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黑风牢狱最底层，不见天日，冰凉潮湿。墙壁上的烛火照亮了刑架，昏暗地勾勒出刑架上的犯人身形。他蓬头垢面，衣服上血迹累累，垂着脑袋浑身无力的样子，嘴里时不时痛苦地哼哼两声。

        奚继仁冷眼看着，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刺穿人的皮肉，将人深藏心底的欲念看得清清楚楚。

        朱煦躬身低声道：“宫主，今日拷问的法子是给他上针刑。”

        许宥补充道：“所谓十指连心，拿钢针顺着指甲缝慢慢插进去，能让人痛不欲生。我们上一根针就问一次，也许他挨不住痛，就招了。”

        犯人的手上没有一块好肉，各种形状的伤口密密麻麻地互相重叠着，淤青红肿焦黑，甚至能看见骨头。

        奚继仁道：“这针刑你们给他上过了吧？”

        许宥有点尴尬：“是，来来回回就这么些，我们也没法子，也许他这次就招了呢。”

        朱煦低头请罪：“属下无能，请宫主责罚。”

        奚继仁抬抬下巴：“用刑吧，我看看。”

        朱煦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曹辛才抖着两条腿勉强爬起来：“属下遵命。”

        他压住心底的恐惧走近犯人，摊开针包，抽出一根细长的钢针，恶狠狠道：“吴修成，我劝你识相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不必受这些苦了。不然，我手上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刑架上的犯人无动于衷，垂着头仿佛睡着了。

        “这可是你逼我的。”曹辛见没有反应，恼羞成怒，捉住吴修成的手指头，掰开紧贴指甲的皮肉，对准指甲缝用力缓缓向下扎。

        吴修成立刻就有反应了，身体打颤，手拼命地往后缩，扯着破锣嗓子呜呜地哭喊起来：“疼，好疼，不要扎了，不要扎了！”

        “说！”曹辛抓住他的手不许他挣扎，搅动指甲缝里插着的钢针，趁机逼问，“十二年前奚家灭门一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吴修成哭得更大声了，不住地求饶，间或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词：“奚家，报应，都是报应……”

        曹辛暗暗着急，如果今晚问不出来，那么明天被绑在刑架上挨鞭子的就是他。他连上了好几根针，可什么都问不出来，吴修成嘴里来回倒腾的就那么几个词。

        直到十根钢针全部上完，曹辛依旧一无所获。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强忍着恐惧请罪：“属下无能，请各位大人责罚。”

        朱煦道：“自白云山庄焚毁后，他仿佛受了刺激，一直这般疯傻模样。属下等人使尽了手段，也没能问出一句有用的话。”

        “他没有疯，也没有傻。”奚继仁冷漠的目光穿透犯人脏污的遮掩直击他的心底，“相反，他的心智极为坚定，装疯卖傻，骗过了你们所有人。”

        许宥、朱煦两人心中大惊。

        “吴修成，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说，本座就不会杀你，只要人还活着，你就有走出这座大牢的一天，去重建你的白云山庄？”奚继仁的嗓音如浸着寒冰，看向吴修成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你在做梦。即便什么都问不出来，本座耐心耗尽的那天，就是你断头丧魂之日。”

        蓦地，行架上的犯人打了个重重的寒颤。

        许宥、朱煦两人不由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吴修成。难道宫主判断属实？这老小子一直在装疯卖傻，把他们全骗过去了。两人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恼恨，只觉得无颜再抬头。

        “想办法突破他的心防。”奚继仁扔下最后一句话，兀自转身离开了牢房。

        出了黑风牢狱，秋季山上寒凉的晚风迎面而来，奚继仁心里舒服了很多。天已经全黑了，夜幕上零星地缀着几颗星，树林里偶尔有鸟叫虫鸣。

        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给小妹喂完了奶，陪小妹一起玩耍了。今天迟了这么久，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她生气的模样真可爱，蓝葡萄般晶莹的眼珠凶巴巴地望着你，小小的嘴巴张得大大地朝你哈气，小奶音愤怒地表达不平，看得他满心只想去哄，又忍不住故意惹她生气。

        奚继仁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他背着手，昂首挺胸一步一步朝峰顶云端而去，去拥抱他活在世上仅存的一点乐趣。

        到了寝殿门口，周婆婆正端着碗羊奶在门外等着。见了奚继仁，她解释道：“属下见宫主久久不来取羊奶，所以过来看看。”

        奚继仁点点头，推开了寝殿大门。

        猫窝里没有小猫咪。自从小妹学会了走路，就开启了探索世界的新爱好，偌大个寝殿，她可能在椅子底下，可能在柜子缝里，也可能正挂在帐幔上。反正她身子小骨头软，总能钻进一些不可思议的窄小缝隙，或者躲在不为人知的视野盲区。

        为了小猫咪钻来钻去，爬上爬下不会把自己摔个屁墩儿，奚继仁命令宫人在寝殿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猫猫女王夜夜巡视地盘，地毯的每个角落都沾着几根金色长毛。

        近日奚继仁每晚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结束这场躲猫猫，把圆滚滚的小猫咪从某个角落捞出来。这对他来说很简单，他内力深厚，轻易就能觉察周围任何活物的气息，更何况小妹的气息他如此熟悉。

        他走到床边，掀开叠好的棉被，看向蜷成一团的小猫咪：“找到你了。”

        奚继仁一手抓脊背，一手托屁股，带着小猫咪往桌边走：“晚上已经迟了，我们先喝奶。”

        周婆婆把羊奶放在桌上，道：“宫主，小妹的乳齿应该已经萌出了，可以自己喝奶了。”

        “是吗？我看看。”奚继仁看向她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脑袋，盯着她的小嘴巴，“小妹，张嘴。”

        小猫咪无动于衷，甚至扭身想从奚继仁手中挣脱出去。

        奚继仁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点小猫咪的嘴巴：“别那么小气，让我看看嘛。”

        小猫咪躲开他的手指，满脸拒绝的意味。

        奚继仁干脆捏住小猫咪的腮帮子，微微用力：“来，让大哥哥看看。”

        小猫咪被迫张开了嘴巴。她整个脑袋都在他手掌里动弹不得，于是四个爪爪亮出指甲在他手臂上疯狂乱刨，竭尽全力地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奈何奚继仁有一口护身真气护住全身，她锋利的爪尖只能在他手臂上留下道道白印，连皮都刨不破。

        奚继仁，不疼。

        他低头凑近猫脸，兴致勃勃地盯着她嘴巴牙床前面上下两排米粒般的小牙：“真的耶，中间的牙齿平只能看到一点，两边的牙齿尖尖就能看到很多。”

        他伸出手指企图探进猫嘴摸一摸两边的牙齿尖。

        忍受到极限的小猫咪发出一声响亮的怒吼，后腿蓄力一脚蹬在奚继仁德脸上。奚继仁下意识抬头，手上的劲微微松了些，她就翻身蹿了出去，一溜烟躲进了床底最里面。

        奚继仁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半天没回过神。

        坏了，真生气了。

        他走到床边蹲下，歪着头厚着脸皮对角落里的金色团子道歉：“小妹，大哥哥错了。你出来，我们不看牙齿了，我们喝奶。”

        金色团子动了动，又往里面缩了一点。

        奚继仁伸手捞够不着，无奈之下只能低头爬进床底。床底矮，他生得高，长手长脚缩在一处，后脑勺还顶着床板。他就着半蹲半爬的别扭姿势靠近金色团子，放轻了声音哄道：“一整天不见，小妹想不想哥哥呀？哥哥可想小妹了，来，哥哥抱抱……”

        金色团子闷不吭声往前走了一段，离着奚继仁不远不近的距离蹲下，拿屁股对着他。

        奚继仁再接再厉，不顾别扭的姿势跟上去，边哄边伸手：“来，抱抱……”

        一猫一人在床底板走走跟跟，足足绕了好几个圈。终于，小猫咪不动了。奚继仁双手拿起她柔软的小身子，半蹲半爬地从床底钻了出来。

        他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淡定地吩咐周婆婆：“去告诉周晏，床底下没打扫干净，让他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顶替。”

        周婆婆低声应下。

        小猫咪身上倒是挺干净，床底空间对她来说挺大，不会施展不开。奚继仁捏住她的一条腿：“哥哥看看爪爪脏不脏？”

        刚捏住，小妹就挣脱开了，甚至蹬了奚继任手掌一脚。

        奚继任连忙松手，讨饶道：“好好好，哥哥不看，小妹不气。”

        他把小妹放在桌上奶碗旁边：“自己喝喝看。”

        小猫咪嗅闻着，犹豫地低下头，张开樱桃小嘴蜻蜓点水般舔了一下。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鼻头上沾了些白色羊奶，下意识伸出舌头舔干净了。

        周婆婆笑道：“看来小妹还不会喝奶呢。”

        听到这句话，小猫咪当即低下了脑袋。这次她压得更深了些，伸出舌头用力朝上一卷，羊奶没喝进去多少，全被她卷飞了出来洒得到处都是。小猫咪抬起头，整张猫脸都被羊奶糊住了，只看得到两颗漆黑灰蓝的眼珠子。

        奚继仁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小猫咪极为不满地叫了一声：“rua～”

        奚继仁立即收了笑声，掏出手帕捏住猫头，翘着嘴角给她擦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哥哥刚才不是笑你，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他丢下帕子，盯着干净的猫猫头，温柔地安慰：“你还小，等再长大一点，就可以自己喝奶了。今天还是哥哥喂吧。”

        他真气外放，裹住一滴羊奶送到小猫咪嘴边：“吃吧。”

        然而小妹却不肯张嘴，她走到奶碗旁边盯着里面看，身上的每根毛发蕴着不服输的意味。谁说她不会喝奶？她肯定会。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低下脑袋，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液体溅起沾到鼻尖。小妹微微歪头，小脑袋瓜里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再次伸出舌头去舔，但这次没有卷舌，而是舌前端沾到牛奶就往回缩，直上直下，待羊奶被舌头带起形成水柱，她快速闭拢嘴巴，把水柱咬下来。

        小妹顿时眼前一亮，她喝到奶了！而且没有弄到嘴巴外面！

        奚继仁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才那一幕他也看到了。他看上去比小猫咪都兴奋，情不自禁地往前又凑近了一截。

        小猫咪顾不上许多，埋着脑袋咕噜咕噜喝奶，填饱早已饿扁的肚子。没过多久，整碗羊奶就被她喝光了。

        奚继仁不由赞叹：“小妹是真的聪明，没人教，竟也能自己学会喝奶。”

        他又拿了张帕子给小妹擦脸，小妹显然很开心，乖乖蹲在桌上不动任他施为，尾巴尖微微朝上轻轻晃动。

        周婆婆道：“宫主，小妹能自己喝奶之后，就要开始给她做吃食了，不然营养不足。”

        奚继仁点点头：“厨房里你看着办，要什么都去找谷枫。”

        一人一猫玩了很久。直到小妹困了，他才抱着小猫咪走到床边，盘膝坐下，让她伏在他腿上睡觉。

        小猫咪软绵绵地趴着，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侧贴着他的大腿，眼睛合拢成两条黑色长线，鼻头嘴巴粉嫩嫩的，边沿一圈淡淡的白线。奚继仁左看右看，突然发现她的鼻子还挺翘，像座小山峰屹立着，尖尖的。

        她四个爪爪蜷缩着，身上金色的长毛蓬松地展开，随着呼吸起伏轻微晃动。

        奚继仁看了一会儿，轻轻捉起她的腿，替她擦拭脚垫上的灰尘，唇边的温柔浅笑久久不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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