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速之客

莫九州笑容一滞：“哪里不对？”

        “五侠说锄强扶弱、博施济众是大侠的好处，这话不错，可要说这是大侠最大的好处，那就万万不对。依我来看，大侠不仅有颗慈悲心，还具有圣人之智。做好人是不难的，孤弱女子做得，八十老妇也做得，然而要带领关云长和赵子龙打天下，那就非刘玄德不可；要使韩信与萧何成为汉初三杰，那就非沛公不能。大侠您说说，谋大事者是不是需要大智大勇，是不是一定要谋略过人？二侠、三侠、四侠、五侠个个英雄了得，您能做五侠之首，肯定是本领非凡，世所罕有。您能统领好众人，众人也因为有您这样一位大哥才能在江湖上闯下这般了不起的名声。”

        叶蓁句句道来，虽然都是些溜须拍马的话，但她说出来倒有九分像是真心实意，让人听着十分受用。

        莫九州满眼笑意：“那又怎么样呢？”

        叶蓁微笑道：“所以嘛，旁人左右不了三侠的意思，大侠是一定有办法的。其实四侠五侠也是受我牵连，是我怕小舟这孩子惹三侠生气，才想要跟着去看看，三侠当然不好罚我了，然则四侠五侠可被我大大连累了。大侠，这事我去求谁都是无用，只能求您啦。”

        莫九州抚着胡子微笑，自觉没法拒绝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的请求了，投降道：“好好好，你说了这一通话，我再不答应，岂非不近人情？到时候慈悲心啦，圣人之智啦，统统没有了，为了这点子好处我也得答应不是？哈哈哈哈”

        叶蓁满心欢喜，向大侠连番道谢。离开之时，大侠忽地叫住她，她好奇地转过头，心想大侠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却见大侠几步走过来，和蔼笑道：“三妹性情严厉，长风和长生经常受责罚，也是常事。他们并非被你大大连累，你不必为此内疚。”

        叶蓁听得此话，鼻子一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爹爹，终究是强忍住，没露出什么异常，乖巧笑道：“我知道啦，多谢大侠。”

        这天晚上有江湖中的朋友得知九华山五侠在此，邀请他们前去赴宴，本来穆长姝要监督穆长风和穆长生闭门思过，推辞不去。但大侠莫九州开口邀她，几句话之后，穆长姝也不好再推辞了，于是疾言厉色地警告了两个弟弟，便跟着大侠二侠一同出去了。

        叶蓁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把香菇荷叶鸡带去给穆长生时，穆长生立时喜动颜色，连连夸赞叶蓁好本领。穆长姝铁面无私说一不二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也只有她能在三姐的眼底下讨得便宜。

        他吃得心满意足，穆长风却差得远了。

        叶蓁做的不多，二人一样的分量，穆长风就像没吃一样，这一晚上还是饿得受不了，知道三姐不在，便大着胆子出去买了十几个馒头，路上一刻都没敢停留，疾速而去，匆匆而归，虽是饿着肚子，但身手竟然比平时还矫捷。

        第二日清晨，穆长风早早被饿醒，打着哈欠去厨房里找吃的，路过院子时忽然眼前一亮，一个哈欠打到一半僵住不动，原来是看见院中石桌上摆满了各色早点。

        银丝卷热气腾腾，蟹黄包香气扑鼻，肉笼皮薄馅大，他又惊又喜，心道真没想到叶姑娘这么贴心，知道自己和五弟昨晚没吃好，一大早就买了这么丰盛的早点给他们补充元气。

        他在“吃”这一道上永远没有足够的时候，吃得多且饿得快，自己没吃饱，自然而然也就当五弟一样的没吃饱。他可不知道，穆长生能由叶蓁陪着他说笑吃饭，吃一口还是吃一盆，吃山珍海味还是吃粗糠野菜，那是半点也不重要了。

        他左手拿起一个肉笼就往嘴里送，右手还握着一个，吃到一半，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人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身茧绸长袍，管家打扮，过来对穆长风作揖：“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穆四侠吧？久仰久仰，五侠之中其他几位呢，是不是还没有起身？哈哈，我们来得早，一边候着几位一边整治了这些早饭，四侠用着还合胃口吧？”

        穆长风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陌生人，几乎是呆在原地，他愣了片刻，醒过神后下意识就要握自己的一双铁锤，手一摸空才想起兵器在房间里没有带，于是更加警惕地看着他。正在这时，穆长姝也过来了，见到陌生人眉头一皱，喝道：“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笑眉笑眼的中年人一见穆长姝，又是作揖：“这位是大名鼎鼎的三侠吧？久仰久仰！呵呵，二位不必惊慌，我是山西余家庄的管家。说起来余家和骆家可是至亲呢，余老爷是骆老爷的表兄，兄弟二人感情匪浅，余老爷得知兄弟为奸人所害，竟遭灭门惨祸，心中好生悲痛。又知兄弟遗下孤儿寡母，后半生无依无靠，唉，哪有不接来照料的道理？人死不能复生，余老爷只能略尽绵力，照料好活下来的二位亲人，骆老爷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几分安慰。”

        穆长姝和穆长生听到这番话俱是半信半疑，但山西余家庄的庄主余震海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气的人物，料想这些人不至于冒充，但这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刚才还笑嘻嘻，几句话就变得悲戚戚，怎么看着都怪怪的。

        穆长姝和穆长风犹疑不定地对视一眼，穆长姝正好看到穆长风手上咬了一大半的肉笼，一下子气往上冲，恼他如此轻敌，对方若是在食物中下毒，他这么容易就中招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微微沉吟，对那余家庄的管家道：“你且在这里稍候一会儿，我去知会骆夫人。”

        过不大一会儿，骆夫人和莫九州一行人都出来了，大家听这中年管家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俱是沉默不语。

        半晌，莫九州道：“骆夫人，余家的人远道而来，就请他们先在客房休息一下吧。”说罢，几个人回到正厅去，商议是否让骆夫人和骆小舟跟他们走。

        穆长姝再三确认：“骆夫人，山西余家庄当真是骆老爷的表亲么？这一点是错不了的了？”

        如果此事属实，人家是亲戚，自己一群人是外人，那么余家接人之举可说是理所应当，骆夫人母子跟他们走并无不妥。

        骆夫人踌躇道：“是不错，可是两家多年没有来往，这……少说也有七八年未见了，现在老爷不在，我”

        莫九州看着骆夫人为难的样子，知道她也做不了主，说不出什么决定性的意见来。

        叶蓁忽然道：“不妥。”

        穆长生就坐在她旁边，一听她说话，立即接口问道：“什么不妥？”

        叶蓁看一眼垂眸不语的骆夫人，道：“既然余骆两家已经有这么长时间没见，骆夫人说起那位余庄主更是毫无印象，那位管家什么‘感情匪浅’的话就是胡说八道咯。既然没什么交情，他说的这么肉麻干什么？”

        穆长生道：“他是说给我们听的，想把骆夫人母子接走。”

        “是啊。再说了，主人悲痛，管家又怎么可能嘻嘻哈哈的？他伤不伤心不一定，但非把人接走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叶蓁环顾众人，“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为了不误解余庄主，同时又能保证骆夫人母子的安全，最好的方法，就是大家一起走一遭。”

        二侠邢开阳一愣：“咱们都去？”

        叶蓁点点头：“对啊，他接两个人也是接，接一群人也是接，不如让他把大家都接走好了。他要是没有歹心，那对此举一定无话可说。”

        穆长风也赞成叶蓁的意见：“是啊大哥，咱们就护人护到底吧！已经保护了骆夫人母子这么久，若是他们真有什么闪失，咱们前功尽弃，一样的对不住骆庄主。”

        莫九州和邢开阳听到“对不住骆庄主”这几个字，都是深以为然，他们本来就是锄奸扶弱的侠义豪杰，现在看一眼骆夫人和她怀中熟睡的骆小舟，登时觉得没有什么比护着这对孤弱母子安全到达余家庄更重要的了。

        几个人一路上平安无事地来到山西余家庄。

        在骆家庄时，莫九州说到要与骆夫人一起来，那管家脸色微变，但也没说什么。

        一则余震海只让他务必将骆夫人母子带到，却没说不能让别人跟着；

        二则莫九州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那管家甚是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再说也绝难改变这位九华山五侠之首的心意，反而显得自己心怀鬼胎，于是当下便“那是再好也没有”地应承了。

        一路上只有骆小舟最开心，坐着马车出来玩，对他还是生平第一次。马车窗口的小帘子一路上都是撩开的，那张充满好奇惊喜的小圆脸就像挂在窗口上似的。

        到了余家，管家先去通传，余震海提前早收到消息他们今日会到，很快就迎了出来。看到九华山五侠，先跟他们抱拳见礼：“素闻九华山五侠武功了得，侠名播于天下，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他往旁边一扫，看到骆夫人和骆小舟的身影。虽然他早已认不出哪个是骆夫人，骆小舟他更是从来都没见过，但眼下跟在九华山五侠身边的只有他们，料想一定不错，于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一路上舟车劳顿，那是十分辛苦的了，快快请进，在下已命人备好茶水。”

        莫九州等人一进大厅，竟然见到大厅中还坐着许多人，大半都是武林中颇有身份的人物，这倒是没有想到，不禁一愣。

        余震海上前道：“莫大侠，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在下便请了些朋友来庄上切磋武功。哈哈，鄙人不才，说是切磋，其实是跟各位身怀绝技的朋友讨教罢了。原本就是要请您五位的，现在来了，那可是正好，我来替各位引见。”

        余震海走到一个长眉老道身前：“这位是太虚观的苍穹道长。”莫九州等人立刻上前见礼。

        苍穹道人在江湖上威名不小，全因当年江湖上出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霸，这恶人武功高强，诡计多端，以杀人为乐，而且是最不讲武德的那种。因为他杀的全是无力反抗、半点武功也不会的妇孺百姓，经常杀得兴起就屠灭一个村子。有人见过这恶霸，因其只有一只手，所以得了个诨号，叫作“一手遮天”。

        这位“一手遮天”在江湖上恶名昭著，但因太过狡狯，许多正义之士击杀他时都被他以各种计策逃掉了。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在一次屠村的过程中被苍穹道人撞见，一番恶斗之下，“一手遮天”终于被击毙在苍穹道人的拂尘底下，苍穹道人自己也受了重伤。

        江湖上英雄豪杰说起这件事来，都钦佩苍穹道人为百姓们除去这一巨大的祸害，做下这件造福于民的大功德。

        莫九州等人也对苍穹道长心生敬服，见礼时苍穹道长目光下垂，竟不抬眼，神色倨傲，他们五人不拘小节，也不放在心上。

        余震海又走到一人面前：“这位是武林盟主陆先生的大弟子，风自离。”

        叶蓁一直跟在五侠身旁，余震海每介绍一个人，她就顺着指引看过去。这时看到风自离，只见他面目俊美，一袭白衫，手摇一把折扇，眼中含笑，一派的风流潇洒。

        叶蓁看到这个人，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前几天他们一群人在街头套圈时遇到的那个白衣公子。

        虽是一样的白衣，但眼前这个人更多几分风流放荡，尤其是那双笑吟吟的眼睛，看人时跟勾魂一样，有种流连花丛身经百战的纨绔气息，远不如那位街头茶馆遇到的白衣公子矜贵出尘。

        其实叶蓁想的也不全对，风自离只有见到美貌女子时才会笑眼迷离，此时虽然余震海在替他引见九华山五侠，但从刚才一进大门开始，他就一眼盯上了叶蓁，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过。只要是十分美貌的女子，无论是幼女还是人妇，大家闺秀还是烟花女子，他都非要到手不可，因为他本身相貌俊雅，对待那些女子又是温柔有礼，连哄带骗，所以大半倒是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

        刚才叶蓁一进门，他登时觉得此女雪肤花貌，明艳不可方物。他对一切都不甚看重，甚至武功也不像武林中其他人那样追求登峰造极，只一心一意扑在各种美人身上，觉得这种快乐实在是世间任何成就都比不上的。现在看到叶蓁，当即暗下决心一定要得到这个绝世美人，否则做人都没甚趣味。

        叶蓁见他虽然和大侠等人在互说客套话，但一双眼睛还是时不时在自己身上一扫，心中对此人登时没有好感，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走远了些。

        向众人见过礼后，余震海当即安排大家落座，过不多时，就摆开酒宴，为五侠接风洗尘。莫九州等人在席间观察他，都觉得他豪爽质朴，待人热情，对骆小舟也甚是喜爱，还叫了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儿子陪他一块玩。几个人一对眼色，都是十分放心，既然骆夫人母子已经有了好归宿，那他们也可以安心离开余家庄了。

        当天晚上，叶蓁拎着两包特地给骆小舟买的水晶芝麻球回来，忽然迎面撞见一个人，也拿着几包水晶芝麻球，正是穆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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