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孟戚戚微微侧身凑近司空婵：“司空仪主，前面那些死马伤马，我们会怎么处理？”

        奚继仁带领的骑兵冲撞下，古孛特大军败退，留下了一地尸体和武器。他们的坐骑，健全的马儿早已逃之夭夭，还留在那片战场上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重伤得走不动路。

        司空婵已经派人去收拾战场了，故而孟戚戚有此一问。

        司空婵道：“马肉是酸的，没什么用，怎么你想要？”

        孟戚戚点头：“我想要两匹伤势最轻的，研究研究。司空仪主能派人帮我弄回来吗？”

        司空婵爽朗一笑：“没问题。”

        夜幕降临，众将士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数不清的火把燃烧着，饭菜的香气弥散开来。

        朱煦大步流星走进帐篷：“孟戚戚，你找我？”

        帐篷里除了孟戚戚，还有陈风杰，他抱拳行礼：“属下参见右使大人。”

        孟戚戚笑道：“是，想让你看看这两匹马。”

        这两匹马卧在地上，一个断了左前腿，一个没了右后腿，察觉朱煦的靠近，呲着牙急促嘶鸣警告他，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仍然凶性未泯。

        它们和天道无极宫购买的中原马截然不同，体型矮小，头大颈短，皮毛棕黑，躯干粗，四肢健壮有力，肌肉紧实鼓动，线条崎岖，看起来很丑，但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凶悍之气。

        朱煦绕着圈子仔细看了一遍，又翻开它的耳朵，掰开它的嘴巴认真检查，下了定论：“是匹好马。”

        孟戚戚试探道：“那如果把它们运去中原贩卖，能赚多少钱？”

        朱煦立即就明白了孟戚戚的意思。他背着手在帐篷踱步，思索道：“卖定是不愁卖的，这马品相极好，只要价钱合适，收购者定趋之若鹜。但我们不知道如何饲养，即便抢了几百头运去圣湖，它们也未必活得下来。”

        孟戚戚轻轻摇头：“我们养，自然困难重重成本极高盈利又慢。但我没想把它们抓回圣湖，陈大哥说以前西南蛮子骑的也是从中原购买的马，可见它们本属于这片大草原。只有大草原的环境，才能孕育出这种凶悍结实的好马。所以我想在这里圈出一块地盘，找当地的牧民饲养，再每年定期派人过来运马，一直送入中原贩卖。这样简单，盈利快，也高。”

        她道：“养马的方法，古孛特肯定有，抢来就是了。卡卡塔尔大草原离天姥山太远，我们的人鞭长莫及管不了，就找当地的势力管，分一成利给他们，我们吃下九成。”

        朱煦想了一回，觉得此事可行：“找时间我和许宥商议下，大战结束后，就去找人试试。”

        孟戚戚微微颔首，提醒道：“除了马，大草原的其他特产，在中原占据优势的，都可以炮制此法去卖，应当能为天道无极宫增加一笔不小的收入。”

        朱煦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越发满意招揽了孟戚戚：“为着天道无极宫的亏空，你费心了。”

        孟戚戚温柔浅笑：“属下职责所在。”

        朱煦点点头：“行，那我先去中军大帐议事了，有什么问题再遣人来找我。”

        孟戚戚问道：“宫主也在中军大帐吗？”

        朱煦只觉得她问得莫名其妙：“当然，否则我汇报给谁听？”

        孟戚戚笑了笑，没有解释，抱拳行礼，恭送朱煦离开帐篷。她转身对陈风杰说：“多谢陈大哥为我解惑，这是欠你的第二顿酒。”

        陈风杰意会，呵呵笑道：“好说好说，我先走了。”

        送走二人，孟戚戚掀开门帘走出帐篷，闪身藏进夜色中，悄悄靠近奚继仁的寝帐。

        远远的，有四队士兵分别沿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来回巡逻，奚继仁的寝帐坐落于巡逻圈正中央，门帘外还有两个守卫。

        与在山上不同，行军作战中途，奚继仁再不喜欢别人靠近，也得在寝帐外布置防守，一来防止敌人偷袭，二来能及时传递消息。

        孟戚戚进不去，只能让ai替身出来，在预定的位置完成替换，再让戚戚小朋友回到奚继仁身边，完成充能。

        寝帐内炭火烧得正旺，小猫咪的身影映在了帐篷上，尾巴时不时动一下，应当是在浅眠。孟戚戚心中默默召唤着它。

        帐篷上的小猫咪身影骤然站起，三步一嗅地朝门口走。门外的护卫并不敢，眼睁睁地看着它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孟戚戚抱起小猫咪，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正欲带它去往预定的隐蔽位置。

        “孟戚戚，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呢？”

        奚继仁的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吓得她一激灵。

        他不是去开会了吗，怎么在这里？孟戚戚迅速转身，掩耳盗铃般把小猫咪藏在背后。

        奚继仁又不是瞎子，命令道：“背后藏了什么？拿出来。”

        孟戚戚也觉得自己这个动作着实太蠢，垂着眼，慢慢把手送到身前。

        果然，看见她手上的猫，奚继仁顿时就像吃了炸药似的，吼道：“孟戚戚，我跟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是吧？这才几天，你就又来哄骗小妹了！”

        他轻轻抱起小猫咪，狠狠拍开她的手臂，声音之响足以说明他的嫌弃。

        孟戚戚手臂登时红肿了一块。她疼得倒抽凉气，也没忘了辩解：“是小妹自己出来的，非属下哄骗。”

        奚继仁甚至懒得反驳，抱着小猫咪瞥了她一眼，两只眼睛都写着不信。

        “是真的。”孟戚戚煞有其事地说，“小妹年纪大了，你不能天天把她拘在身边，她有自己找玩伴的权利。我就是她选中的玩伴，即便你再怎么拦着，她也是要找我的。”

        她指着不远处的地面：“你可以把她放在那里，我不说话不动，她自己就会走向我。”

        奚继仁看看孟戚戚，又看看怀里的小猫咪，不信邪地把小猫咪放在了地上。

        小猫咪刚一落地，就低着头嗅来嗅去，蹲在地上不动，也不知道她要往哪个方向走。

        奚继仁故意给孟戚戚增加难度：“小妹，到哥哥这里来～”还轻轻拍了两下手吸引小猫咪的注意力。

        孟戚戚挑了挑眉，不说话不动作，在心里默默呼唤她的ai替身。

        果然，小猫咪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孟戚戚的方向走了过去，任凭身后的奚继仁怎么呼唤都没反应。

        孟戚戚俯身抱起小猫咪，一抬眼，顿时吓了一跳，连措词造句都不会了，嘴都秃噜了：“你&……”

        奚继仁活像个被女儿抛弃的老父亲，深受打击，背也弯了肩也垮了，双目泛红，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声来。

        他恶狠狠地看过来，仿佛找到了仇恨对象：“为什么，我亲手把小妹养大的，她选了你却没有选我？”

        孟戚戚顿感不妙，亡羊补牢地解释：“我就是开个玩笑……”

        奚继仁根本听不进去，气势汹汹地向孟戚戚逼近一步。孟戚戚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并为几分钟前的举动深深后悔。

        他走一步，她退一步。

        他再走一步，她又退一步。

        后背蓦地撞到什么东西，孟戚戚被吓得一抖。她偏头回看，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撞帐篷上了。

        奚继仁还在往前走，她却已经退无可退。

        孟戚戚抱着小猫咪绝望地想：完了，他要一掌拍死我吗？

        突然，有士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宫主，左右二使及四大长老正在中军大帐等候，请您过去共商军情。”

        奚继仁止住脚步，稍微恢复了点理智。他目光从小猫咪身上掠过，又沉沉地压在孟戚戚的脑门儿上，威胁道：“照顾好她，否则……”

        话未说完，他已转身走了。

        孟戚戚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抹去额头上沁出的细汗，心有余悸地抱着小猫咪往秘密地点走。

        这男人发起火来简直太可怕了，二十四岁的孟戚戚实在搞不定，还是交给四岁的孟戚戚吧。

        处理完所有的军务，已是深夜了，奚继仁散了会议，掀了门帘准备回寝帐歇息，一眼就看见了蹲在门口的小猫咪。

        戚戚小朋友扬起脑袋，娇声娇气地冲奚继仁打招呼：“喵呜喵呜喵呜～”

        ——哥哥，戚戚想你了。你想不想戚戚呀？

        奚继仁那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冰冷钢铁心登时就融化了一半，伸手就想去抱。

        手抬到一半，他蓦地想起方才的伤心事，轻哼了声，不搭理冲他叫唤的小猫咪，气鼓鼓地往前走。

        戚戚小朋友不明所以，迈动着四条腿跑在后面。奚继仁身高腿长步子大，又因为生气，走得极快，小猫咪虽然天生擅于奔跑，但到底年纪小，步子小，就有点跟不上。

        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戚戚小朋友有点着急，喵喵直叫。

        ——哥哥走慢点，戚戚跟不上了。

        见奚继仁不理她，还是走得那么快，她的叫声蓦地转了个弯儿，委屈起来了。

        ——呜呜，戚戚累，要哥哥抱～

        奚继仁顿住步子，脸还是臭臭的，身体却已经诚实地弯下来，把娇生惯养的小猫咪抱在了怀中。

        戚戚小朋友不懂大人的复杂心肠，熟稔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起脑袋睁着两只大眼睛看夜幕上的星星，头上的金色长毛在风中肆意摇摆。

        到了寝帐，奚继仁拿起架子上的湿毛巾，替小猫咪擦干净爪爪，把她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然后坐在桌边，独自生闷气。

        戚戚小朋友自己跟自己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于是从床榻上跳下来，跑到奚继仁的脚边，爪子勾住他的衣裳下摆，轻轻晃动：“嗷呜嗷呜嗷呜～”

        ——哥哥，来陪戚戚玩～

        奚继仁心里那道坎怎么也过不去。他双手抱起小猫咪，平举到眼前，醋海生波地问：“小妹，你到底是喜欢哥哥，还是喜欢孟戚戚？”

        戚戚小朋友歪歪头，嗓音细嫩：“a～”

        ——都喜欢。

        奚继仁听不懂她的话，只能从她的回答中感受到喜欢的情绪，于是换了个问法。他把小猫咪放在桌上，举起左手说：“这代表了孟戚戚。”又举起右手说：“这代表了哥哥。”

        他把两只手摊开在小猫咪眼前：“这两个人你只能选一个，你要选谁？”

        这对戚戚小朋友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她蹲在桌上，望望左边，又望望右边，犹豫不决。

        ——选哥哥，还是选自己呢？

        奚继仁紧张兮兮地看着小猫咪，见她一直犹豫，心里竟然有点后悔，不该让小妹二选一的。

        若选了他，他定然十分高兴。

        若是不选，他、他怎么办……

        犹豫了许久，终于戚戚小朋友站了起来，缓慢但坚定地朝着右手的方向走去。

        奚继仁的桃花眼越瞪越大，心脏砰砰直跳，手指隐隐发抖。

        戚戚小朋友走到右手跟前，俯身低头，脑袋在他掌心轻轻一蹭，轻轻地、软软地喵了一声。

        ——戚戚最喜欢哥哥了，比自己都喜欢。

        奚继仁眼尾泛红，鼻梁顿时涩得发疼。他抱起小猫咪，在她脑门儿重重亲了一下，哑声道：“哥哥也最喜欢小妹了。”

        他换了个姿势抱猫咪，让她竖趴在胸膛上，兴高采烈道：“走，哥哥陪你睡觉。”

        他翻身倒在床榻上，好让她平趴着休息。戚戚小朋友头一次尝试这种姿势，摇着尾巴好奇地在他胸腹上走来走去。她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脖颈旁，趴好了，耳朵尖尖贴着他的颈动脉，听着他的心跳声入睡。

        奚继仁就像围了个皮毛围脖，脖子毛绒绒暖烘烘的。他闭上眼睛，安然享受这一刻的温暖。

        奚继仁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抱着一朵云，云里裹着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孩子，她扎着总角，脸蛋通红，浑身滚圆，正欢快地冲他笑：“大哥哥，你来看我了吗？”

        奚继仁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看角落里的漏刻，足足有半个时辰。

        原来他还能有做美梦的机会。

        他摸了摸颈边睡熟的小猫咪，嘴角浅浅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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