句‘小妹真棒’。

        戚戚小朋友被亲得头晕脑胀，四个爪爪都害羞地蜷起来了，两条前腿脚垫欲拒还迎地按住奚继仁的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哥哥真是太热情了呀～

        奚继仁抱着小猫咪走到床边，盘膝坐下，将她放在柔软的床垫上。今晚的戚戚小朋友格外依赖哥哥，刚刚被放下，就迈着四条短腿软绵绵地走到哥哥腿边，扒拉着他的裤腿想要爬上去。

        奚继仁笑着拿起小猫咪，放到远处，小猫咪又锲而不舍地走回来。一人一猫乐此不疲。漫漫长夜，小猫咪走路的样子从慢悠悠颤巍巍逐渐变得熟练、矫健，甚至有些活泼，像探索新地图似的，把大大的床铺逛了个遍，最后累了伏在奚继仁膝头呼呼大睡。

        奚继任抚摸着她毛绒绒的后脑勺，抬头仰望窗外天空，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这一次，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等待太阳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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