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一整个晚上，谢蓁睡得十分安然，一旁的人就没那么好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十分欣喜兴奋，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是无法克制的。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担忧，忧虑她的身子到底受不受得住，而且女子怀孕生产本就无不如鬼门关走一遭。

        他心有惶惶，但在她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哄她睡着后，只能想着明日再一一问过李大夫。

        但担忧兴奋同时在脑子里飘荡，虽然身体疲倦，可还是半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而且也不敢动，既担心吵醒她，又生怕压到她哪里。

        他只能侧着身子眯一会儿眼睛，然后再看一会儿她。

        每看一次，心底的眷恋就会加深几分。

        但一想到孩子，也会想到他早逝的母亲。

        他母亲原本是高贵温柔的贵女，一夕家变，沦落到浣衣局，最后又因着他父亲广平侯旧日一些难言的心思，使了许多门道被人救了出来。

        然后便成了不能见光的外室，面对巨大的落差，她大概是不甘愿的，对于他的到来，初时也许亦没有寻常女子的欣喜。

        他从没有埋怨过他的母亲，因为他记事起，那个温柔又固执的女子就给了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直至今天，每每想到早逝的母亲，他心中亦会深深动容。

        但长大后，弄清楚前因后果，他也会想他的母亲当年是何等不幸，何等无辜。

        思及自己的降生，有时候会觉得于母亲而言明明无异于血淋淋的羞辱，而有时候又会揣测母亲当年知道他的来临，究竟有没有一丁点高兴……

        毕竟应该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是父母情谊的果实，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是带着万千渴盼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他不可言的身世是一道暗疤，虽从不提及，可每每想起，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如今他的孩子，却是满载着慈母的期盼与爱意来到这个世上的。多么幸运，又多么让他艳羡。

        从前安慰她说即便没有孩子亦没什么，是心底的真话。但眼下孩子来了，他也是真的高兴。

        不管是男是女，他们这个头生孩儿，都必将是他夫妇二人的珍宝，日后待孩子长大，他一定要告诉孩子，父母当初有多么欣喜他／她的降临。

        徐述很少这般思绪纷飞，这一晚上实乃是个例外。

        好不容易他睡着了，可是没多一会儿怀里的人好似又醒了，柔软的身子还动了动，他本来睡得不深，眼下更是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谢蓁原本想挣开他的怀抱轻轻起身，但没想到他也跟着醒了。

        “怎么了？”

        徐述跟着坐起来，睡眼朦胧，声音却仍然清越。

        “我要解手。”

        她低声说，晚间虽然同他使了小性子，但其实还是心疼他奔波劳累，本来不想吵醒他。

        “我扶你去。”

        他麻溜地起身，还拿了一件外衫给她披上，眼下已是三月了，但凉州夜间还是有些冷。

        谢蓁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虽然是夫妻，但解手这种事情还是挺私密的，她心中那点子贵族女子的闺范又冒了出来。何况眼下她还没到不能动弹自己去解手的时候。

        徐述没有再劝，怕又惹她不高兴，但却坐在床上等她回来。

        再回到床上，他忙把人揽到怀里，探到她手背冰凉，估摸刚刚净过手，便径直掀开中衣，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小腹上。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激得他肌理分明的小腹一颤，谢蓁感受到了，低低一笑。

        他也跟着笑了笑，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说：“快睡吧。”

        第二天谢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身旁的人还睡着，她枕在他的臂弯，细细看他的眉眼。

        似乎一直也看不厌。

        良久过去，他的身子动了动，大概要醒了。

        果然没一会儿，她就对上了一双仍有些迷蒙的眼。

        “醒了？”

        他声音还有点哑，应该是刚醒来的缘故，但昨晚刚回来时眼底的血色差不多消散了大半。

        谢蓁点了点头，下一刻就被人抱得更紧了些，额头也被亲了亲。

        晨间男子容易勃发，两个人没有依偎多久，谢蓁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仰头看了看，他竟难得有丝羞窘，耳尖还泛着红。

        “你别误会，我能忍住的。”

        语气有些恼，又有点无奈。

        谢蓁看着他这副模样，眼里都是得意，然后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从前他使过的坏，这些时日她都能一一回报过去。

        “你不要太得意！”

        他咬了咬她白皙的耳垂，有几分咬牙切齿地说。

        说是咬，可其实说是舔舐更合适。

        “我没有得意啊，我最心疼夫君了。”

        她做出一副无辜模样，娇娇地说，手却试探性往下触了触，然后又飞快收了回来。

        “夫君，为了孩儿，委屈你了。”

        她又将他的手带着贴在她的腹上，十分“真诚”地说。

        “欺人太甚。”

        徐述平静地笑了笑，手却制住了她。

        一大早上，谢蓁因为几句“挑衅”而贡献了自己的纤纤玉手，代价不可谓不大。

        但徐述却越发生龙活虎，早膳时，知道刚把人欺负的很了，还十分讨好地预备亲自伺候她用膳。

        但看了看桌上的菜式，还没说话，眉头就皱了。

        “每天就吃这些？”

        他开口问，语气是温和的，气压却有些低。

        丫头们都退了出去，眼下屋里只有他二人。

        谢蓁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早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啊，这在凉州已经算是顶好的早膳，怎么你吃不惯吗？”

        徐述又看了看桌面上那些“顶好”的东西，不过白面馒头、小米粥、两碟小菜。

        他不再说话，只悉心照看她用饭。

        谢蓁有些莫名，但她肚子有些饿了，也没想那么多，既然他愿意伺候，她就享享这个福，先吃饱再说。

        用过早饭，徐述陪着她在院子里散了散步，又由她领着去看了看府上新添置的一些东西。

        多半是一些朴实耐用的家具，没有什么花哨，也不精致，远不如他们在京中长乐堂里用的东西。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很璀璨，没有不满，也没有嫌弃，反而乐在其中，兴致很高。

        徐述虽然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看她高兴，也乐得陪着，心里更是受到了感染，对这里的归属感好像也更深了。

        逛了好一会儿，看她有些累了，又把人送回去休息，他借口还有公事要处理，便把春风春雨喊来陪她。

        实则是去了李大夫单独住的小院，有许多事想问他。

        李大夫自然知道徐述已经回来了，一早上就奉茶等候。他还知道以这位素日的性子，必定会追着自己问个没完。

        李大夫果然没有料错，徐述前前后后问了他许多事，妻子和腹中孩子可都还好、她身子娇弱能否承受此胎、饮食起居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李大夫一一为他说明，直到再三向他说清，以谢蓁如今的身子，小心看顾，不会有什么意外，才勉强安抚了他。

        最后李大夫想了想，还是提了提，“少爷行事素来稳重，想来之后也会注意到，女子怀孕后，情绪变化颇大，往往无法克制，您要多担待。”

        “少夫人本来就心思敏感，怀孕之后也许更甚，此事上您要更多几分心了。”

        徐述听了，觉得他说的非常对，昨晚上可不就是吗？

        竟然小心眼儿到和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吃醋，现在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她愈发可爱，他的唇角也不由弯了弯。

        李大夫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竟然在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自问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去过李大夫那里，徐述干脆带着青山出了趟门，一来是去外面逛逛，看看凉州现在的情况。二来青山一直留在这里，对城中的情况也熟悉，他想去买些什么东西回来给她，必须得带个熟门熟路的人。

        如今春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街上虽然解禁开了市，但人并不多，只有卖农用品的店铺稀稀拉拉有些人。

        两人远远就瞧见一间农械店铺，门口聚满了人，都是些穿着粗布短褐的农人，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起了争执。

        作为一方父母官，徐述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看了看青山，两人默契地往那边走。

        没有亮明身份，他只低调地站在一旁，细细凝神听着众人的争辩，没一会儿就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黑心的店主，卖了劣质的器械，农人们回去没用多久就坏了，可如今正是春耕时候，这如何了得。

        两方争执半天，没有一个结果，农人们想要赔偿，而店主则一直辩称自己卖的东西绝对货真价实，是这些人想要骗他的钱。

        后来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去报官，请官老爷做主。

        那店主听了好像也有点慌乱，但片刻之后又故作大气地说官老爷也没有证据，何况官老爷日理万机，怎么会在意这点子小事。

        青山听了一乐，好巧不巧这事让官老爷自个听到了。

        “走吧，派人指引他们去署衙吧。”

        徐述没有再看，迈步往前走。

        等到回府的时候，青山身上大包小包买了许多东西，吃的喝的，新鲜的用来解闷的小玩意儿。

        谢蓁正在教欢儿认字，看到了这一堆东西，也有些咋舌。

        “乱花钱。”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站起身，示意欢儿先练字，自己同他往屋里走。

        徐述十分熟练地拉过她的手，牵着人往屋里去。

        “这算什么？”

        他笑笑，凉州比不得京城，他就算想花钱买东西，实则也没什么好买的。

        “你刚刚在教那孩子认字？”

        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他还有些好奇。

        谢蓁还没有和他说过这事，此时听他提起，难免有些不自在，就好像在关公外面耍大刀一样。

        “嗯，闲着没事，那孩子很合我眼缘，也聪明。”

        她脸颊起了丝薄红。

        徐述倒没觉得有什么，“好事，就当提前学着给孩子开蒙。”

        好像有了孩子，什么事都能扯到这上头。

        但一说完，徐述又觉得有点不妥，怕她不高兴，又认为自己有了孩儿忘了孩儿他／她娘。

        她这会儿倒没想到这上头，而是有些不可思议，满腹经纶的徐状元难道觉得以她的学问，配给他的孩子开蒙，不应该是他自己来吗？

        “不过也不要太费心，身子要紧。来瞧瞧，我给你买了九连环。”

        怕她不高兴，徐述忙补救了一句，又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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